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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口村近日來了一個怪人。

那怪人臉生的分明是而立不到的樣子,偏偏一頭銀絲,老遠望去,跟個老大爺似的。

怪人還是個瞎子,剛進村的時候,一雙無神的眼睛這麽黑黢黢地盯着人,還把村裏的人吓到了哩。

怪人在黃口村老犁家隔壁買了間屋子,一個瞎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拾掇的,自己一個人沒個一天便收拾妥當住進了新屋。

剛住來那陣,村裏小孩天天竄上那屋前一棵老樹,猴似的就往怪人院子裏瞄。

頑皮的小崽子還朝裏面丢石子。

久了之後村裏的撒野的小鬼便喊他呆子呆子。

這怪胚确實是個呆子。

他總是每天天還未亮就站在村口望着遠方。

呸呸,什麽望着遠方,一個瞎子望什麽遠方。

總是那麽一站就是一整天,誰都不知道他站在那裏做什麽。

春去秋來好些時間,他都風雨無阻地站在村口大石頭旁。

直到村民以為這呆子有朝一日會變成他們村頭的一塊大石頭的時候,有生人進了村。

那生人長的可俊了,牛大嫂磕着瓜子手舞足蹈地跟她的姐妹團聊天。

一席淺衣在陽光下都泛着奢侈的光亮。

牛大嫂說啊,那得是多好的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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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們團嘁她,調笑着喊她家漢子給她整塊好料子回來,不然總眼紅別人身上的料子。

牛大嫂沒理他們,砸吧着嘴就開始回味那生人的模樣。

生人手執折扇,風度翩翩揮開扇子給自己打扇,一雙桃花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給人感覺好似能從那雙眼裏看見滿樹桃花盛開的景色一般。

生人就是這麽一副模樣慢條斯理地行到呆子身邊,一雙桃花似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那眼神所到之處直讓牛大嫂感覺剎那間春天都來了,百花齊放,百鳥齊鳴,美的跟什麽似的。

可惜白瞎了那麽俊的臉,再好看站在瞎子面前能怎麽樣?

那長的可俊俏的生人就是這麽笑嘻嘻地走到瞎子面前的,他看着呆子,沒有說話。

當然呆子也沒有說話

嗯,呆子從來不跟別人說話

他站在村頭當石頭的時候,就是哪家小孩砸了塊石頭在他身上他也丁點反應不給出來。

他肯定不會理這個生人。

當時正磕着瓜子曬谷子的牛大嫂這麽說道。

生人走到他身邊喊了聲呆子。

哦,連個進村的陌生人都知道呆子是呆子呢,看來離呆子變成石頭的日子不遠了。

牛大嫂坐在石頭上噓聲驅趕想上來啄谷子吃的雀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呆子和生人。

等她把雀子全趕跑,得了空望向村頭兩人的時候,突然一下驚的手中的瓜子都掉進谷子堆裏了。

她看見瞎子一雙永遠無神的眼睛突然紅了起來,看見淚水從眼眶落了下來。

天啊,呆子竟然有人類的情緒。

牛大嫂激動的起身就準備去喊村裏人來看熱鬧,連谷子都顧不上了。

花想容是用扇子勾起這呆子的下巴的,看見這人一雙無神的眼睛,一張被曬的起皮的臉,皺了皺眉頭,一臉的不高興,嘴裏卻啧啧出兩聲:“真難看。”

呆子呆呆地紅着雙眼睛,兩只手似乎都不知道往哪擺去了。

明明什麽都看不見,偏偏還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看,呆子呆呆地說:“我再養幾天就能好看了的。”

花小爺裝逼如風地撤手揮開了自己的扇子,頓了一會兒,突然笑開了,嘴角勾起來,一雙桃花眼泛着光似的,他輕聲道:“冤家,這麽些日子沒見,你倒能說起中聽的話了。”

他伸手觸了觸呆子的臉,手卻有些不可遏制地顫抖。

還沒挨上他就急忙想撤,被耳朵伶俐的呆子一把抓住狠狠地貼在了自己臉上。

花想容的笑維不住了,眼睛都有些紅,摸着他臉的手都不住地抖着。

瘦成什麽樣了啊。

成什麽樣了啊。

呆子臉頰在他手掌心中蹭了蹭,明明是一個呆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的人,現在倒說出什麽:“你以後愛聽什麽話我便講什麽話。”

就是聲音有些抖,要哭不哭的,聽的花想容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從喉嚨裏哽出了兩聲笑,似怨似嘆:“呆子。”

呆子閉了眼睛,輕蹭着那雙貼着自己臉的手。

肌膚相親,不舍分離。

花想容乘着四下無人,湊上去親了口呆子都瘦脫形的臉,看着他的白發,看着他無神的眼睛。

把嘆憋進嘴裏後,他湊在呆子耳邊啞着聲音調笑着:“那不若你喊我聲相公,且如何?”

