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14

聚餐結束以前,裴允并沒有因為陸天宇的偶然出現感到異常。

一頓飯吃下來,他和其他人聊得投入,雖不是泌尿科,也能聊聊最近新銳技術。

他對裴允和其他人并無二致,彬彬有禮,讓有心試探兩人關系的好事者只好偃旗息鼓。

聚餐結束時,陸天宇說他訂的酒店和研讨會恰好同一家,海鮮館離酒店不遠,一行人決定照來時一樣走回去,消消食。

裴允和邵琪琪走在後面。

陸天宇本來和友人聊着天,中途接到一個電話,放緩腳步,在隊伍最後結束電話,走上幾步同裴允搖了搖手機:“世上的事真巧,裴允,今晚剛遇上你,史密斯教授就來了電話。”

裴允驚訝:“是嗎,上次和他郵件聯系是過年了,他最近好嗎?”

史密斯教授是她在國外留學時的導師,留學幾年很欣賞裴允,對她多加照拂,曾經因為裴允執意回國工作不肯留在美國黯然一番。

回國以後,由于适應工作以及繁重的課題任務等原因,裴允和史密斯教授僅僅保持着郵件聯系,乍然聽陸天宇提及教授,裴允很是驚喜。

“當然好。”陸天宇上前一步,笑着說,“教授最近在研究微分子生物介入技術,非常投入,整個人每天都容光煥發的。”

史密斯教授的确有些孩童脾性,對科研有着赤誠的鑽研精神,裴允想到過去的趣事,忍俊不禁:“哈哈,完全可以想象。”

她笑起來時的樣子和平時全然不同,眉眼彎彎,又因為笑得真誠肆意,雙眸在夜色下很亮。

陸天宇看着裴允的笑顏,心底暗嘆當初自己怎麽會冷戰還提出分手。

他跟着笑:“你記不記得……”

站在邊上的邵琪琪見兩人談笑風生,很有電燈泡的自覺,走快幾步,跟上了前邊人的步伐。

夜風清涼,揚起女人飄在臉頰的碎發。

她似乎有些被涼到了,雙手揣進薄薄的長衫口袋。

“裴允,你冷不冷?”

陸天宇說完,脫下西裝外套,不由分說就往她的肩頭上一扣,給她搭上。

裴允一愣,手還放在衣兜裏,罩着寬大的外套,內搭和長衫很薄,陌生的氣息和未褪的男人體溫穿到身上,激得起了一層淺淺的雞皮。

陸天宇微笑道:“簡城夜裏風大,別着涼了。”

“阿嚏——!”幾步遠的邵琪琪打了噴嚏。

裴允抽出手,拿掉外套走去給她套上,搶話說:“陸醫生給你的,別涼着了。”

邵琪琪扭頭朝陸天宇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啦!回酒店拿去幹洗了還你哈。”

“……”陸天宇仍是微笑,“是我的榮幸。”

“真紳士。”邵琪琪握着兩邊袖子套進去,又對裴允說,“簡城晚上太冷了吧,溫差好大,冷得我穿越到秋天。”

确實很冷,裴允抱了抱胳膊,起的雞皮不僅是被陸天宇突然那一下的西裝壓過來被驚吓,也是真的很冷。

陸天宇看着她肩膀縮了縮,又抱着胳膊,高挑的身子看着纖瘦又脆弱。

幾分鐘前笑着聊史密斯教授的人不見了,又回到幾年前,當時算戀人關系的那個冷豔女同學。

相處不鹹不淡,頭疼腦熱她一個人去醫院解決,事後還是偶然看見醫院小票才知道她發燒三十九度。

事後問起,一句淡淡的“沒事,拿點藥就退了”就打發了他。

有別的女人對他示好,陸天宇故意透露,裴允一句輕描淡寫的“信任他”又讓他失去存在感,半分吃醋都沒有。

陸天宇自小到大累積的驕傲,在裴允這裏潰不成軍。

賭氣開始冷戰,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悠然度日。

最後賭氣說了分手,她聽了不吵不鬧,說你冷靜一下,半個月後如果還是這個想法就分手吧。

陸天宇暗暗觀察了她半個月,照常做實驗,照常去超市,那一口老血憋得,就這麽分了手。

兩年之後,今晚偶遇,看着抱着胳膊微微發抖也不肯接受好意的女人,他還是不由氣悶。

這女人,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可愛?

