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說媒

“你……”他惱羞成怒,“你真是無處不在啊!你随便就這麽往男人家裏跑,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

麗娘聽了這話,怔了怔,驚訝的看着他,漲紅的臉漸漸變白,白的一絲血色也無。

她呆呆看着他,漸漸眼圈紅了,漂亮的大眼睛裏,霧氣彌漫,晶瑩的淚滴仿佛随時都要掉出來。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攥緊了手裏的菊花,賭氣道:“是,我是沒有羞恥心,對不住先生了,以後我不會再找先生的麻煩了。”說罷,她轉身攀着那棵歪脖子樹爬上去,爬了一次腳底打滑差點跌倒,她又爬了一回才上了牆頭,頭也沒回的徑直沿着那邊的梯子下去,消失在牆頭上。

崔嘉有些不自在,他看見她在牆頭時低着頭,眼淚滴落到了袖子上。

這一次,她不是吓哭的,而是被自己罵哭的。

或許……他的語氣重了些?

可是轉念一想,他有錯嗎?亂闖人家裏的難道不是她嗎?罷了,不出現在他的眼前,也少了許多麻煩!

他一賭氣,也進了屋子。

麗娘進了院子,眼淚再也憋不住,“嘩啦啦”的往下落下來,她看着手裏的菊花想要扔在地上,可是瞧着這新鮮燦爛的菊花,菊花何罪?可惡的是那個人!

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她明明是為他好,偏生他不領這個情。既然在他眼中她就是個恬不知恥的女人,她還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做什麽?

她也是要臉皮的好嗎?

睿兒進了院子見他娘滿臉淚水,吓得一跳,拉着她娘的手急忙的問:“娘,誰欺負你了?是不是又是崔先生?”

“沒有。”麗娘怕睿兒惹事,連忙否認,“娘剛才切洋蔥,迷了眼,所以流眼淚的。”

睿兒半信半疑,一邊撓頭一邊想着,可是家裏頭也沒見着洋蔥啊,這蔥是哪裏來的?

麗娘堵着氣,在家裏歇了一天,便又開始做買賣了,一連幾日都不找崔嘉了,便是街上碰着,也跟不認識似的。

這日睿兒不知道哪裏找來了一本舊書,翻看着上面的文字,可是他不認得,便拿來給麗娘看。

麗娘零星認得幾個,但是認不全。

睿兒撅着嘴道:“娘,你不是說送我去上私塾的嗎?現在天天這麽玩好無聊啊,我想學認字,看看這書上的故事呢。”

麗娘想了想,五六歲的孩子的确是發蒙的時候,但是要上私塾的錢現在不夠,她也沒法子送孩子去呢。

她摸了摸睿兒的臉,溫柔的說:“等年底吧,到了年底,大約娘就能存夠給你上私塾的錢了。”

睿兒顯然有些失望,望着滿是生字的書本,怔怔的發呆。

麗娘心中有些難受,她決定早晨多做些糕點,多賣點銅錢,或許便能早日湊夠送孩子上學的錢了。

這一日早晨,她又拎着籃子上街賣糕點,在她旁邊是蹲着賣雞蛋的柳嫂子,沒客人的時候兩人偶爾閑聊幾句。

“你這點心倒是做的好,只是每日這樣做,到底掙的錢有限呢。”柳嫂子說了一句,她瞅着麗娘籃子裏的糕點,沒來幾個人,她籃子裏的糕點沒剩到一半了。

麗娘笑了笑:“這糕點講究吃新鮮的,我一早起來忙活,還得照顧孩子,盡了全力,也只能做這麽些了。”

柳嫂子嘆了一句:“可惜了你的好手藝,若是能加倍做,未必賣不出去。”

麗娘沒有作聲,她也知道這個理,但她就只有兩只手,早晨時間也只有那麽短,她哪裏去做那麽多去?

