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織織,”季景臨擰眉,“你應該了解許盼,越是真心的話,他越喜歡反着說。”
季景臨擺着一副“你誤解了許盼,不能這樣污蔑許盼”的态度說教,餘織織更氣了,甚至開始委屈。
她說:“他愛怎麽樣怎麽樣。”
許盼放浪形骸或是坐懷不亂,又跟他們有什麽關系。
好好敘着舊,突然間氛圍就變得劍拔弩張,餘織織煩躁起來,心底竄起一股無名怒火,以燎原之勢迅速包裹四肢百骸。
心裏生着氣,餘織織手上的動作都粗暴了許多,但單薄的紙張承受不住這樣的□□,很容易便被撕開一道口子。
餘織織連着撕破了三個,通通甩進了腳邊的垃圾桶。
季景臨擡眸看了看餘織織腦袋,微不可查地發出一聲嘆息。
他說:“上次見面,向項也在,他說下個月省裏有場重要的比賽,有時間的話希望我們去現場替他加油。”
餘織織“哦”了一聲,沒有太多驚訝。
主動開口轉移話題,就當他是主動示好,餘織織想着,一下就原諒了季景臨。
然後她就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
她猛得擡頭,神色嚴肅:“你是說,年前你、向項還有許盼,你們三個人一起見面了?”
還是不帶她的那種。
季景臨點頭:“恩。”
餘織織雙臂撐着桌面,俯身上前追問:“什麽時候?”
季景臨有點被她的架勢驚到,快速眨了眨眼,不自然地開口:“咳,就聖誕節那天。”
聖誕節。
餘織織在腦內努力倒推着回憶,那會她應該正忙着裝修設計的事情。
再仔細一想,她就開始後悔了。
“向項給你打過電話,你說你很忙,除非他進醫院了,否則不要打擾你。”
餘織織兩道柳葉眉蹙成一道。
心裏叫苦不疊,向項這家夥怎麽什麽話都往外說。
餘織織縮回身體,長桌下的手不安地搓揉着衣角,甚沒底氣地解釋:“那個時候我忙着粟格的裝修,有點着急上火,不是真的咒他。”
季景臨淡淡的:“我知道。”
紙燈籠很快組裝完畢,餘織織做着最後的清點工作。
季景臨在靠窗的椅子上坐着,身體略略前傾,右手手肘支在桌面,手指抵着額頭,一臉倦态。
餘織織點好數,一回首,便瞧見了雙目緊閉的季景臨。
自責漫上心頭。
她分明知道他很累,卻私心想留下他。
“阿景。”她輕聲喚他。
季景臨很快睜開眼,視線從渾濁漸漸變得清明:“怎麽了?”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先回去休息吧。”
季景臨望了一眼窗外,說:“天亮着,我不太睡得着。”
餘織織瞳孔微張:“那你?”
“沒事,适當的體力勞動對睡眠更有幫助,”季景臨笑了笑,雙眸掃過天花板,問:“燈籠挂在哪?”
餘織織走到吧臺,取了自己畫的草圖遞給季景臨:“大概的位置我畫了個圖,就按這個挂,那邊桌子上有免釘膠。”
季景臨颔首,接過圖紙。
餘織織龇牙笑:“那辛苦你啦,看不懂的再問我。”
“好。”
“對了,織織,”季景臨視線掃向後廚,問:“有咖啡嗎?”
果然還是很累吧。
餘織織:“有,我買了咖啡機,雖然咖啡豆剩得不多,一兩杯還是夠的。”
預定的咖啡豆還在路上。
季景臨沉默片刻,試探問:“速溶的,有嗎?”
餘織織搖了搖頭。
季景臨臉色不太好看:“那不用了。”
“恩?”餘織織蹙眉,忽然間腦內靈光一閃,驚叫起來,“阿景,你不是還在記仇吧!”
季景臨尴尬地側臉,眼神飄忽,最後落在角落的鋁合金室內梯。
得到默認,餘織織不開心地努了努嘴。
事實上,不怪季景臨的不信任。
而是餘織織的自調咖啡曾經給他、還有向項許盼都留下過陰影。
餘織織思來想去認為應該替自己掙回點面子。
“我現在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她昂首挺胸,自信十足:“我現在就去調咖啡,一定讓你刮目相看!”
季景臨一對桃花眼掃了過去,眼尾略略上翹,笑意盈盈。
“那你随意,我等着。”
心尖像是被羽毛劃了一下,酥酥的癢癢的。
餘織織羞得斂眉,咻地轉身跑進後廚。
剛進門,便被盧璐拉扯着追問有沒有表白,餘織織慌忙示意盧璐噤聲,确認門外人沒有聽見後,她謹慎地關上門。
“沒有表白啦。”餘織織小聲回答。
“咦,我看你們在那講了半天話,臉色一會陰一會晴的,是…”
咯噔。
餘織織心跳漏了一拍,瞪大杏眼,道:“能聽見?”
