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蘇宇一回去,便将手中的葉子拿給了明華。

明華先是怔愣,接過之後,問到:“這是從哪裏來的?”

蘇宇只回了兩個字:“小萱。”

之後,兩人相顧無言。

明華無奈,對着蘇宇身後的那棵大樹輕聲說道:“謝謝。”

良久,小萱從樹後冒出一個頭,小聲回到:“不客氣。”然後靜靜望着明華,杏眼睜得大大的,眼裏帶着期待。

明華:?

蘇宇暗暗扯扯明華的袖子,低聲說道:“笑一個。”

明華:“……”

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從了蘇宇,對着小萱微微一笑。

“哇!”小萱驚訝地拍拍手,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之後蹦蹦跳跳的走遠,看起來很高興。

或許是受小萱無憂無慮的樣子所感染,明華覺得這些天來一直壓在心頭的陰郁少了不少,好笑地搖搖頭,明華對着蘇宇說:“你交的朋友不錯。”

“那是。”蘇宇有些小驕傲,同時有點郁悶,“你怎麽就知道她只是我的朋友?”

明華但笑不語。

之後,将手中的綠葉掐碎。

時間在綠葉被捏碎的一瞬間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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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頭頂上,剛剛從樹枝上脫落的葉子停滞在半空。

無數的零碎畫面在明華和蘇宇面前飛逝而過,他們兩人終于看到了那個長相與木偶人一模一樣的女子,看着她由少女變為一個婦人,時而歡笑,時而憂愁;看見她抱着一個小孩兒溫柔親吻,眉目之間滿是慈愛;看見她訓斥一個道士,神情堅決,轉身而走。

後來的畫面斑駁,模糊不清,只看得見漫天的血色,和那個女人躺在地上時,右胳膊上被血染紅的白玉镯子。

最後,畫面消失,時間恢複流淌。

樹葉落地。

明華久久不能回神。

他沒想到,澤蘭竟然是他的母親。

與明華不同,蘇宇倒是沒什麽感覺,在他看來,澤蘭終究只是明華的母親,不是他的。

但是因為與明華共情,他受不了那幾乎溺死人的悲傷,只能一把拉住明華:“夠了。她已經死了。”

“我知道。”明華說,“我知道。”

蘇宇嘆了一口氣,說:“既然知道了,我們就走吧。再待下去,他們可就要趕人了。”

他說的是“他們”,是指靈族人和陸京墨。

“走?”明華搖頭,“我還有好多事沒有明白,走不了。”

比如說,澤蘭與他的師尊到底是什麽關系。

比如說,蘇宇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

知道明華的性子倔,不得到答案不罷休,蘇宇也就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将從神曲那裏拿過來的樹皮紙往明華懷裏一丢,化為黑霧,消失不見。

哼,還不如去找小萱玩兒。

明華在蘇宇走後,呆在原地,片刻之後,打開了蘇宇遞過來的樹皮紙。

草叢裏的白蛇将一切盡收眼底,轉身隐入草叢之中。

小萱仍舊是老樣子,坐在水潭旁邊,等着蘇宇。

她最近有一個新愛好,那就是和蘇宇一起看她原來的記憶。

兩百年太長,經歷的事情太多,小萱不想以後忘掉那些美好的回憶,所以她的記憶幾乎事無巨細。

蘇宇倒是不急,饒有興致地陪同小萱,還時不時發表一些意見。

前一百年,小萱每天的日子有些枯燥,除了每天漫山遍野的亂逛幾乎沒什麽,雖然臉上依舊是在微笑,但怎麽看都透着一股寂寥。

後一百年,她的記憶裏陸京墨的身影越來越多,第一次見面時面對陸京墨的無措,第二次,第三次,蘇宇不得不承認,陸京墨确實為小萱奉獻良多。

小萱看到後來,說:“陸大哥後來不開心,我是知道的。”

蘇宇:“怎麽說?”

“陸大哥原來可喜歡做偃甲了,可是大約幾十年前,他就再也不做偃甲了。”小萱一邊說,一邊講下巴搭在膝蓋頭上,嘟着嘴唇。

“等一下。”蘇宇突然一把抓住小萱的胳膊,說,“你能暫停剛剛的畫面嗎?”

小萱:?!

滿頭問號,但還是伸出手,在畫面上點了一下。

剛剛那個畫面是陸京墨從外進到樹屋裏,在他的身後,一抹紫色衣角一閃而過。

将那一段片段看了無數次,蘇宇沉着一張臉,發現他沒有看錯。

蘇宇和小萱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裏,明華又再一次去找了陸京墨。

陸京墨正站在樹屋下,替小萱養的幾株植物澆水。

其中,木蝴蝶已經開花,枝頭上的花朵如同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

“你可真是冥頑不寧。”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陸京墨直起腰,将手中的竹筒放在一邊。

“澤蘭是我母親。”明華腳下不停,一邊走,一邊說,“你今天必須把關于她的一切告訴我。”

說到最後,明華在陸京墨面前站定,面無表情。

陸京墨被明華身上突然而來的壓迫感壓得一驚,但是并不放在心上,冷笑道:“怎麽?你想大逆不道?”