呆子眨了眨自己呆呆無神的眼睛,翹起嘴角微微道:“相公。”頓了一會兒,他又道,“相公何時領我回無楓谷成親?”

他說:“你當初允我千兩黃金,五大家內功心法給我做聘禮,可還省得?”

花想容輕笑着搖開扇子,一雙桃花眼中桃花飛揚,他輕笑着調笑:“當初是花某求雲大俠下嫁,所以籌碼累的節節高,現今可是雲大俠求娶,怎地還是如此不識擡舉?”

他自己說着說着倒笑開了,一把折扇遮着自己眼睛下方,眼睛撲閃撲閃地眨着,言笑晏晏着繼續道:“何況雲大俠嫁入了我花某家中,那便是我花某的人了,怎地還分你我了,我的便你是的,你的便是我的,你且說是與不是?”

呆子搖頭笑,一副無奈萬分的表情。

他低着腦袋小聲說:“恁的無恥。”

突然一下好像回到了好些年前,兩人都是鮮衣怒馬的少俠,執劍跨馬,出門便是江湖。

花想容一時有些情動,上前摟了呆子的腰身。

好好一個大俠,硬是瘦的腰都不堪一握,比些女人家家的摸起來還要纖細些。

花想容皺了皺眉頭,很是不高興。

呆子是個瞎子,他不知道花想容不高興,伸手在花想容臉上摸了有一會兒,摸到了嘴巴,手指在上面磨搓了好一會兒,他深呼吸了一口,像是溺水的人在尋找空氣般貼上了花相容的唇。

舌頭遞進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花想容便顧不得不高興了。

他嘴巴銜着呆子的舌頭,嘬蜜一般地狠狠地吸着,要把這人吃進肚子才好的架勢。

呆子起先還配合着,到後面一張臉漲的通紅,手就推上了花想容的胸膛。

等花想容餍足地舔了舔他的唇撤出來後,看見這呆子一張臉爬上紅霞還布了蜜,好看了不少。

他砸吧砸吧了下嘴,輕笑着說:“來,摟上你相公的腰,相公現在就領你回家洞房。”

呆子沒說話,他伸手勾住花想容的腰,一雙無神的眼睛往四周環顧了一圈,身子貼上花想容,腦袋都搭上了花想容的肩膀。

花想容跟着呆子呆一起了這麽長時間,還從未看見他擺出這幅模樣來,心中生出些憐惜,也顧不得調不調笑了,說話的語調都正經起來:“待你跟我回了谷,我叫柳阿叔給你治眼睛,天天早上起來便給你梳頭發,找賀姐姐弄些藥草來,把你頭發染黑來,好是不好?”

呆子腦袋搭在他肩膀輕聲說:“好。”

花想容摟他想說那回家罷,低頭看了眼,這人一張清淡寡情的臉上一雙黢黑無底洞般的眼睛滾滾落下些淚珠來。

直接打濕了花想容的肩頭,濕的他心尖尖都滾燙了起來。

花想容緊了緊喉頭,咧出了一個有礙他風流名聲的扭曲笑容來,聲音都抖了起來:“冤家,你可是要把我心哭碎了。”

呆子眼淚還在滾落着,像是一定要把這些年沒哭出來的淚一股腦都哭出來一般,他耷着眼睛,輕聲說:“花想容,你再不要抛下我了。”他把眼睛閉上,顫抖着聲音,“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花想容摟了他,伸手給他抹了眼淚,輕聲道:“你都嫁進我花家,是我花某的人了,花某必定……”花想容捧起他腦袋,兩個腦門貼在一起,說話吐息都拂在臉上,“必定生死相依。”

花想容勾着呆子的腰,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黃口村。

曬在村口的稻子上站滿了偷食的雀子,陽光撒在村口那塊大石頭旁,像是從來沒有人站在那裏一般。

從來沒有過一個瞎子站在那個地方等,春去了秋來,夏去了冬來,日複日、年複年。

時光輪轉,丢石頭的猴崽子變成了大人、村口的石頭結滿了青苔、大人變成了老人。

新故事都陳了。

只剩下江湖還是那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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