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已修)

民間的乞巧節很熱鬧,一些只會在這一天才出現的小玩意大早上就擺在街邊供人挑選。

大多數還未成婚的少男少女早早的從床間爬起,對着銅鏡梳妝打扮,在唇間摸上平日裏都不敢用的上好胭脂,穿好藏在箱底只為留在今天使用的新衣裳,戴上攢了一年辛苦血汗錢買來的成色上好的朱釵,這隆重的準備只為在今天可以尋得一良人,至少大部分的人都是抱着這個目的。

與民間不同,宮裏的乞巧要到位于皇城四南郊滄山的上浮寺上香,求一段好姻緣。

當然,這些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皇家的婚姻何時可以讓自己決定?

對比民間,宮裏的乞巧就過于無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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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拉着楚仟泠的手坐上同一輛馬車,無論她拿什麽借口來勸說太子妃都堅持要親自送她到上浮寺。

想來是前年楚仟泠躲開所有随從的視線在去上浮寺的中途偷偷溜出去玩還差點遇險讓太子妃有了不小的陰影。

楚仟泠眨巴着眼睛,在馬車行駛前還在垂死掙紮:“娘,我這次一定乖乖去上香,你就別陪我去了,好不好?”

太子妃沒理會她,掀開簾子對外面的人說:“走吧。”

楚仟泠哀嚎一聲倒在太子妃身上,癟着嘴硬是在眼角擠出兩滴眼淚水:“娘親,你不愛姣姣了!”

太子妃着實無奈,知道她在演戲,忍住去安慰的心不管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胡亂翻滾。

即使半天沒有人搭理,楚仟泠也不覺得尴尬,倒在太子妃懷裏越想越委屈,原本做戲流出來的淚水這下子變成了真的,收不住的淚水成串的順着柔滑的臉頰流下來。

太子妃察覺不對,扶住她的肩膀把人擡起來:“真哭了?哎呀,姣姣,不哭了不哭了啊!娘也不是要一直監視着你,這不是你父親擔心你的安危,怕你又像前年一樣跑出去遇險才讓娘跟着!娘向你保證,把你送到寺裏娘馬上就離開,好不好?”怕她不信,太子妃還舉起三指有模有樣的發了一個誓。

楚仟泠抽噎着:“真……真的?”

“真的。”太子妃那語氣煞是誠懇。

她這才破涕為笑,散布着霧氣的眼睛看到太子妃那含笑的眼神,楚仟泠意識到讓太子妃看到自己的囧像,扭過頭去用淡紫色的帕子擦拭這滿臉的淚水,在太子妃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她親昵地抱住太子妃的手臂:“娘,姣姣不想成婚,姣姣想一直陪在你和父親身邊,一輩子!”

太子妃聞言,眼裏流露出點點憂傷,還未等楚仟泠看清就消失不見,太子妃的手撫上她柔順烏黑的頭發:“可你總要成婚,你需要一個男人照顧你一輩子不是嗎?爹爹和娘已經熬過大半輩子,你即使陪着也只能陪那短短的幾十年了,若有一天我們不在了,或被謀殺,或突發疾病,那時候你怎麽辦?不要說你還有皇爺爺,你還有四個哥哥,你皇爺爺也歲數大了,不是本宮大逆不道,你皇爺爺……也沒有幾年了,所以一直擔心身後事和你的幸福,而你的四個哥哥他們也總會成家,到時候就算你憑着那一點點血緣去依附你的哥哥們,他們不會多說什麽,可你的嫂嫂們呢?”

“……”

楚仟泠登時說不出話來,太子妃的此番言論雖然有些悲觀,可又何嘗不是事實,這将來的事情誰又說的準,萬一真的有那麽一天,那時候她該怎麽辦?

