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已修)

承瑞二十五年

四月清明,頭頂總是一片烏雲,雨将下不下。支撐着窗戶的杆子被狂風一下拍掉,窗戶沒了支撐‘砰’一聲打在窗柩上,聲音極為刺耳。桌案上的書被強勁的風吹得合不攏,依稀可以看到書中的字跡娟秀。

屋中帷幔之後的人兒似被這狂風激起的陣陣聲響擾了這大好的清夢,床上的人輕輕哼一聲手肘撐着坐起身,眉心微蹙。

聽到聲響的宮人趕忙推門進來,将不停拍打的窗戶合上,站在帷幔之外恭敬的問:“殿下醒了?是否需要奴為您穿衣?”

楚仟泠揉了揉眉心,掀開被子起身,只穿着中衣的掀開那礙眼的簾子,對站在一旁的宮女說:“看着眼生,新來的?”

宮女回話:“回殿下,奴是喜寶,之前在尚中局當差,前些日被調配來伺候殿下。”

這宮女說了這麽多,入到楚仟泠的耳朵裏只覺聒噪,本就不太舒爽的心情瞬間更加煩躁:“本宮問你從哪來的了?叽叽喳喳的實在聒噪,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打嘴,三十次。”

這叫喜寶的宮女一時惶恐,急急忙忙的跪在地上,眼角擠出一點幾乎看不見的淚委屈道:“殿下!奴知錯了,您饒了奴吧,殿下!”

一直候在門外的宋嬷嬷聽着那宮女傳來的一陣哀求,暗道一聲糟了,示意守在門邊的侍衛進去将喜寶拖了出來。喜寶經過嬷嬷身邊時還在哭求:“宋嬷嬷,宋嬷嬷你和殿下求求情饒了奴吧,三十巴掌奴的臉會壞的!”

宋嬷嬷閉着眼角,對兩個侍衛說:“還不趕快拖下去,擾了殿下清淨受責罰的可就不只這不知好歹的東西了。”

“嬷嬷!嬷嬷!您救我呀!”

待喜寶的聲音越來越遠,宋嬷嬷這才揮揮衣袖進去侍奉。

宋嬷嬷自公主出生時就侍奉在側,對于殿下的性子也是摸得清楚,這次只罰了三十其實已經是輕饒了,可這宮女還偏不知禮數,要是再任她哭喊下去,待得殿下真正發起火來,不只是這個宮女,他們這些本不相幹的人怕也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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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嬷嬷剛一進去,就見公主坐在圓桌前,一只手杵着頭,面前擺着一盞雕着鳳尾花的精致茶盞,茶盞冒着熱氣卻一口未動。宋嬷嬷拿來一件襖子披在楚仟泠的背上:“殿下,今日天冷,多穿點,要是涼着了就要喝苦藥了。”

楚仟泠任由宋嬷嬷在身邊唠叨着,沉默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宋嬷嬷進屋之前許是忘了關門,微風陣陣的,直沖着楚仟泠吹來,這春日的風微涼,刺激得皮膚輕輕起了疙瘩,也讓楚仟泠從一種迷蒙中漸漸清醒。她披着襖子,坐到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面色蒼白的人,有些認不出來。記憶中的自己已經年老色衰,可如今從銅鏡中望去,卻還是少女模樣。

似覺鏡中人十分素淡,楚仟泠對宋嬷嬷說:“嬷嬷,你着人來為我梳妝。”

宋嬷嬷應聲,對着外面叫了一聲,在外候着的宮女魚貫而入。先為楚仟泠穿衣,難得的,素來厭惡嫩粉的楚仟泠今日挑了淡粉色宮裝。淡粉色華衣裹在身上,繡有白梅,雖不應季卻也清麗脫俗,白色紗衣在外,透着一股朦胧的感覺,露出那白皙、線條優美的脖頸。裙擺如蜿蜒的銀河傾瀉于地。

透過銅鏡掃視了一番,楚仟泠驀然發現時常陪伴在一旁的人不在,便問道:“嬷嬷,今日瑣靈怎的不在?”

