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滿益雙手捂着眼睛, 煞有介事似的。

指尖與指尖的縫隙卻大得足夠讓眼睛完全露出來。

也不怪滿益,現下的景色确實有些暧昧,兩人過近的距離, 加之季景臨淩亂的衣領, 餘織織緋紅的臉頰…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季景臨緩緩站直身體,咋舌道:“你又犯病了?”

說着, 他整了整衣領。

滿益關上門,一邊笑着一邊走近,笑得十分狡黠, 他蹿到餘織織身邊:“姐姐,景哥有沒有欺負你?”

餘織織杏眸瞪得滾圓, 連說:“沒有沒有!你誤會了。”

滿益咋咋呼呼的, 說:“他領帶都摘了,還說什麽誤會, 你告訴我,我幫你讨回公道。”

滿益說得那樣義憤填膺, 好像說的不是“他領帶都摘了”, 而是“他褲子都脫了”。

餘織織無奈。

“滿益,”季景臨出聲,眸光似利劍向滿益射去, 說:“你這麽空,想必象園地産的分析報告已經做好了,需要我幫你和吳經理約個時間彙報進度嗎?”

季景臨作勢就要掏手機, 滿益連忙撲了過去, 按住他的手。

滿益求饒道:“景哥, 我錯了錯了。”

又菜又愛挑事,滿益對挑釁季景臨這件事真是樂此不疲。

但他每次認錯都足夠快, 怪不得還能繼續當朋友。

餘織織忍不住笑出聲。

“唉喲,差點忘記,”滿益一拍腦袋說:“我進來是找你們有事。”

餘織織讷讷:“找我們?”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季景臨。

季景臨居高臨下睨了滿益一眼,甩開他的手,冷冷道:“說。”

“對面B座的密室逃脫出了新主題,程哥說讓我們組個局去玩一下。”滿益說。

季景臨皺了皺眉頭:“程鵬?”

滿益:“啊,對,我也懵了,你說他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突然說要玩密逃,這件事本身簡直比恐怖密室還滲人。”

季景臨沉聲:“說重點。”

滿益嘿嘿一笑,賊眉鼠眼的:“我找芳姐打聽的,說是管涼跟程哥提了辭職,程哥急得差點暈過去,連吞幾粒降壓藥,忙活好一陣才緩過勁兒,把人管涼吓得當場就撕了辭職報告明決心。估摸着,程哥從哪裏聽說了年輕人都喜歡玩密逃,就意思組個局,拉上管涼,讓他感受感受律所大家庭的溫暖,別再有辭職的心思。”

管涼,辭職?

餘織織心頭一顫,猛然間回憶起前幾日她在宴席上勸管涼多做嘗試的話,一股內疚感油然而生,她心虛地咽了咽口水,然後偷偷擡眸瞥向季景臨,後者反應淡淡的,沒甚表情。

她再收回視線,被眼前放大版滿益的臉驚得雙肩狠狠一抖擻。

滿益笑眯眯的:“姐姐,你有空嗎?就今天晚上。”

餘織織蹙眉:“我?我不是律所的人,這不合适吧?”

而且,密逃這種燒腦且恐怖的游戲,光用想的,就讓她發憷。

滿益扯着嗓門,大方道:“有什麽不合适的,你是景哥的朋友,和管涼也認識,他們正在外面吃着你帶來的甜品,特意讓我來邀請你呢。”

“這…”餘織織偷瞥一眼季景臨,嘴角緩緩上浮,說:“那好吧。”

雖然會發憷,但如果和季景臨一起,那些都算不上什麽。

滿益朝季景臨望了一眼:“景哥,你有空嗎?沒空就…”

他的語速極快,生怕季景臨不讓他說完一樣,但對方确實沒讓他說完。

餘織織心一揪,她的答應是以季景臨一起為前提的。

如果季景臨不去…

季景臨:“有空。”

得到确認的答案後,餘織織心慢慢松了下來。

滿益驚得瞳孔放大數倍,直要從眼眶掉出來:“咦——?”

他一臉不可思議:“你去?”

季景臨半眯着眸子,一副看智障的輕蔑眼神。

然後,他擡手假意揉了揉耳朵:“不是邀請我們嗎?”

