17
杵在天醜邊上的範德江,緊皺一雙八字眉勾着嘴,右手撓着耳鬓兩眼珠子亂轉着:“今兒這一出,寧誠伯府也許會當作是意外,但燕家應不會這麽以為。”
承恩侯府那岚姑娘布局倉促,屁股都沒擦幹淨,燕家查起來可不難。而從楊柳兒以及瘋馬這兩事件便可窺得,那岚姑娘不但手段毒辣,心計更是深沉。
天醜不屑地冷嗤一聲:“一個閨閣姑娘可用的人并不多,若想要掐幹淨尾巴,只得承恩侯府來。”
範德江撓耳鬓的右手下落,捋着那縷長長的鬓發:“确實,”他項上的腦袋還懸着,承恩侯府不動,他怎麽順藤摸瓜,“讓侯府裏的暗子盯緊點。”
兩匹馬死了,街道上的慌亂漸漸地平息了,但行人卻不敢再如之前那般不急不慢地閑逛。只挪個馬屍的功夫,街道上就稀疏了許多。
馬車裏,李安好鼻間充斥着膩人的血腥味,嘴裏泛着酸水,胸腔處起伏快速。旬嬷嬷翻出痰盂:“姑娘,不要強壓着,吐了舒服點。”
到底是誰這般惡毒?今日的事雖來得突然,但絕對是有預謀的。可她家三姑娘自伯夫人逝去後就極少出伯府,更不要論是得罪什麽人。
嘔……
幾乎是将午時進的膳食全部吐了出來,李安好才覺舒服了點,就着寶鵲的手漱了口,扭頭對旬嬷嬷說:“問問湯叔有無人受傷?”
候在李安好馬車邊的湯河并未離開,聽到聲音,也不用旬嬷嬷開口便立馬回道:“請姑娘放心,并無人受傷。”
沒人受傷就好,李安好輕籲一口氣:“嬷嬷,拿二十兩銀子給湯叔。”這明程主街是京中最繁鬧的街道之一,人多口雜。伯府、燕府護衛當街殺馬,受驚的百姓定是不少。
旬嬷嬷是看着主子長大的,立時就會了意,從馬車的暗格中拿出一只極為普通的荷包,裝了兩錠銀子,後輕撩窗簾遞出:“給受驚的百姓壓壓驚,還有讓護衛趕緊地把街道清洗幹淨。”
“奴才替那些百姓謝姑娘,”接過荷包,湯河就立馬将它給了手邊的護衛:“去兌成銅板,”後再次對着車廂說道,“姑娘若是沒事,那我們就出發回伯府。”
李安好斂目:“回去吧。”
經歷這意外,仲管家變得更為謹慎,上了馬車将刀插回坐墊之下,擺手示意燕府的護衛後移,往伯府馬車靠攏。
眼睜睜地看着李安好的馬車未損絲毫地離開,站在寶格樓三樓窗邊的朱薇岚氣恨得忘形。李安好平日裏極少出寧誠伯府,這次沒得手,也不知還有沒有下次機會?她後悔沒将故事編得完善點,告知母親。
緊摳窗框的右手五指用力一抓,又尖又長的指甲立時斷裂,刺得她不禁痛呼出聲:“啊……”
“姑娘,”青葙見主子抱着的右手指尖已冒出血珠,緊繃的那根弦終是斷裂,兩腿一軟跌坐在地。
馬車經過狀元樓,頂上小閣樓中範德江取出假須給自己黏上,後拍了拍天醜:“走,咱們跟上。”
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少了,馬車也駛得快了些,不到半個時辰便至荷花裏弄,拐道進去,路道上更是空曠。仲管家長出一口氣,驅馬速度不減地前行。再過兩個路道口,就達寧誠伯府所在的豐和裏弄,應是……
抓住她……抓住她們……
一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枯瘦婦人,懷裏抱着個同樣瘦弱的女孩兒,跌跌撞撞地奔跑在陰暗狹窄的深巷中,無神晦暗的兩眼時不時地翻白,似随時都要暈厥一般,全身上下唯雙手幹淨細白。
吵雜聲愈來愈清晰,仲管家細長的眼睛一眯,一出未成又來一出,他倒要看看這夥人能唱出什麽花來?