宋嬷嬷心下微疑,殿下今日怎這般依賴瑣靈?躬身回道:“回殿下,瑣靈姑娘今日被中宮娘娘叫去了。”

楚仟泠了然,瑣靈是中宮娘娘賜給她的宮女,負責她所有的飲食起居,今日被叫去又是有事吩咐,保不齊又是這春季天涼,讓瑣靈盯着她什麽該吃什麽不該吃,以免之後生病。中宮娘娘對她也卻是極為用心的。

任由宮女将三千青絲輕輕挽起,發釵送入發間時,楚仟泠看着那發釵,蝴蝶樣式,可做這釵的人卻不用心,釵的上色五顏六色,紫色為主色調,與她今日的裝束實在不相配。楚仟泠一把将發間的釵子取下,重重的砸在地上,眸色極深,怒火中燒,卻一句話不說。

釵子落地的聲音夾帶着怒火,将一衆宮女吓了一跳,全都跪在地上:“殿下息怒。”一個個膽寒若驚,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宋嬷嬷暗自嘆息一聲,瞧瞧,就沒人能摸清這姑奶奶的喜好,處處錯。揮退一幹宮女,宋嬷嬷親自上前在妝匣裏找了找,總算找到一支碧色的簪子,只鑲了一顆晶瑩透亮的翡翠珠子,下墜點點流蘇。宋嬷嬷輕輕為她插在發間,嘴邊含着笑:“這支翡翠玲珑簪還是前幾日內務府剛挑選送來的,今日正好可以給殿下戴上。”又看看銅鏡中的俏人兒,宋嬷嬷微微調整了一下簪子的位置很是滿意的點頭,“殿下生的漂亮,這随意點綴一下便如谪仙下凡。”

女子都是喜歡他人誇獎自己漂亮的,楚仟泠也不例外,這緊皺了一早上的眉頭此時終于平鋪開來,眼裏的烏雲也漸漸散了,那嘴角總算帶着笑意, “宋嬷嬷就是喜歡說好聽的話哄我!不過我很喜歡,哦,我說的是這釵子!”

宋嬷嬷還是一如記憶中的模樣,什麽都依照她的性子來,從未有過怨言。

宋嬷嬷也笑着回道:“殿下喜歡就好。”

想起公主殿內的熏香還在燃着,宋嬷嬷放輕腳步走到側間将窗戶支開一條縫,散着屋內彌漫的香氣,此時風大,不宜開大窗,奈何公主不喜香味過濃。她便一直用手撐着,直到那味兒漸漸散去才将手放下。不得不說,楚仟泠這一宮的人誰都沒有宋嬷嬷這麽心細,讓她永遠挑不出毛病。

宋嬷嬷扶着公主站起身,一路走至門外,那霏霏細雨沿着檐角滴落。宋嬷嬷說:“殿下,剛剛太子妃殿裏的人來傳話,今日雨大就不必去請安,讓您在屋裏休息。”

楚仟泠側頭望了她一眼,語氣平穩:“嬷嬷,你去拿傘,給母親請安是孝,不是因為下雨就可以不去。”

“喏。”

雨雖不至傾盆,卻也可以輕易将樹上梨花悄然打落。白白的花瓣散落在松軟的地面,泥随着雨将那抹白給玷污了。

長長的走廊總是奴仆避雨的好地方,雨水頗大,貴人都不願從屋子裏出來,自然也就由着他們自由散漫的呆在那躲雨。清朗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三三兩兩的小宮女打打鬧鬧的走來,站在長廊中,楚仟泠坐在欄上遠遠的瞧了一眼。

膽子大些的小宮女也不怕雨淋濕了身子,冒着雨走到梨樹下,從懷裏抽出絹子将落花拾起。還在廊中的便笑話她:“你拾這些花幹什麽?都髒了,你便是想釀酒也不能了。”

那小宮女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照你這說的,花除了釀酒便不可用了?這落花雖髒,若我好好清洗一番便又是幹淨的,我便可拿來做荷包了。”

“是是是,你這般願意費神,就當我閑着沒事幹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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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看什麽?”