“待你來年及笄,你的公主府也就修建好了,屆時……你也就得搬出東宮。這些……都只不過是或早或晚的事……”太子妃說着,聲音就漸漸沒了,眼眶通紅的望着別處。

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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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的車程,在無盡的寂靜中顯得十分漫長,楚仟泠都不知道她寬袖上的細線已經被摳壞了幾根,那原本活靈活現的小雀眼睛都被摳沒了,顯得死氣沉沉。

到了上浮寺,太子妃抓住她的手,輕輕的拍了拍,目送她走進寺廟後轉身上了馬車,一個人走上回程的路。

楚仟泠側過身,看着馬車漸漸遠去,心裏就想壓了一塊大石,沉悶不堪。

上浮寺周圍被密林包圍,清晨的山間有薄薄的霧,人在裏面半隐半現。

楚仟泠站在朱紅色的大門前深深吸了一口這清新帶着淡淡松香的空氣,徑直走向要上香的大殿。

跪在佛前,鄭重的三拜三叩,接過瑣靈遞來的香條恭敬的在香爐裏插好。

在寺裏和尚的指引下進到禪房休息。緊緊關上房門,瑣靈彎腰從床榻下拿出一個包袱:“殿下,東西都準備好了。”

楚仟泠将衣物拿出來,眉心

微蹙:“怎的都是男人的衣物?”

瑣靈狡黠一笑:“殿下,這您就不懂了,您生的貌美,走在那些鬧市定會惹來心生邪念的男人的騷擾。而着男裝,就可避免許多危險。”

楚仟泠點頭表示明白。

利落的穿上,寶藍色的袍子,上繡銀白色的水波紋,瑣靈再為她将秀發用發冠束起用,除卻沒有喉結倒與男子一般無二。

楚仟泠生的極美,水靈靈的杏眼,烏黑深邃的眸子,小巧的鼻梁,殷紅的唇色,這般的面孔在女子中是為極品,但若是男子卻也不顯孱弱,倒是秀氣得很。

瑣靈一擡頭就看呆了,驚嘆道:“殿下果然是驚世之人,若您真是一個男子,恐怕奴都會心生愛慕!”

楚仟泠也在欣賞自己的這副裝扮,這還是她第一次穿男裝:“就屬你最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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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空雕花門被輕輕拉開一條縫,瑣靈透過縫隙左右觀望一番,确定四下無人才帶着楚仟泠從屋子裏小心翼翼的走出來,躬着腰像個賊人似的小跑到禪房後院,在一個犄角旮旯裏拿來事先就準備好的□□放在牆邊穩着:“殿下,你先上去,奴随後就到。”

沒一會兩個人就坐在牆沿,瑣靈力氣大,一下将□□擡起來挪到院外,她們兩人都不是會武功的人,也只能這樣了。

安穩的落到地面,主仆兩人相攜沿着小路離開了上浮寺。

上浮寺偏遠,這深山老林安靜又古樸,草叢時不時傳來騷動,吓得主仆兩人都有些緊張,生怕這地方竄出來幾只猛獸傷了他們。

楚仟泠不安道:“瑣靈,你确定這條路能走出去?”

瑣靈很肯定:“奴來之前已經打探清楚了,這條路走出去就是皇城西南處最盛大的集市,天黑了還有夜市可以逛,可好玩了!”

這人生地不熟的,楚仟泠默然,隔了一會也只能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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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肖斜靠在直聳入天的大樹上,玩味的看着走遠的主仆二人,膽子小還敢走這條路,可見玩心深重。

瞧了半晌,忍不住出了聲:“兩位公子這是要去西南鬧市?小生識路,可否帶着小生一起?”

主仆兩人同時回頭,就見一男子自樹梢一躍而下,彎下膝蓋減輕緩沖力,後筆挺的站在楚仟泠面,拱手道:“兩位公子好。”

瑣靈也拱手道:“公子不敢當,我只家仆,您言重了。”

楚仟泠沒有說話,探究的看着左肖,這裏人際稀少,突然冒出來一個亭亭玉立的男子,讓她不得不疑心。

左肖撐開手中的折扇,問:“在下姓左,單字肖,不知二位是?”

左肖?禦史中丞左旗的兒子。

楚仟泠故意粗着嗓音回道:“小生王姓,名楚生。這是我的随從,阿福。”

左肖那雙狹長的眼睛盯着楚仟泠,看得她背後一涼,莫不是這人看出她是女扮男裝了?