臭婆娘站住……還跑……老子看你們能跑哪去……抓住她們……
陰暗的深巷牆腳布滿青苔,滑得很。婦人跑得東倒西歪,腳下不敢停。被抱在懷裏的女孩兒哭喊着:“娘,你放開小雀兒……嗝快逃……爹會剁了你的手……放開雀兒逃……”
此刻坐在馬車裏的李安好已經從之前驚馬事件中平複下來,聽到吵雜聲,知外頭巷子裏是有事發生,本不願多管。只是有人有心安排,便不是她想避就能避過的。
抱着女童的婦人麻木地跑着,眼瞧着就要出了深巷,但追趕惡罵的聲音似貼在她背上,腳下更是不穩。就在她以為自己今日必是逃不過時,恍惚間聽到了清脆的銅鈴聲,原如死水般的雙目頓時铮亮。
律……
一道黑影沖出巷子,正好跌趴在李安好的馬車前。湯河拉着缰繩,雙眉皺得死緊,一眼不眨地盯着攔路的那坨酸臭的東西。惡罵聲漸近,他想驅馬繞開繼續前行。
“哇……救救我娘,”被婦人緊緊抱在懷裏的女童朝着湯河苦苦哭求:“大老爺……求求您救救我娘,她要死了……哇哇不能被爹抓回去……”
聽着這稚嫩的哭求聲中透着濃濃的絕望,李安好心被觸動了,稍稍側首:“嬷嬷,你下去看看。”
“哭什麽哭,老子好湯好水地養你這麽大,拿你賣幾個錢使使怎麽了?”一穿着灰色長袍長相清秀的男子趕了上來,一腳踢向趴在地上久久不得動的婦人,瞪眼怒罵:“跑啊……再給老子跑呀。”
叫小雀兒的女童掙不開娘親緊箍的臂膀,見她爹又踢打娘親,伸手去護:“不要打了……嗝爹你賣我吧,不要打娘。”
“吵什麽吵,”旬嬷嬷下了馬車,拿出了她那死鬼爹走镖時的氣勢狠瞪了一眼還欲踢打婦人的男子。
原氣焰嚣張的男子被鎮住了,立馬收回擡起的右腳,腆着臉哈着腰說道:“小的驚着貴主了,還請貴主多多寬容寬容,”說着話還向一起來的幾個農家漢子使眼色,“快……快點将她們拖開,讓貴主好走。”
幾個農家漢子顯然沒見過什麽大場面,看着拉車的高頭大馬呆愣着,直至旬嬷嬷走近站定才回過神,手忙腳亂地要去拖癱着的娘兩。
好久不動的婦人放開女兒,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挪了稍稍,一把抓住旬嬷嬷的衣擺:“蜀州繡娘,擅雙面繡,自賣身……求求您,求求您……”
旬嬷嬷聞言心中不禁納罕,有些不信,垂目去瞧這婦人的手。皮子細膩,雙手大拇指和食指指腹均發黃,明顯是長年拿針積下的薄繭。再看那女童,同婦人一樣,雙手被護得很好,指上還可見針眼。
一旁的男子見旬嬷嬷有意,不自禁地搓起雙手,腰更彎了:”貴主,這娘……我婆娘真的很會繡玩意,吃得又少,您您看着給。”
婦人聽到這話,倉惶地複又抱緊女兒:“一起……一起。”
“不行,”男子俯身就要去扒拉女童:“小雀兒是我的種,得跟我回去。”
“不……不,”婦人雙目赤紅,死抱着女兒就是不放手。
旬嬷嬷看得差不多了,厲聲喝住男子:“好了,兩個一起五兩銀子,賣就立時寫賣身契,不賣就趕緊滾,別擋道。”還他的種?這賣.妻賣.子的男人也配有種。
“貴主,我這女兒可是承了我,天生就是個美人坯子,”提到銀子,男子也不怕了:“五兩銀子就想買她們娘兩?哼,”擡腿踢向女童穿着草鞋的小腳,“你到手,留着大的轉賣小的,賺的都不止五兩銀子。”