說道“們”字時,他刻意加重了音調。

“是沒錯,”滿益被他的反問問懵了,嘀嘀咕咕:“你以前也沒參加過幾回團建,誰知道你…”

季景臨打斷他:“還有事?”

滿益嘴巴一癟:“沒了。”

季景臨眸子掃了掃他,接着瞥了瞥門口,輕挑星眉。

滿益意會,一溜煙離開了辦公室。

餘織織扭頭就把和季景臨一起去密逃的事情告訴了裴柚。

她是沒有玩過真人密逃游戲的,雖然現下這款游戲非常火爆,一出現就迅速搶占了年輕人聚會選址的大半市場,等她反應過來時,密逃店鋪已經變得随處可見。

雖然對恐怖的風格和頭腦風暴比較膽怯,但她的确是對密逃産生過濃厚的興趣的,然而向項和許盼的匆匆往返、短暫停留,季景臨的了無音訊,讓她沒有可以組局嘗試的機會,漸漸也就失了興趣。

話說回來,還是希望他們口中的新主題恐怖元素少一些好。

她不想出現社死現場。

裴柚:怎麽能少,密逃當然是要越恐怖越好!想象一下,你和季景臨并肩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過道,突然從側門蹿出一個鬼,你是不是就可以尖叫着躲進季景臨的懷抱,啧啧啧,暗室屋漏,軟玉在懷,不信他不心動!

額…

餘織織想了想,認真回道:不會軟玉在懷,會人身攻擊

裴柚:???

餘織織:發生過的,當時我把他衣服扯壞了[哭泣][哭泣]

裴柚:詳細說說[壞笑]

一不小心,又想起些社死往事。

起因是餘織織輸了和向項的賭約,年輕氣盛的時候,他們總争強好勝,彼時大有進步的餘織織心思膨脹,認為自己可以吊打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向項,兩人便以随後的測驗的成績為賭約,得分高的為勝者。

向項知道餘織織怕黑怕鬼,贏了之後便惡作劇地提出要求讓她獨自體驗鬼屋。

鬼屋不大,走完只需要十五分鐘。

工作人員每隔十分鐘放一批人,一批約莫五個人,當時排隊的游客不多,向項和許盼好一頓磨,才讓工作人員同意在他們進去之後只放餘織織一個人進。

餘織織做了足夠多的心理建設,才顫顫巍巍地走了進去。

事實上,這個鬼屋她曾經進去過,和向項一起,那時她拽着向項的衣角,眯着眼走完了全程,沒有太多恐懼的情緒。

直到只剩她下一個人,這種恐懼的情緒便在詭異的紅綠色燈光、腳踝兩側一陣陣甚無規律冷風、陰森滲人的音效逐漸放大,餘織織幾乎就要走不動路。

幸而這個鬼屋沒有真人扮演的鬼。

餘織織自認時間已經走了很久,一回頭,卻還能卻見入口的布簾。

于是她攥緊拳頭,硬着頭皮繼續邁步向前。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沒有真人,沒有真人。”

餘織織碎碎念着以給自己勇氣,視線盡量避免周遭的森森白骨和血肉模糊的蠟像。

右前方有個滴漏的裝置,其下是個跪着的白骨,水一滴一滴逐漸落下砸在白骨的頭顱。

餘織織記得向項曾說過,看到它就說明鬼屋已經走了一半了。

這個事實讓她緊繃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吼!”

一轉角,餘織織直面撞上一頭晃動的白色長發,長發的間隙被手電筒照得煞白,露出可怖的眼白和血淚。

“啊啊啊啊啊啊啊……”

餘織織吓得扭頭就想跑,結果太過驚慌失措惹得右腳踩左腳,連連向後踉跄,沒兩步,她腦袋撞上一個溫厚的胸膛,便條件反射地撇開腦袋,這一下,又看到緩緩逼近的白衣白發,吓得上蹿下跳,一雙手極力揮舞着想找到可以抓握的點。

紅綠相間的布景開始詭異地扭曲,餘織織閉上了眼,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有人在抓她手腕,便更用力地揮舞。

