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後悔

黑暗的環境下分辨不出對面到底是誰，長谷川凜握緊手中的刀，警惕地盯着那個人影。

人影一點點向他靠近，步伐越來越快。

對面的人逐漸清晰起來，長谷川凜愣了一下，略微放松：“實彌？”

“你怎麽會跟過來了？”

不死川實彌不僅醒過來了，而且還追了上來，那是不是就能說明……

不死川實彌在他面前站定，淚水盈眶，雙手緊緊絞在一起，微微低着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就是不要我了！”

長谷川凜扶額。

好吧，并沒有，果然是他天真了。

“沒有寶貝兒，我愛你還來不及呢。”他連忙安慰，生怕人一個不開心又直接哭出來。

現在這種情況，他根本沒功夫去管一個一天到晚只會嘤嘤嘤的小朋友。

他身旁還有——

長谷川凜思緒一滞，猛地扭頭看向身側。

空空如也。

那女鬼趁着他分神的時候，已經溜了出去。

他刀鋒一轉，單腳踏上牆壁再度逼了上去，轉瞬間便把那鬼按在地上，日輪刀對準她前額插下去，将其釘在地上。

“你看你，跑什麽啊，”他單膝跪地，右手握刀，左手卡着她的脖子，用疑似抱怨的口吻道，“不是都說好了嗎。”

那女鬼大張着嘴艱難地呼吸，瞪大了眼睛，手臂屈起，抓向他的後背。

長谷川凜自然是感覺到了對方的舉動，左手瞬間松開，正準備側身擋住她的手臂，卻又突然眼前一花。

不死川實彌不知道什麽時候沖了過來，一把把他拽到一邊，而後扯住險些拍在他背上的手，反方向發狠地向下按去，硬生生按斷了那只小臂。

兇狠利落的動作看上去像是已經恢複了正常。

然而長谷川凜清楚的知道，他的實彌寶貝兒現在仍舊以為自己是個寶寶呢，也正因此，看到對方這一連串的舉動，他才更為驚異。

不死川實彌動作十分霸氣，表情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他盯着長谷川凜：“她想害你——”

長谷川凜有些茫然，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只好幹巴巴地道了聲謝。

“那你還要她不要我！”實彌小寶貝氣鼓鼓地鼓起了臉頰。

長谷川凜聽了這話，反應過來，笑着捏了捏他的臉：“喲，你還會吃醋啊？”

不死川實彌哼了一聲，竟也不反駁，直接擡手錘向了女鬼挺着的肚子，看上去是想坐實“吃醋”這一說法。

小朋友就是這點好，吃醋就吃醋，坦坦蕩蕩不遮不掩，就算有幾分傲嬌的性格，那也只是尚在形成中的，暫時還成不了氣候。不像某些成年人，吃了醋還哼哼唧唧地不願明說，自己憋得難受。

“寶貝兒別鬧，這個不能打。”長谷川凜笑着握住不死川實彌的手，輕輕松松地攔下了他。

女鬼還被他的刀釘在地上，沒法逃跑，此時只能嗚咽着掙紮。可是掙紮的久了，她也慢慢地沒有了力氣，最後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無望地睜着眼看夜空一點點變亮。

不死川實彌仍舊維持了小孩子的作息，後半夜窩在長谷川凜的懷裏，睡得很熟。可長谷川凜苦了，睡覺對他來講多重要一事，他卻只能幹巴巴地睜着眼，和那女鬼一起熬到天明。

好像脫離港黑後，他的作息還沒有之前規律，尤其是在童磨那裏的那段時間，晝夜颠倒，毫無規律可言。

好在現在夜短，精神又處于緊張狀态，既要看住那女鬼以防她逃跑，又要小心據說在附近的鬼舞辻無慘，他還不至于一個不甚睡過去。

天邊出現第一束晨光的時候，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把實彌放下，迫不及待地戳了戳女鬼的肚子。

“來了啊，接生。”他挽了個刀花，刀尖比劃了兩下“不用擔心，我畢竟跟着醫生長大的，這點技術還是可以的。”

雖然某位屑醫生什麽專業技能都沒教給他，而且裏世界的醫生，大抵通常是只“接死”，不接生的。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對長谷川凜來說，只要有膽，幹就完了。

何況面前這只還是個鬼，萬一失敗了也不怕。

不過，好在這鬼肚子裏的孩子比較争氣，沒給長谷川凜展現他“真正的技術”的機會。他剛一割開肚子，裏面的小生物就自己扭來扭去，從割開的口子裏擠了出來。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愈發的亮，躺在地上的女鬼也自下而上開始慢慢消失了。

那孩子從肚裏爬出來，身上還裹着黏黏糊糊的液體。但令人驚訝的是，這孩子看上去竟然已經有三四歲了——難怪這鬼的肚子大成那樣。

長谷川凜皺了皺眉，不情願地拎起那濕漉漉的小孩兒，舉遠了上下打量一番。

孩子是個男孩兒，白發淺眸，看見他後吃吃地笑了出來，伸着一雙小短手想要碰到他。

他沒有消失。

“诶，竟然還生了個人啊。”長谷川凜有些意外地晃了晃那小孩兒，看着他在陽光下有些發亮的眼睛，把他舉到了女鬼面前，道，“你還挺幸運的，雖然沒法母子平安，但最起碼孩子保住了，也給你……先生，有個交代不是？”