楚仟泠正津津有味,宋嬷嬷便已經回來了。餘光輕輕向後看了看,不着痕跡的收回嘴角的笑容“沒什麽,去母親宮裏吧。”

宋嬷嬷撐着傘跟在楚仟泠的身後,路過梨樹時側頭望了一眼,除了那滿是白花的樹,空空如也,也不知殿下在看些什麽。

————————————

太子妃的寝宮位于東宮西北角,周圍環着一片櫻樹林,春天一到,那粉嫩的花陸續開了,一眼望去是賞心悅目。據說這是當年太子迎娶太子妃時親手一棵棵為其種下,只因太子妃喜歡這櫻樹。

跨過坎子,太子妃身邊的素玉大宮女剛好掀開簾子走了出來,看到撐着傘的主仆二人趕忙迎了上去:“不是告訴殿下不必來請安了?怎的還冒這麽大雨趕來呢!快快進來。”

楚仟泠溫和一笑:“這不許久沒有陪娘用膳了,心裏過意不去,這就來了。也怪身邊的人沒和姑姑說清楚,勞煩您白白多走一趟。”

素玉恭敬的為她拉着簾子:“殿下說笑了,傳達娘娘的旨意是奴該做的,哪有勞煩一說。”

楚仟泠不再多說,急切地一步跨了進去,脫下披在肩上的襖子遞給宋嬷嬷,坐在圓桌旁等着屋裏的人洗漱。

不過一刻鐘,着青衫大袖的女子儀态雍容扶着宮女的手走出,舉步投足之間盡是貴氣。剛剛醒了的眼裏還帶着絲絲慵懶,仔細看長相與楚仟泠有三四分相似。

楚仟泠直起身,扶搖一拜:“女兒給娘請安。”

太子妃眼裏含笑,虛晃的拉住楚仟泠的手坐下:“你我母女之間這些繁瑣的禮節就不必了,人到了就好。”

楚仟泠盯着眼前的人,有一瞬眼眶紅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眼前的這天生高貴的婦人了。但也僅是一瞬間,在太子妃看向她時,眼裏那抹情緒被悄悄隐去,讓人無可察覺。

楚仟泠小女孩一般靠住太子妃的柔軟卻從不會塌陷的臂膀,撒嬌道:“女兒這不是很久沒有見到娘了嘛,就想給娘好好請一次安。”

站在一旁的素玉不解,不是前日才來見過,怎的就很久了?然太子妃定定的坐在那,眼裏除了寵溺什麽都沒有。

既然太子妃都不說什麽,也輪不到她一個奴來多講。

太子妃拍拍她的後腦,輕到楚仟泠都感受不到力量,太子妃說:“好了好了,你想如何就如何。肚子可餓了?”

咕嚕——

楚仟泠沒有說話,倒是她的肚子非常積極地響了一聲。

楚仟泠不好意思的腆着臉看向太子妃,惹得太子妃一陣歡笑。

素玉向外叫了一聲:“來人,布膳!”

太子妃喜素,早晨都只吃些素粥,難得今日楚仟泠來了,又叫廚房多做了一些菜式。楚仟泠挑嘴,菜中有蔥花不吃,有蒜末不吃,總之嗆鼻的東西都不吃。

太子妃見她盯着碗裏粥上飄着的些許蔥花皺着眉頭,熟練的将她的碗端到自己面前,慢慢的用銀筷挑出。

“娘娘……”素玉想上前将碗接過來,卻被太子妃一個眼神壓了回去。

看着楚仟泠一臉滿足的的喝着粥,太子妃臉上是那般的幸福。

吃了個半飽,太子妃歇下碗筷,目光在楚仟泠身上打量一番,不免感嘆道:“娘還記得當時你還在襁褓中小小一只你,這彈指一揮間,你就長成一個大姑娘了。來年便及笄了吧?”

“嗯,來年三月便及笄了。娘,怎麽了?”

“你皇爺爺準備在你及笄那日為你選婿。你爹爹讓我問問你的意見。”

楚仟泠頭疼的捏住眉心,睜眼第一件事這麽就是這麽讓人頭疼的事兒……

太子妃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烏青:“昨夜沒休息好?”

“嗯,做了一個噩夢……娘,夫婿的事兒,你容我再想想。”

太子妃看着她那堅定的表情,也無可奈何:“這……我和你爹爹商量商量,畢竟也不是我們可以做主的。”

“好,那女兒便告退了。”

“去吧。”

再從太子妃的屋子裏出來,頭頂的烏雲已經散開,明朗的陽光沐浴在身上總是暖的。

楚仟泠晨間醒來,所見所聞所聽就猶如經了一場大夢,夢裏她所在意的人都還在,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還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

而前世……她似乎又不記得太多的事情,就當夢醒了,把所有開心的不開心的都給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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