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分鐘後。

餘織織單手拎着印着粟格LOGO的紙袋踏進廣廈B座的電梯。

盡管她絞盡腦汁, 最終也沒想出她的社交範圍內有哪一個年輕男性姓于。

光天化日的,總不至于再遇上一個罪犯。

餘織織将手機牢牢握在手裏,連續做了兩個深呼吸, 才推開健身房的門。

和前臺簡單打過招呼後, 餘織織走了進去。

時候尚早,初升的太陽渙散着柔和的光線, 透過整牆的落地玻璃窗灑進室內,照得亮堂堂的,偌大的場地安靜而空蕩, 只有林林總總的的健身器材。

餘織織一下便發現了目标人物——這裏只有一個客人,并不難發現。

隔着約莫七八米的距離, 一個年輕男性正坐在蝴蝶夾胸訓練器的固定椅上, 他的背挺得筆直,重複着用兩臂将兩個阻力器挨到一起再慢慢還原的動作。

男人穿着緊身的健身套裝, 短袖短褲,露出發達的肱二頭肌和結實粗壯的長腿, 再走近一些, 餘織織甚至能看清男人緊身衣下壯碩飽滿的肌肉勾勒出的優美線條。

但直到她走到他跟前,男人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用力地擺弄着機械, 手臂肌肉随着拉伸的動作而顫動,一下,又一下, 有點像故意散發魅力一般。

餘織織對他的行為感覺非常無語, 于是她又把視線集中在男人的臉頰, 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和薄厚适中的嘴唇, 點綴在小麥色肌膚上,出色得如同工筆畫一般,如果是這樣一張臉曾出現在她的社交圈內,她大概不會輕易忘記。

綜上所述,她得到了結論,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

“你好,于先生,這是你定的餐。”

餘織織主動出聲,便伸出手将紙袋橫呈在男人眼前,過近的距離讓男人無法忽視,也無法再次将阻力器并攏在身前。

“哦。”

男人松開機械臂,并沒有着急去拿紙袋,而是扯過一旁的吸汗巾,自顧自地擦起汗來。

餘織織索性把紙袋放在固定椅上,說:“一共50,請問怎麽支付?”

男人拿着吸汗巾擦了擦脖子,不答反問:“你就是餘織織?”他保持坐着的姿勢仰面望向她,眼裏蘊着幾分打量。

看樣子來者不善。

但不明白對方的意圖,不宜輕舉妄動。

餘織織擠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是的,我就是餘織織。”

“你好,我是于栎臣。”

于栎臣将吸汗巾随意扔在固定椅上,然後站了起來,沖餘織織伸出手,臉色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她可沒興趣去握一個陌生男性汗涔涔的手。

餘織織只垂眸看了一眼,便舉起了手機,說:“我想你應該沒帶現金,所以,微信還是支付寶?”

于栎臣挑了挑眉,不慎介意地收回手。

“微信吧。”說着,他從器械上挂着的耐克小包裏拿出手機。

餘織織調整到收款碼界面,然後遞了手機過去讓他掃。

于栎臣:“加個微信,我把錢轉給你。”

餘織織:“不用那麽麻煩,你直接掃就能付款。”

然後她就聽到一聲嗤笑。

于栎臣盯着她,眼底蘊着若有似無地不屑:“喂,你該不會以為我對你有什麽心思吧?雖然你長得還不錯,但是我喜歡胸大屁股翹的,你這樣的…沒手感,你懂吧?”

于栎臣比了比自己的胸肌,沖她輕挑地挑了挑眉。

餘織織有種想打人的沖動,但她餘光瞥見他的肱二頭肌,選擇了動口不動手,說:“剛好,像你這樣過度訓練的身材我見着跟蓮藕似的,一節一節怪惡心的,當然,蓮藕還比你有用,它能果腹,還有強大的藥用價值。所以,既然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何必加微信浪費我一個好友位置。”

于栎臣頓時笑得前仰後翻:“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挺有趣的…”

餘織織嘴角一抽,擡腕甩了甩手機,沒好氣道:“付錢,被你耽誤的這會功夫,我十個50塊的單子都做好了。”

“付,這就付。”

電光火石之間,于栎臣拿過餘織織的手機點了兩下,又對着自己手機屏幕掃了掃,等餘織織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自作主張地加上了她的微信。

一顆大臣子:[向你轉賬50元]

餘織織看着被塞回手裏的手機,氣不打一處來,她收了轉賬,正準備發作,被于栎臣搶了先。

于栎臣攤手笑:“其實我是季景臨的朋友,聽說他現在是你的代理律師,所以想找你聊聊。”

看來,是因為季景臨。

餘織織警惕:“滿益說,季景臨沒什麽朋友。”

于栎臣立馬接過話,說:“诶,巧了不是,我剛好就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餘織織收了手機放進口袋,揚眉假笑道:“所以,你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去找你的朋友季景臨,我呢,只是一個送餐的,沒有義務回答你任何問題。”

說罷,她擡了擡右手:“那就謝謝惠顧,拜拜您咧。”然後,不給于栎臣任何說話的時機,她轉身離開了健身房。

于栎臣盯着她離開的背影,瞳孔滴溜溜轉了一圈,似是想到了什麽,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半晌,他才散漫從紙袋裏拿出雞胸肉三明治吃了起來。

回到粟格,正是上班高峰期,盧璐忙碌着應付客人。

大概是少了兩臺展櫃的緣故,竟也不覺得擁擠,只是面點和甜品的供應實實實在在地少了許多,即便人流如常,總銷售額也是斷崖式下降。

粟格開業之後,餘織織大部分的錢都用在了訂貨和原料上,加之付分期的裝修款,幾乎沒留下多少現金,她原本的打算是拿到趙柄的賠償款後訂新展櫃,現在看來,是等不得那麽久了。

“還是要盡快訂新的展櫃。”餘織織說。

盧璐:“兩個展櫃要花不少錢,不夠的話,我先借給你。”

“不用璐璐姐,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她想了想,說:“用宴會的那筆收入買吧。”本來是打算用來付清裝修地板的費用。

盧璐看了她一眼:“支票拿到了?”

