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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房裏出來的時候恰是月上中天,快十五的日子,月亮圓的似銀盤。

花想容攏了攏自己的袖子,信步朝議事廳走去。

才到門口推了門,聽見裏面叽叽喳喳的聲音熄了下來,他回首阖上門,看着賀長生嘴裏吃着蜜餞,面前還擺了不少,張嘴就道:“你怎地又在吃?”

賀長生聞言是直接呸出了一口:“王八羔子。”

花想容笑嘻嘻地走過去,直接坐在了她椅子的扶手上,嘴上賣乖:“我的好姐姐,我們谷裏的這些個玩意兒可不就是買給你吃的麽。”

好姐姐賀長生白了他一眼,揮手就趕他,趕鴨子似的喊着去去去。

花想容坐在她手邊好一陣姐姐姐姐好姐姐地叫着,直把人叫煩了,怒了一聲:“行行,我明天就去看下他身子情況,給他準備調理的吃食和補藥,把他養的白白胖胖好下刀子,可否了?!”

花想容笑眯眯着:“哎真真是辛苦姐姐了,明兒我再喊人多弄些零嘴去你屋。”

等哄完了賀長生,他才坐到自己位置上。

谷裏幾個管事地除了柳阿叔全嗑瓜子看戲似地看着他。

他眯着眼睛笑,手指在旁邊桌上無聊似地叩了叩,語中帶笑:“你們可別擺臉子給那呆子看了,他縱使又呆又傻的,可怎麽也是……”他頓了頓,輕笑,“也是我的寶貝東西,更何況……”他話鋒一轉,一雙眼睛微微挑起,屋裏的燭光在他眼內閃爍着光亮,他笑道,“他倘若真能聰明到那份上哄着我入了套,上了山,被那群老賊逼的自裁,那也不會……”花想容垂下了眼睛,似真覺有些好笑了,“也不會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了。”

他轉了轉自己手上戴着的扳指,看了眼坐在下面不動聲色地柳阿叔,笑這眨了眨眼睛:“說來也好笑,我這出谷的日子裏,本是去尋他,不過是順便去打探打探了下那群老仇人的消息。”他擡起手看了看,“倒是死了個七七八八,真真怪事。”

他看了看臺下嗑瓜子都停下了的衆人,嘆了口氣:“且是我錯了,本是我同別人的恩怨 ,老谷主本就說過莫淌渾水,無楓谷由來避世不出,由的你們出手助我,實在是我無能。”

賀長生看了他一眼,好笑了:“小混蛋你可是同呆子在一起久了便也呆了麽,你是我谷新任谷主,老頭把這給你了,我們能由的那群狗東西這麽欺淩麽,當我無楓谷當真無鋒麽!”語到後面,氣不可遏。

花想容頓了頓,輕聲讨饒道:“好姐姐,算我錯。”他叩了叩桌子,挽起袖子後,手中便捏着根碧玉簪子,他看着手中簪子輕聲道,“就是為了個這麽的東西,這世間這麽看來着實荒唐了些。”

賀長生愣了愣:“你這趟出門結果了那個貪生怕死縮在自己莊內的老王八?”她咬牙狠狠,“這老畜生實在窩囊,幾年間,我們無楓谷硬是近不了他身,讓他茍活了這麽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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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想容笑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簪子,沒說話。

柳阿叔頂着張常年沒甚表情的臉平靜地開口道:“禦林山莊莊主不是早就避世不出了麽,近日有叛出門的弟子爆出莊主早幾年便死于了莊中,并且是死在他們自家禦林劍下,因為莊內糾紛被強制按下不表。”

賀長生看着柳阿叔,哈哈鼓掌:“難怪我說這老王八怎麽能縮這麽多年,原來老王八自己養的小王八沒教好,最後死在自己人手裏,着實痛快!”

花想容笑了下,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簪子又笑了下,把簪子攏回袖中,笑吟吟地說道:“說來好笑,這簪子許多年前我便送予呆子做了定情信物,也是我當年在崖上看着呆子給了他們莊主。”他看向堂下衆人,“幾日前我去尋他,偏偏還在他發中尋着此物。”他笑着眨了眨眼睛,“你們說好不好笑,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堂下一時沒聲。

花想容斂下眉眼說:“雲承養他十八九年……”花想容支着腦袋看着堂下,幽幽道,“你們莫再欺他,不然我可得……”花想容眨了眨眼睛,輕笑,“生氣了。”

賀長生悶聲說:“你就護着他,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說又說不得、現在不說了,你又說欺負他,真真被糊了心。”

花想容輕笑:“姐姐說的對極,确是被糊了心。”然後又道,“可有一點确是錯了,若說護着,豈不是他護着我?雲承于他有養育之恩,又授了他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他……”花想容頓了下來,嘆道,“我接他回來的時候便見了,他一身功力已經散了個幹淨。”

又廢了武功、又瞎了眼、身子骨也弱的不行。

早不見初初那時,那個意氣風發的少俠了。

偏偏偏偏就叫他愈加憐惜的不行。

花想容散了這群人之後,留着柳阿叔聊了幾句,外面的事情且算了,重點是他呆子的眼睛。

柳阿叔看了他半響,常年無甚表情的臉上給出了一個溫和的笑來,說他明日出谷便去找自己的好友接來谷中小住些日子。

柳阿叔的好友是神醫,既是神醫,這個世界上便沒有解決不了的病。

花想容笑着謝過了。

頂着着月亮回的屋。

靜悄悄地站在自己房門外站了有一會兒。

頭頂月亮仍舊皎皎,同數年前的也沒甚差別。

好似自己十七歲拉着一匹馬踏出谷中,兜兜轉轉,腥風血海翻滾一圈。

回過頭來了,江湖還是那個江湖。

當初出谷的時候豪氣萬千,好像一匹馬就能跑穿江湖,一把劍便能屠盡這世間醜惡。

可是這江湖啊。

永遠是那個你走也走不盡的江湖。

永遠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任你如何也想不到的江湖。

關于一根簪子以及一根簪子引發的一場多過一場的家破人亡。

多麽可笑,那不過是一個懷胎幾月的母親,護着自己幾個月大的肚子,等着自己外出行俠仗義歸來的丈夫,在榻前給自己未出世兒子編撰的傳奇故事。

她說阿寶你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阿娘與你留了傳世寶。

予你萬事如意。

你說這世間,到底得多荒誕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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