“撕拉——”

衣服撕裂的聲音。

“織織!”是向項的聲音。

“小…小織女,是我們!”是許盼的聲音。

餘織織因過渡驚慌短暫封閉了視覺,努力睜眼卻還是一片漆黑,周圍像是被八爪魚環繞,更多的力量在不停地觸碰她的手臂。

猛然間,一股強勁的力量鉗制住她的雙肩。

“織織,睜眼,是我。”

是季景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帶任何激動的情緒,淡淡的,輕柔的,直擊心底,敲開了封閉的大門。

餘織織奮力睜開眼,視線從模糊逐漸恢複清明,兀地發現自己和季景臨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她的手死死抓住季景臨的衣領,纖細白皙的手背透出青筋的輪廓,而季景臨的衣領…說衣領已經不算是衣領…它被撕開一長道口子,露出半截緊致的胸膛,絮狀線頭零零散散,白皙的皮膚上多了幾道無規則的紅痕。

又羞又惱。

餘織織一陣眩暈,沒站穩身體直直往下掉。

向項急了,沖上前要扶住餘織織,被餘織織猩紅着眼推開,由于作用力她又撞上季景臨的胸口,被季景臨順手扶住。

“織…織織…”向項開始結巴。

餘織織眼角閃着淚花,恨恨地盯着向項,也不言語。

向項跺了跺腳,一把扯下許盼頭頂的假發道具,許盼也慌了,手忙腳亂地脫下白衣。

“織織,我…我就是想跟你開個玩笑。”

“小織女,是,是我們啊…”

餘織織咬着下唇,唇瓣煞白煞白的,有氣無力說:“向項,你明知道我…”

向項急得六神無主,一對眉毛皺得都要連到一塊兒去了:“織織,你怎麽樣,頭疼嗎?還是頭暈?我…我帶你去醫院?”一雙手重複着伸手又縮回,縮回又伸手的動作。

餘織織頭暈得厲害,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四個人僵在原地,向項和許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餘織織靠在季景臨胸膛,但僅僅是靠着,季景臨身體繃得筆直,雙手垂在兩側,随呼吸節奏起伏的胸膛讓他看起來像個活的電線杆子。

沒多久,後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又有交談的聲音傳來,許是下一批的游客進來了。

餘織織身子狠狠抖擻,右手仍拽着季景臨的衣領,她扯了扯,力氣不大,撒嬌似的。

季景臨面色冷淡地掃了向項和許盼一眼,然後伸手揉了揉餘織織的頭發,輕聲道:“別怕,我帶你出去。”

剩下的路,是季景臨背着她走完的。

向項和許盼緊随其後,兩人嘀嘀咕咕的,時而互相埋怨時而自責愧疚,臉色都不太好看。

出了鬼屋,季景臨就将餘織織放在了附近的休憩用的座椅上,一刻也沒耽誤。

只有一張座椅,他只能半蹲在長椅旁,眼皮低垂,一副內疚的模樣,說:“我有阻止過,但是…對不起。”

時間回到現在。

裴柚:所以季景臨是特意在你之後進入鬼屋的?

餘織織:他說被工作人員攔了三分鐘左右,之後就一直跟在我身後

所以,她因為恐懼而糗态百出地模樣,完全被季景臨盡收眼底。

每每回想起來,她都想揍死向項。

但那之後,餘織織的爸媽把她強行帶到醫院做了全項檢查,尤其是腦部,而向項在急診室外被他的爸媽好一頓混合雙打,再也沒敢對她惡作劇。

只是這件事情,餘織織和向項心有靈犀地選擇了緘口不提,甚至連季景臨和許盼都不知道。

裴柚:天啦嚕,季景臨也太暖了,我還以為他是個高冷酷蓋

餘織織:…[害羞]所以你現在能理解我的念念不忘了吧

裴柚:[壞笑]你這樣宣傳季景臨,不怕我喜歡上他跟你搶男人?

餘織織:[偷笑]不怕,阿景雖然有肌肉(大概還有),但不符合你肌肉猛男的理想型

裴柚:嘁,知道你還不睜大眼睛幫我盯着

餘織織:是是是,遵命!