“瞧你緊張的,”盧璐笑,一指前端與吧臺相連的玻璃窗,說:“不是聽見,是看見。”
“哦——”
餘織織撫了撫驚魂未定的胸口,朝盧璐撒嬌地努了努鼻。
“咳咳,話說回來,”盧璐單手支楞着下巴,另一手指天,擺出名偵探的架勢,嚴肅道:“你确認過他是單身人士?”
餘織織在線裂開。
她似乎遺漏了非常關鍵的事情。
講道理,她不是沒有猜測過他的情感狀況,但她不敢随意判斷,又慫得不敢當面确認。
“我…不确定……”
“有多不确定?”
“聽阿景的同事說,他是個工作狂。”
“工作狂和有對象并不沖突”
“他同事還說,他幾乎沒有異性朋友,和女同事也沒有很多交往。”
“這難道不像身為非單身人士的自覺?”
“……”
“…………”
餘織織瞳孔地震,一瞬間覺得天都塌了。
盧璐拍了拍餘織織的肩膀。
“織織,我想你最好還是先把這件事情搞清楚。”
餘織織讷讷點頭。
她隔着窗戶往外看,季景臨右手提着燈籠,左手手扶着梯子,腳步沉穩,踩着臺階一步步向上踏。
至頂端,他長臂一伸,将燈籠挂了上去。
正紅色球體,搖搖擺擺。
晃眼的很。
餘織織心尖陡然一涼,鼻頭微微泛酸。
“璐璐姐,可以麻煩你出去幫忙遞燈籠嗎?阿景一個人踩上踩下挂燈籠,挺危險。”
“好。”
盧璐走了兩步,手搭在門把上時,又回頭看了餘織織一眼:“別為了未知的事情難受,猜測是猜測,事實是事實。”
餘織織吸了吸鼻子,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弧度:“知道了,璐璐姐。”
七年的不安都熬過來了,這次也沒什麽不一樣的。
餘織織做了幾次深呼吸,收拾好了情緒,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一杯好喝的特調咖啡,緩解他的疲憊,順便,讓他不再質疑她的手藝。
餘織織本就是對烘焙十分感興趣,高中的時候偶爾做些小餅幹、甜點送給季景臨他們三個,他們都贊不絕口。
某次,她看到網上推送的手磨咖啡機廣告,一時心血來潮下了單,咖啡豆、煉奶、榛果七七八八買了一堆。
剛開始的時候,餘織織逮着向項周末回家的時間,準備好幾種不同的特調拿去讓向項喝,喝完,還非得叫他列出個一二三感想。
向項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精神肉/體雙重折磨,果斷就把季景臨和許盼連哄帶騙拉進坑。
那段時間,餘織織的特調咖啡就成了他們三人游戲時輸家的懲罰,學校裏,更是隔三差五便見着他們臉上和熊貓媲美的黑眼圈。
再後來,學校裏的老師都以他們為榜樣訓誡學生。
那話是這樣說的——“連季景臨和許盼這樣優秀的同學,每天都在熬夜學習,你們還有什麽理由不努力!”
另一邊,作為被訓誡者的向項卻不太好過,餘織織不止一次看到他被體育老師揪着耳朵罵——“是不是整天熬夜打游戲,身體素質都變差了,一百米跑不進12秒不許停下來!”
餘織織心虛了幾天,便把咖啡機關進了小黑屋。
時間回到現在。
餘織織自信滿滿地端着咖啡走到前廳,卻發現季景臨已經不見蹤影。
“織織,你家大律師的手機剛響了好幾次。”
盧璐指了指安靜躺在桌面的手機。
餘織織被她“你家大律師”的稱呼搞得羞憤不已,連連比着拜托的手勢,說:“璐璐姐,別亂開玩笑啦,萬一被他聽見多不好!”
幾乎是乞求。
盧璐聳聳肩:“放心,他去倒垃圾了,遠着呢。”
餘織織将咖啡放在一旁,拿起手機瞧了瞧手機屏幕,确實顯示有三通未接來電,還未來得及放下,鈴聲驟然響起。
來電顯示:魏淩。
她接,不合适吧?
可萬一有什麽急事……
鈴聲戛然而止。
屏幕跳了跳,未接來電(4)。
正這時,季景臨提着垃圾桶出現在門口。
餘織織吓得一哆嗦,指着手機磕磕巴巴說:“阿景,你你你的手機…剛有人打了好幾通電話,我我…”她欲言又止。
“嗯。”
季景臨淡漠如風,腳步不急不躁款款而去。
但目光一觸及來電人姓名,他臉色驟變,斂眉道:“接了嗎?”
周身的氣溫陡然降至冰點,寒意咄咄逼人。
餘織織縮着腦袋搖頭,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季景臨眉頭松了松,說:“我出去回個電話。”
“好,好的。”
直到季景臨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底,餘織織才迫不及待問出心中的疑慮。
“璐璐姐,你覺得,魏淩…淩雲壯志的淩,像女人的名字嗎?”
盧璐眉頭一皺:“說不好。”
然後吞吞吐吐說:“雖然有點勉強,但也不是不行。”
“……”
餘織織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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