沒多久左肖就說:“王公子這長相倒不似一個男兒家該有的,倒像一個女子。”

楚仟泠抿唇,淡定從容的笑了一下:“左公子可曾聽說過一詞,叫男生女相,而我小生恰巧就是這種人,自幼時就有很多人說我像女子,左公子這般覺得也不奇怪。”

左肖露出一個誇張的‘原來是這樣’的表情:“原來如此,多有得罪,王公子莫怪。”

“無妨,”楚仟泠擺擺手,作不在意的樣子,“左公子不是說識路嗎?那便一起吧。”

“好。”

二人行就此變成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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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從不見天日的密林出來,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了。

見到熱鬧的集市,楚仟泠欣慰得快要流淚了,想她一個高貴的公主,為了能出來玩一次,不用任何代步工具徒步而行兩個時辰,太不容易了。

餘光瞥見左肖還站在旁邊,并且饒有興趣的看着街上的熱鬧,楚仟泠沒好氣的說:“左公子,已經到鬧市了,你還不走嗎?”

左肖擺擺手:“不急不急,我等的人還沒來。怎麽,王公子急着走了?”

壓制着無處爆發的火氣,楚仟泠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是有點急,左公子慢慢等,我先走了,有緣再見。告辭!”

不等左肖回話,拉着瑣靈就一路狂奔,直到再也看不見人了才停下來。

瑣靈喘着氣問:“公主……”話還沒說出來便被楚仟泠瞪了一眼才覺失言,“公子,您這是怕左公子對您不利嗎?”

楚仟泠直起腰,向剛才離開的地方看了一眼:“這個左肖出現得奇怪,不得不防。”

“哦。”

沒一會,楚仟泠的這種擔憂就被街上的美食所覆蓋,瑣靈指着正在做糖人的小老頭說:“公子,看!糖人哎!”

楚仟泠一臉嫌棄:“這種街邊的東西肯定不幹淨,不要!”

不久,主仆二人人手一個糖人拿在手裏,楚仟泠止不住的贊嘆:“這個糖人好好吃!”

打臉來的就是這麽猝不及防。

“唔,公子,前面還有糖葫蘆,要不要?”

楚仟泠猶豫一會,還是禁不住誘惑買了。吃完最後一個,将棍子随手扔了,摸着圓滾滾的肚子十分滿足:“這民間的東西果真在宮裏吃不到。”宮裏的東西雖然都很精致,但始終缺了那一點溫馨感。

不多時,瑣靈手上就提了很多東西,從知名的四福齋買來的糯米團子,酒香閣現釀的容顏醉,還有各式各樣的朱釵,這朱釵是買個瑣靈的。

路過一個賣荷包的小攤,楚仟泠一眼就看上了擺在最中間繡有臘梅的荷包,雖然不應季,但寓意卻挺好,剛要出口買下,只聽身邊一個清脆的聲音搶先喊道:“老板,中間那個荷包我要了,多少錢?”

老板笑嘻嘻道:“五文錢。”

楚仟泠蹙起眉頭不悅的看着這個小姑娘:“這是我先看到的。”

聞言,小姑娘氣鼓鼓的瞪着她,撒嬌似的對身邊的男子說:“魏堯哥哥,這個人要和我搶東西!”

魏堯?

楚仟泠偏頭看着那個男子,看着年齡不大也就十之又八,一雙狹長的眼睛,如鷹眼般鋒利;眼眶深陷,眼角帶着濃重的烏青,想來是長時間沒有睡好。他的唇很薄,聽說唇薄的人都生性涼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在楚仟泠還在打量這個人的面孔時,聽得那個人問:“這位公子,看夠了嗎?”

問得她一愣,傻傻的回答:“看……看夠了。”

又聽得他說:“那公子可否将這個荷包讓給小妹,她很喜歡。”

這就讓人很不愉快了:“怎麽,就因為她喜歡我就要讓給她?可笑!”

魏堯緊抿着唇,渾身散發着寒意:“只是一個荷包而已,公子是個男子,這樣的東西對你毫無用處。”

這下可把楚仟泠惹炸毛了:“男子怎麽了?本公子喜歡就是喜歡。老板,我出二十文錢,把荷包給我!”

老板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時間為難得很。這一邊,楚仟泠出了高價;那一邊,小姑娘委屈得都快哭了,再加上有個冷冰冰的男人在那站着,眼神冰冷的看着他讓他一動也不敢動。

他就只想做個小生意,這麽就這麽難?

顫顫巍巍的,老板小聲詢問楚仟泠:“這位公子,這種荷包我這還有許多,要不這個就先給那個小姐,我再給你拿一個”

斟酌之下,老板還是覺得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更惹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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