密逃新主題叫《被搶走的新娘》,側重燒腦,懸疑成分偏低,NPC參與程度一般,所以在工作人員說這個主題會有兩個偏劃水角色時,沒有主動站出來,但季景臨站了出來。

在衆人驚訝地以為季景臨想劃水時,他開口指定了餘織織和滿益。

滿益嗷嗷叫,不肯就範,餘織織也表示自己可以。

季景臨眸光明滅,審視地看着餘織織,意有所指道:“那之後,有再去過鬼屋?”

餘織織驚得瞳孔驟然放大,劇烈搖頭。

現在,她确信季景臨的記憶力足夠好。

并且不想再讓季景臨看見她因恐懼而産生的社死瞬間。

“我同意。”餘織織妥協。

滿益不滿地哼哼:“我不去,不刺激一把玩密逃的意義在哪裏?”

季景臨打量的視線游走在律所的幾人臉上,衆人閃躲着眼神避免視線交彙,一張張臉寫着別看我,別看我。

管涼踮了踮腳,開口道:“那…那我去吧。”

季景臨擡了擡眉:“程哥組局是為了讓你融入集體,他現在正在醫院吸氧,你是打算這個時候辜負他的良苦用心嗎?”

管涼緊張得快速滾了滾喉結,低下頭:“我,我跟大團。”

解決了管涼,季景臨一對眸子又望向滿益。

滿益咂舌,舉起雙手投降:“行了,別說,一個字也別說,我同意。”

他們一行共八個人,正好四男四女,都是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工作人員才把角色粗粗介紹完畢,另外三個女生便湊到了季景臨身邊叽叽喳喳,看得餘織織有些生氣,但又沒理由發作。

不稍時,工作人員拿來眼罩,将他們的眼睛蒙上,餘織織卻不一樣,她被蓋上一個大紅蓋頭道具,蓋頭長長的,直遮到脖頸下,隔着厚厚的紅色布料,她只能看到朦胧的影,辨出是人是物,卻辨不清是什麽物品。

餘織織的角色正是劇本中被搶走的新娘,只因生辰八字至陰,在出嫁途中被搶走與死人冥婚,工作人員帶着她穿過幾個回廊,直到一間透着陣陣陰風的經過建議布置的婚房,才安排她坐在床上。

餘織織的鞋被脫下裝在袋子裏帶走,腳腕鎖上冰冷的鐵制鐐铐,稍一晃動,便聽得丁零當啷的聲音回旋在逼仄的空間裏。

顯得十分可怖。

滿益也被帶到這個房間,他的角色是新娘的轎夫,他戴着眼罩,卻沒有被限制行動,手裏被塞了一個對講機,随着對講機一聲“請新娘之外的玩家摘下眼罩”,他便爽快地摘下眼罩,蹿到餘織織身邊。

隔着紅蓋頭,餘織織無法通過平視獲得信息,只能垂眸盯着自己細白的腳腕沉思。

滿益端詳着鐐铐上的鎖孔:“鑰匙應該就在這個房間。”

餘織織無法行動,說:“那拜托你了。”

接着就是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

滿益頭腦還算靈活,不多時便破解了屋內的機關順利找到鑰匙替餘織織解了鎖,可她沒有鞋子,還是無法下地,餘織織又拜托滿益找一找備用的鞋子。

她沒有玩過密逃,但怎麽想,總不至于讓她光着腳通關密室吧。

又是一陣翻箱倒櫃,可惜并無所獲。

滿益查看了唯一的出口,抓着鋁合金把杆晃了晃門:“姐姐,這門只能從外面打開,門口有個密碼器。”

餘織織“嗯”了一聲,突然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沮喪,她問:“這個蓋頭能摘掉嗎?”摘掉的話,她或許能再得到更多的一點信息。

滿益搖搖頭:“不知道。”

就在餘織織把手放在蓋頭的下擺時,對講機裏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

“新娘只有在新郎進入婚房之後才能掀開蓋頭,否則會觸發意外。”

新郎?

既然是冥婚,哪裏會有能從外進入房間的丈夫?

餘織織猛咽一口口水,突然覺得背脊發涼,忙繃直身體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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