說完,兩人對視,沉默蔓延開來。

“你自找的。”明華說。

“铿——”

陸京墨只覺脖子一涼。

垂下眼,陸京墨看了一眼架在他脖子上的封霜。

“你膽子大的很。”陸京墨眯了眯眼,絲毫不怕,說,“怎麽,想殺我?”

明華微微動動手腕,說:“不,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我是個劍修。”

“所以呢?”

“劈開一棵樹是沒問題的。”寒氣漸漸從封霜劍身上溢出。

“等、等一下,明華你冷靜一點啊啊啊!”

一炷香時間過後,陸京墨和明華盤腿坐在樹屋外的陽臺上。

封霜還是沒有被明華收回去,幽幽地懸浮在明華身後,時刻提醒着陸京墨。

陸京墨的嘴角抽了抽。

這明華……

這是被另一個小子附身了吧?

“說吧。”明華依舊是面無表情,說。

“其實沒什麽好說的。”陸京墨望了明華一眼。

理了理思緒,陸京墨嘆了一口氣,開始娓娓道來。

陸京墨和明華師尊的故事,相當狗血。

不過就是年少輕狂,他們四個人恰巧碰在一起,便相約結伴游歷山河,後來澤蘭和紫蘇同時喜歡上了明華的師尊,而明華師尊以想要得道成仙為由拒絕了兩人的示愛。

而恰巧那個時候陸京墨對于澤蘭又有好感,他搞不清楚為何明明明華師尊對于澤蘭有意,卻後來義正言辭拒絕了她,于是和明華師尊吵了起來,不歡而散。

澤蘭一方面是因為心灰意冷,另一方面是因為族中有事,便離開了他們四人。

後來是紫蘇。

最後陸京墨也與明華的師尊鬧翻。

這些事情陸京墨雖然說的時候一臉不在乎,但是從眼底時不時一絲懷念滑過來看,所有的事情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而他也不是像他表現的那樣不在乎。

說到最後的時候,陸京墨突然來了一句:“明華,別查下去了。”

明華好奇地問到:“為什麽?”

陸京墨臉上頓時呈現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情,幾次張嘴欲言,最後還是冷淡說到:“因為我覺得你很煩。”

“誰很煩?”蘇宇的聲音穿來,陽臺扶手上同時突然多了一個黑色的團子。

小萱緊接着翻上來,咯咯一笑,把黑色團子頂在腦袋上,坐到明華旁邊,問:“你們在談什麽?”

陸京墨:“把團子放下。”

明華:“把團子放下。”

異口同聲的。

“不要。”小萱搖搖頭,連帶着頭上的小黑團子也晃了晃,說,“蘇宇這個樣子多可愛啊。”

蘇宇:“哼哼。”

見其餘兩人都望向他,蘇宇也沒管他現在的樣子是不是有點不妥,直接問向了陸京墨:“我問你,你是不是見過溫韞玉?”

明華皺緊了眉頭。

陸京墨眼神一厲:“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溫韞玉喜穿紫衣。”蘇宇說到,“暫且不論你之前見的那人是不是溫韞玉,我只問你,你到底用了什麽方法讓小萱停止散靈?”

“對呀,陸大哥,你到底用了什麽辦法?”小萱也在旁幫腔。

陸京墨臉色鐵青,伸手将小萱頭上的團子拂到明華懷裏,對着小萱說:“你不用知道。”

“我怎麽能不知道?!”小萱激動起來,臉上一抹紅暈,“陸大哥還記得偃甲鳥怎麽做嗎?為什麽陸大哥再也不做心愛的偃甲了?”

“我……”陸京墨一時愣住了。

小萱“呼”的一下站起,說:“我知道我自己沒用,我知道陸大哥為我付出了很多,但是如果是我讓陸大哥放棄了自己最愛的偃甲的話,我覺得……我覺得我值不了!!!”

說完,小萱一下子站在矮腳桌上,居高臨下,對着陸京墨一字一頓地說:“告、訴、我。”

陸京墨被小萱難得的強硬态度給鎮住了。

明華低頭望向懷裏的小團子。

蘇宇默默移開視線,低頭嚴肅地研究起明華胸襟上的紋路。

才不是他慫恿的呢!

真的!

到最後,陸京墨還是含糊不清地把這個問題帶了過去。

不過所有人都已經留了一個心眼。

小萱有些傷心,又再一次氣鼓鼓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論陸京墨在外怎麽好言相勸都不願意開門。

明華和蘇宇旁觀中……

好吧,他們兩個都有一點幸災樂禍,同時準備繼續留下來,直到陸京墨把一切都告訴他們。

晚上,一輪彎月從西邊升起,由缺到滿。

靈族禁地裏面,篝火突然熄滅。

一株暗色的藤蔓出現,舒展枝葉,迅速化為一個少女的樣子。

少女伸伸懶腰,走向祭壇,她越過靈族的設下的層層禁制,向祭壇中央的一塊古玉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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