陸天宇借着一股酒氣,走去她身旁,很近很近,低聲叫她:“裴允……”

距離挨得太近,裴允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不安地退了小步。

陸天宇欺近一步,擋在她身前。

前面一行人沒有察覺身後的異常,漸漸走遠。

裴允也不想讓人看見這一幕,她壓低聲音,帶着點惱意:“你這是做什麽。”

陸天宇緊緊盯着她,打來直球:“兩年前到現在,我一直單身。”他低了低頭,“我們……”

裴允擡眸,靜靜與他對視。

“可我不是單身了。”

……

“陸醫生給你的,別涼着了。”

江衡深深陷入“竊聽風雲”劇情,聽到裴允巧妙拒絕男人的外套,差點樂得蹦起來,好樣的!

然後又聽到——

“兩年前到現在,我一直單身。”

這就要表白了嗎?!

江衡氣得攥緊手機,耳朵豎得更高了。

“我們……”

我們?

你想幹甚?

江衡告訴自己要沉住氣,裴允一定會狠狠打他的臉。

“嘟-嘟,嘟-嘟……”

電話突然就斷了。

……

???

!!!

WTF!!!

江衡盯着結束的通話界面,滿眼難以置信,竟然在最最最關鍵的時刻結束了通話!

恨不得怒摔手機。

……等等。

通話結束的時機如此巧妙,他的心情複雜起來,是真的就有那麽巧還是裴允發現了自己摁斷的呢?

江衡不得而知。

那個男人,說什麽兩年前到現在仍是單身,這話看似平平,實則有跡可循。

一來,他和裴允近兩年聯系不多,才會自己主動提到單身。

二來,兩年前肯定不是單身,戀愛的對象是誰不言而喻,如果不是裴允,男人除非腦子有坑才會在表白的時候提及自己前一段情史。

所以現在,情況很明朗了。

男人極有可能是裴允的前男友,現在兩人正在一起,而且男人能表白,說明此刻身旁幾米之內沒有旁人。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腦袋真好使,八成就是這麽個情況。

江衡卻并不為自己靈光的腦子感到開心,雨都快滴落在青青草地了……

動車站出口陸陸續續出來許多乘客,有人坐上家人的車,有人打車離開,江衡站在出口邊緣,靈光的腦子卻無法告訴他該去哪裏。

半小時前,他坐在前往簡城的動車上,還滿心雀躍,而現在,卻滿心澀然。

他站了一會兒,走到出租車停靠的邊緣,開門坐進去。

“小夥子切哪裏呀。”司機操着不流利的普通話問他。

江衡看向窗外。

“随便。”

……

漫無目的兜風半個來小時,江衡最後在海鮮一條街下了車。

夜雖深了,卻正是夜宵和大排檔的黃金營業點,看着破破敗敗的一條長街,人卻不少,江衡踏進這條長街,聞到海鮮的腥味,地上淌了一地的水,濕漉漉的。

他慢慢朝裏走,飄來做好的海鮮香氣,肚子不争氣地咕嚕叫了一聲。

他走進一家店裏坐,随意點了份小龍蝦和海參,叫上一紮啤酒,聞着越發濃烈的鮮香,感覺更餓了。

然後他更悲傷了。

如此境地,你他媽居然還能有食欲?!

長點心行不行啊!!!

他恨鐵不成鋼地拿筷子戳自己的腿。

抱着這樣的心态,他吃得又快又猛,啤酒不用杯子,舉起紮啤直接灌,麻辣鮮香混着冷啤,胃裏喉嚨被刺得麻裏帶辣,辣裏帶痛。

“老板,結賬!”

他喝光最後一口啤酒,豪氣地拍向桌子,噹一聲響。

“好的,您的消費是……”老板拿着計算器摁,“總共3895塊,零頭抹掉,給3800就行啦。”

江衡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他擡頭,不可思議再說一遍:“三千八?”他指了指桌上的空盤,“我就點了份小龍蝦和海參,哦,還有一紮啤酒,你再算算。”

老板當面又摁了一次計算器,笑得一臉和氣:“沒錯的。”

江衡瞪他:“你把菜單拿來,我幫你算!”