“也是,”旬嬷嬷嗤鼻一笑,擡手拍了一下:“湯二,帶幾個護衛跟這位相公好好談談價,也給他扒扒眼,讓他看清楚咱們是什麽人家。”
該仗勢欺人的時候,就不能含糊。
婦人、孩子露在外的皮肉,除了手都是布滿青紫。湯河有兒有女,瞧這男子行這般畜生之道早就手癢了:“旬大姐,您上馬車吧,這裏交給我們了。”
在一邊旁觀許久的仲管家盯着還癱在地上的母女,直覺告訴他其中有什麽不對,可兩眼就是尋不着一絲破綻。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盯着那雙細白得極為突兀的手,蜀中雙面繡聞甲天下。會繡雙面繡的繡娘是千金難求,可這娘兩怎麽過成這樣?轉眼看向已退至巷子口的男子,确實有幾分長相。
一見湯河領着三個身材壯碩的護衛上前,男子慌了,連連退步:“你們要幹什麽……價錢好談,”看湯河幾人還不止步,不由得扯起嗓子叫喊,“救命啊,官家殺人了……”
一番折騰,回到伯府已是天黑。李安好去了趟主院,将今天發生的事三言兩語報了錢氏。錢氏裝模作樣地關心了兩句,便讓她回汀雪苑休息。
寧誠伯府後門一深巷裏,天醜背手站立着,手裏攥着個小銀錠子。其身後跟着位鼻青臉腫的漢子,略一細看,便可辨出那男子正是剛剛賣.妻賣.女的畜生。
此刻男子腫起的眉眼間全然不見之前的無賴,盡是冰寒,周身透着股冷冽:“天醜,今天這場戲還沒完。”
“知道,”天醜兩指一擡,将攥着的銀子抛給地丙:“承恩侯府來那出,已經使得寧誠伯府三姑娘警惕了。你這戲還要繼續演,只有讓燕府和那位查不出錯漏,地字九和小雀兒才有可能被信任。”
京城海韻樓大掌櫃簫曉陽,是燕茂霖的人,也是寧誠伯府三姑娘在外的眼睛。
海韻樓可不簡單,是燕茂霖借着已逝寧誠伯夫人燕氏的名開設的,專賣南北貨,發展至今已有十六家店鋪,遍布大靖最富庶的十六城。
海韻樓名下養着兩支商隊,一支走南一支闖北。六年前燕茂霖外放,海韻樓拿出五千兩黃金整合了津邊城的十二家镖局。這些年燕氏三兄弟靠着海韻樓出南北貨,給皇上弄了三百萬兩銀子。
寧誠伯府三姑娘也是有趣,掌着賬,發現不對竟一句不多問,交出賬本和海韻樓的地契,讓簫曉陽送往了平中省。自那起,她只拿京中海韻樓的一成利。主子也是從那時開始,真正注意到這位藏在深閨裏的姑娘。
十五歲的閨秀,不但能看透燕茂霖做的賬,還如此通透,可算是十分了得。皇上能不惦記嗎?
地丙懶散地換了神色,又是一副無賴樣:“兄弟,那小弟先去買兩壺酒割兩斤牛肉,吃飽喝足後,咱們祥傾賭.莊見。”
“好”
如天醜、地丙所料,李安好回了汀雪苑梳洗後,便招來了旬嬷嬷:“簫叔路子廣,讓他幫我查一查九娘的事。”
九娘正是今日她們買回的那位繡娘,旬嬷嬷雖惦記着雙面繡,但也知姑娘在擔心什麽:“是要謹慎些,還有驚馬的事也要查一查背地裏有沒有鬼?奴婢這就吩咐二雲子去找簫老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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