那女鬼此時幾乎只剩下頭部和脖頸了。她看着在自己正上方晃來晃去想要觸碰長谷川凜的孩子，眼角突然落了滴淚。

幾秒後，那女鬼徹底消失，只剩滑落的那一滴淚水印在地上。

長谷川凜嘆了口氣，把小孩兒放在一邊，拿起插在地上的日輪刀，然後撿了一塊石子，放在了日輪刀剛剛插着的地方。

“雖然有點遲了，但你體諒體諒。”他蹲在地上，自言自語，“畢竟我們還得幫你養這便宜兒子不是？”

“……喂。”不死川實彌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聽上去有些別扭。

顯而易見，他可愛的實彌小寶貝已經成為能夠認清現實的大人了。

一夜成人，大概說的就是這樣了吧。

長谷川凜聽到那聲尴尬別扭的“喂”時就已經明白了過來。他維持着蹲身的姿态，把頭埋在臂彎，雙肩一顫一顫的，還有遏制不住的笑聲隐隐傳出。

“別笑了！”不死川實彌怒吼，俨然是惱羞成怒了。

“哈哈哈哈。”他不說話還好，這一開口，長谷川凜更加憋不住，幹脆放肆地大笑出聲，捂着肚子彎腰起身，笑得站都站不直，“實彌寶貝啊……”

“閉嘴！”不死川實彌生怕他再說出什麽糟糕的話，一時間忘記了矜持和尴尬，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去，捂着他的嘴把人按在了地上。

長谷川凜冷不丁被人撲在地上，雖然吓了一跳，卻仍舊止不住笑，眼角閃着笑出來的淚光，左手按在實彌的腰間，右手拍了拍他的頭，含含糊糊道：“寶貝兒乖。”

濕熱的氣息噴在不死川實彌的掌心，長谷川凜甚至還壞心地探出舌尖輕輕舔了兩下。

不死川實彌顫了顫，猛地收回手。

“我的實彌小寶貝還害羞啦？”長谷川凜眼中含笑，略微擡了擡頭，湊到身上人突然紅起來的耳尖旁，調侃，“昨天是誰非要粘着我的呀？”

不死川實彌怒：“你閉嘴啊！”

“好好好，我閉嘴。”長谷川凜假裝乖巧了一秒，然後躺在地上對迅速起身的實彌伸出手，“那寶貝兒給哥哥抱抱好不好？”

不死川實彌沒忍住，爆了個粗口，揪着他的領子把他拽起來，在他耳邊吼：“老子抱個屁！”

“抱屁幹什麽，小朋友別弄說髒話的。”長谷川凜逗他的念頭仍舊不減，眨了眨眼，下巴蹭了蹭他的手背，撒嬌道，“來抱凜哥嘛，好不好？”

不死川實彌瞬間松開了抓着他衣領的手，把他向後一推，別過了頭：“不好！”

長谷川凜自然立刻注意到了他臉頰和耳朵濃濃的一片紅，惡趣味更強：“寶貝兒你太狠心了，咱兒子都有了，你竟然連抱都不讓我抱。”

不死川實彌震驚地瞪大了眼。

“喏，這不是就嗎。”長谷川凜聳了聳肩，在不死川實彌的注視中繞到他身後，抱起那個小孩兒，把他舉到實彌眼前，笑嘻嘻地說，“看，咱兒子，可愛不？”

“和咱倆多像啊，你的發色，我的瞳色，啧啧啧。”

“孩子他爹”一巴掌呼了上去，到了小孩兒臉前，卻又倏然頓住。他僵了片刻，手上力度突然一轉，化掌為拳，對着長谷川凜的肩錘了過去。

“哎喲喂，家暴啊。”長谷川凜向旁邊縮了一下，表情誇張，語氣棒讀，“我要去給岳父大人告狀！”

這“岳父”自然指的是主公大人産屋敷耀哉。

緊接着他又颠了颠手裏的孩子，親切問道：“是不是，兒子？”

小孩兒自然是聽不懂他的話的，但或許是被颠開心了，嘻嘻地笑了兩聲。

不死川實彌“惱羞成怒”的“怒意”終于正式超過了“羞”。

長谷川凜适時一收，把舉着孩子的手垂下，突然正色道：“實彌，她跟我說鬼舞辻無慘就在這附近。”

不死川實彌被他這話搞得一懵，一腔怒火猛地被憋了一下，感覺心裏難受極了。

想哭。

他一怔，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借助痛感讓自己保持冷靜。

血鬼術中得有點久，落下了後遺症。

長谷川凜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異樣，輕笑一聲，正準備調侃一句，卻又突然收起了笑容。

“有些不對。”他沉聲說着，将孩子換到一只手上，緩緩握住了刀柄。

來者不善，周圍的空間發生了異常的扭曲。

這次，恐怕真的是鬼舞辻無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