小龍蝦沒記錯是58一份,搞毛啊?!

結果菜單拿來一看,嗯,還是58,只不過單位變成了“只”。

只???

誰家小龍蝦論只賣?

江衡酒意上頭,但仍保持着一份清醒,他明白自己大概是被人诓了,但這店家未免太嚣張,明着欺詐顧客,還诓到警察頭上。

江衡怒而起身,一拍桌:“你搞雙份菜單,我點的時候分明寫的58一份,後頭那個字是‘份’!”

老板皮笑肉不笑,背手說:“客人你吃不起就算了,血口噴人可就不厚道了啊,我們李二海鮮做了這麽多年,可沒人說我們不誠信。”

“我懶得跟你說。”江衡擺手,氣惱自己今天真是不走運,吃個夜宵也能攤上這種事兒,“我找你們這兒的警察過來。”

“警察?好哇,不用打電話,咱這兒現成就有一位。”老板扭頭一吆喝,“李警官,這兒有客人要找您嘞。”

一個男人從旁邊桌子站起來,拿着牙簽剔牙,上下打量江衡,說:“啥事兒啊?”

老板說:“這位客人紅口白牙就說我們訛他呀,李警官,您是我們老主顧了您給評評理?”

李警官撇嘴說:“評啥理,我吃了這麽多年也沒問題,小夥子你再鬧,咱們去局裏說話。”

江衡看着他的警服,比剛才聽到那一番通話還要氣上幾分,說不出話來。再看了看旁邊的海鮮館,那些人都探頭探腦看熱鬧,卻沒人出聲。

江衡視線越過他,看向他來的那一桌,流裏流氣,氣血上湧,震怒于他們的無法無天和嚣張氣焰。他定了定神,看向他的腰間,沒有qiang。

沒qiang就好辦了。

江衡先感受了一下蛋蛋兄弟的狀态,嗯,很好,應該不會掉鏈子。

滿腔火氣無處宣洩,正好幹一仗。

穩住心神,他直接奪過老板手裏的計算器狠狠摔了,再轉頭盯着那個所謂的李警官:“光天化日你助纣為虐,對得起身上的制服和頭頂的國徽嗎!”

“哎呀我的計算器!李警官您可瞧見了,這客人不講理呀!”老板在一邊吼。

“那就讓咱們兄弟教教他怎麽做人。”

話畢,那桌人一窩蜂湧上來。

……

裴允是回到酒店,洗漱出來想刷刷微信看有沒有遺漏的消息時,才發現沒電關了機。

連上充電器過會兒開機,果然有幾條微信,她一一回複。

回完微信接到薛姨媽電話,簡單聊了幾分鐘就挂斷。

然後,她發現了通話記錄裏的江衡,一點開,驚訝了,竟然通話了十幾分鐘,她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裴允雖在科研上細心嚴謹,對于生活的一些小細節卻留意不到,比如她看見了通話開始和結束的時間,卻一點兒也沒聯想到當時她正在做什麽。

裴允甚至還覺得這個烏龍挺好笑,她想了想,給江衡打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裴允……”

他的嗓音嘶啞低沉,一下子就讓裴允的心提起來了,她問:“你怎麽了江衡,感冒了還是……出什麽事了嗎?”

經過一番血戰,江衡身上和臉上都挂了彩,他握着手機,站在臨海的外灘,遙望着暗沉寬廣的大海,低聲笑了笑。

“我沒事。”

他沒事,那群王八蛋比他慘。

他的笑不像平時清爽,混着說不清的味道,裴允仍然緊張,連連追問怎麽了。

她的聲音聽來那麽關切,這種關切在聽筒裏顯得那麽真摯,江衡不笑了,他看了看一望無際的海,方才笑時牽扯到受傷的嘴角,抽痛不已。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出門沒看黃歷,說好了來看裴允,結果人沒見着,還挂了一身彩。

江衡無限委屈。

“說話啊江衡,到底怎麽了。”裴允聲音更急了。

江衡放低聲音,吸了吸鼻子。

“我……我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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