餘織織搖頭。

“出去那麽久,我還以為你順道去律所結賬了,”盧璐有些驚訝,忽然想到電話的事情,問:“健身房那人是誰啊?認識的嗎?”

被盧璐提及,餘織織又想到于栎臣,瞬間翻了個白眼。

“不認識,是個莫名其妙的人。”

還自稱是季景臨的朋友,那一副自大又自戀的令人讨厭的模樣,季景臨怎麽可能和他這樣臭屁的人交朋友。

呃…等等……

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自大又自戀。

許盼似乎完美符合這兩個特征。

但許盼完全是真材實料的,能配得上這兩個詞,讓人覺得他有這樣的性格也情有可原。

回頭問問季景臨好了。

餘織織這樣想着,但一見着季景臨就完全把這件事情抛諸腦後了。

時間是上午九點半,粟格人流漸漸平靜。

餘織織和律所對接承包事宜的工作人員小章約好了時間,便帶着确認單和收據、另外随意拿了些面點去了律所。

運氣不太好,餘織織前腳剛踏進律所的大門,還沒來得及掃一眼室內,便先遇到了成雪。

是正面迎上來的,想避開視線都不行。

“嗨,成雪。”餘織織主動打招呼。

成雪看見她,白皙的臉蛋唰地羞得通紅,眼神恍惚,含糊不清地回了個“嗨”,便拉着身旁的女同事,越過她往電梯的方向去了。

确實挺尴尬。

但更讓她尴尬的還在後頭。

對接的小章把她帶到接待室,倒了杯茶給她,邊倒茶視線邊往她身上游走,餘織織能感受到這股視線并非帶着惡意,卻仍覺得渾身不舒服。

她忍不住開口問:“你好,不是去財務室嗎?”

小章說:“不好意思,律所的付款流程還沒走完,只缺景哥和鄭主任的簽字了,他們都在,我現在去簽字,麻煩你稍等。”

大概是因為季景臨昨天忙她的事情,一天也不在律所。

餘織織笑了笑:“沒關系。”

小章仍舊沒離開去走付款流程的意思,一雙眼動不動瞧她。

餘織織愣了愣:“還有什麽事嗎?”

“呃,那個…”小章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半晌,仍問了出來:“你和景哥,你們是什麽關系啊?”

看樣子,他們似乎誤會了什麽。

餘織織差點被口水嗆到,咳嗽了幾聲,解釋說:“啊…我們就是朋友,高中畢業之後很多年沒見了,最近才遇到。”

小章留下一聲意味深長的“哦…”,然後離開了接待室。

獨留餘織織一個人在接待室愣愣出神。

隔了約莫兩分鐘,休息室走進來另一個女同事,嘴上詢問着餘織織需不需要加水,一雙眼睛卻鎖在了她臉上,沒多久,又進來一個男同事,借着調空調溫度的說辭和她打了個招呼,第三次,是進來了三個同事,稱會議室椅子不夠用便把接待室多餘的椅子搬了出去。

他們這樣頻繁的進出,任是傻子也清楚他們只是在用各式各樣的借口去看她,但她有什麽可看的呢?又不是動物園的珍稀動物。

餘織織坐在軟墊的椅子上,卻如坐針氈。

她起身,問了第四次進來的同事衛生間的位置,便借口離開了接待室。

餘織織對着衛生間的鏡子左瞧瞧右照照,除了因為昨天的大起大落而晚睡導致的一層淡淡的黑眼圈,并沒有其他異常,她理了理碎發,忽然聽到有談話的聲音,便條件反射般躲進了廁所隔間。

事實證明,餘織織躲進隔間的做法是正确的。

聽聲音,大概有三個人,許是不知道她在這裏,你一言我一語的肆無忌憚地聊着天。

“不是,小章說了不是。”

“不一定,前天那麽重要的場合景哥跟她一起溜了,鄭主任都氣瘋了。”

“鄭主任氣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之前的宴會季景臨幾乎露個面打一圈招呼就走,前天能呆上一小時已經給足了面子,我看就是正好一道走了,沒你們想得那麽誇張。”

“說的也是,景哥簡直人間理想,能入他的眼起碼也得是仙女下凡、人間富貴花。話說回來,粟格那位也是個美女,美女都只能當朋友,那我這樣的是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嗚…”

“成雪好歹也是個白富美,你沒看到成雪哭成那樣,還想往上湊,你是抖M吧。”

“頂着那麽一張帥臉,罵我我也如沐春風。”

“嘁,你怎麽這麽惡心。”

“別光說我,你不也喜歡景哥。”

“我喜歡的是他的才華,沒你那麽膚淺。”

幾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作為她們談論的對象,餘織織一顆心揪到了嗓子眼,撲通撲通狂跳,良久才緩過勁兒來。

季景臨,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受歡迎。

而自己,在其他人眼裏,不過就是一個長得好看的花瓶。

但是,花瓶怎麽了,長得比她好看的不一定比她廚藝高,廚藝比她高的不一定比她好看。

一番心裏建設後,餘織織總算是平心靜氣地走出了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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