“來客人了。”柳嫂子低低說了一句。

麗娘擡頭,只見一個身着赭色綢服的圓胖男子走了過來,看到她就滿臉笑吟吟的。

“曹掌櫃!早啊!”麗娘笑着招呼了一聲,因曹掌櫃已經是她的老主顧了,每日都會來買糕吃。

“給我三包糕點。”曹掌櫃出手從不小心,每次抓一大把銅錢給她叫她不要找,但是麗娘次次都仔細的找給他。

曹掌櫃買了糕點,順便還問了幾句她生意如何,兩人絮叨幾句這才離開。

柳嫂子一直蹲在麗娘旁邊的位置賣雞蛋看的清楚,她低低說:“他每日都來呢。只要你在我便看到他來,你不在的時候,他就不怎麽出現。”

麗娘聽她那暗戳戳的語氣,不由得臉色微熱,說:“他說了,家裏孩子喜歡吃我做的糕點,大約孩子吵着要吃的。”

柳嫂子抿了抿唇,搖頭:“他去年死了娘子,正在找續弦的人呢。”

麗娘吃驚望着她,她初來清水鎮,也并沒有仔細打聽,倒是想不到曹掌櫃竟然沒了夫人。

柳嫂子斜眼上下瞅了麗娘一回,笑道:“我瞅着他是瞧上你了。”

麗娘紅了臉:“別瞎說!”

“他是個好人,家裏有錢,他那雜貨鋪子一年不知道進多少銀子。說起來,你若是嫁給他,吃喝不愁,他人善心好,自然也會善待你的孩子。你說說,你們兩個在一起,日子能多好過?怎麽也好過你在這裏蹲點擺攤賣糕點,還交不起孩子的束脩不是?”

麗娘聽了她這番話,不由得有些慚愧的垂了頭。

冷不丁一個人湊過來:“可不是那話!”

熟悉的聲音傳到耳朵裏,麗娘擡頭一看,不是張媒婆是誰?

她似乎完全不計較上回說親被麗娘回絕的事情,這才依舊拿出了職業性的熱情,道:“麗娘,柳嫂子說的沒錯,你可不知道。這事兒,曹掌櫃托過我了,你好好考慮下,這回可不是給人做小妾了,是做正室的夫人,他家你也看着,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羅綢緞,人家沒成婚的都擠破頭想進門呢。你可別錯過了這個好機會!”

張媒婆嘴巴利索,噼裏啪啦的說了一通,說的麗娘連話都插不上。

麗娘張了張嘴,想說話,又被張媒婆給搶了話頭。

“你也無需準備什麽,回頭若是這話跟那邊說了,說不準一下就來個金銀文定啥的,你的頭上必定多出個金的銀的簪子,也好過你戴朵小絨花不是?你這頭嫁妝啥的,做幾床新被子也就行了,完全無需多操心!若是做被子的錢也拿不出,我自會去同曹掌櫃出,讓他出錢給你做被子!……”

她聲音又大,這一頓噼裏啪啦的,引來周遭人的目光。

麗娘本想拒絕的,曹掌櫃的确看起來是個好人,家裏也很殷實,但是她不想嫁。孩子的束脩她會想法子,不至于靠着将自己嫁了籌錢。

但是剛想開口,卻看到不遠處一角青衣,那人似乎在不遠處的筆攤上看筆,低頭拿着筆擺弄,卻沒有買的樣子。

麗娘瞧見他,氣便上了心頭,故意對張媒婆大聲道:“張婆婆好心,麗娘記着。這件事關乎麗娘的終身大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張媒婆一看到她松口,像是有幾人願意的樣子,又想那曹掌櫃必定拿出豐厚的謝媒錢,不由得大喜,哈哈笑着說:“沒事兒!你放一百個心,你好好考慮,嫁妝成婚的事情統統都包在老身的身上!”說罷拍的胸膛啪啪響。

麗娘垂了頭,笑了笑,點了點頭。

崔嘉聽的一清二楚,心裏莫名有些惱火和憋屈,幾日碰着當他是空氣也就罷了,現在為了一點錢竟把自己給賣了?

他擰着手裏的筆杆,暗地裏磨牙。惹得夥計道:“先生,你到底買不買啊?你不買可別把我的筆頭給擰壞了!”

崔嘉垂眼一看,那筆頭上的筆毛都快給他擰掉了。

“給,買了。”他丢了幾個銅錢将筆拿走了。

麗娘耳畔還想着張媒婆的聲音,那老太太着實是個能說的,一頓說如同洗腦一般,洗的現在她腦海中媒婆的聲音還在不住回旋。

仿佛那曹掌櫃成了天上落下來的神仙,不嫁給他就會成為終身憾事一般。

她忍不住笑了笑,張媒婆可真是盡職盡責。

“買糕!”

冰冷冷的兩個字如同石頭一般擲在跟前,麗娘驀地擡頭,不由得一怔,蹙了蹙眉頭。

是他?

“賣完了。”她收拾糕點籃子,裏頭還剩了幾塊。

崔嘉低頭指着籃子的糕點問:“這是什麽?”

麗娘翻了個白眼,将籃子掩起來:“這是我給孩子留的,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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