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雲城和紅羽鎮的氛圍和生活方式就很不一樣了。畢竟是大城市, 夜生活不是一般的豐富。

雲城本就是旅游城市，晚上十一點過，街上依然燈火通明。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 要麽是正打算去酒吧KTV嗨的, 要麽是準備去夜市撸串兒的。

醫院後面有一條美食街，一到晚上就特別熱鬧，客流量不斷。這條美食街是本地人喜歡來的地方。光顧這裏的，除了住在附近的居民，也有很多下了夜班就直接過來宵夜的醫生。

曲筱陽跟單世鈞并肩在街上走，隐約察覺到周圍路人不斷投向他們這邊的視線。

一開始，曲筱陽還以為是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妥，直到聽到一群和他們錯肩而過的高中生模樣的女生在小聲議論：

“快看，剛才走過去那對情侶好養眼啊。”

“男的俊女的靓, 還是最萌身高差。”

“男的感覺超酷的, 表情也超級高冷, 顏值更是我的菜。”

“可惜人家名草有主了哈哈。”

曲筱陽：“……”

她轉頭看了一眼單世鈞, 他依然是一張冷漠臉，臉上也沒什麽別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旁人的議論。她都聽到了，敏銳性那麽強的單世鈞不可能沒聽到。總感覺……有點尴尬。他們雖然走在一起, 但中間還是隔了些距離。也不知道這些路人為什麽會誤會他們是情侶。但跟不認識的人，又确實沒什麽可解釋的。

在這種人多的地方, 看過往人群嬉笑打鬧，和各色商販吆喝叫賣，曲筱陽感覺之前一直徘徊心頭的那種沉郁壓抑感稍微減輕了些。雖然經歷生死一瞬也僅僅是昨天的事情，但她卻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而這種大城小巷裏的煙火氣，終于讓她那顆一直懸在半空的心有了安放之處。

兩人又沉默地并肩走了一陣，曲筱陽才後知後覺地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單世鈞耐心答道：“前面有家賣手工面片兒的。他們家的面片兒都是每天現做的, 食材新鮮，湯底也很鮮美。正好可以暖暖胃。”

曲筱陽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原來他還惦記着她沒吃東西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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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世鈞頓了頓，補充道：“他們家有素的面片兒湯，番茄湯底，很開胃。”

因為之前那事兒，她現在聞不得一丁點兒肉味，單世鈞竟然連這點都想到了，不可謂不周到。曲筱陽轉頭看了男人一眼，心頭驀然一暖。

這人前後反差也太大了。之前那麽直男癌的一個人，現在一言一行都彰顯着細膩的心思。

曲筱陽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停下腳步。

單世鈞見她不走了，也停下來，轉頭看她：“怎麽了？”

夜市流光溢彩的燈光下，男人的臉也煥發着一種神秘的魅力。她現在看到的，究竟是幻象，還是真實？

曲筱陽仰頭看向單世鈞：“問你個事兒呗。”

“你說。”單世鈞低頭看她的模樣，正經認真得不得了。

曲筱陽微微眯眼：“之前咱倆相親的時候，你是不是跟我演戲來着？”

“……”這，是秋後算賬？

“直男癌？自戀狂？媽寶？戲挺多啊你。”

“……”

——‘正義也許會遲到，但從來不缺席。’

“老板，來兩碗素面片兒湯。”

“好嘞，您二位先裏邊坐。”

單世鈞所說果然不假，這店有點意思。剛一進店，就聞到一陣醇厚的面香。開放式的廚房裏，小工井然有序地正在揉面，切面。一旁煮湯的大鍋冒着白騰騰的熱氣，鍋勺每次攪動湯頭的時候，濃郁的番茄酸香就會撲鼻而來。

單世鈞和曲筱陽在靠角落的木方桌旁坐下，不一會兒，店裏夥計就端着兩碗冒着熱氣的面片兒湯過來了。

他将兩碗湯放到桌上，熱情地介紹：“喜歡吃辣，可以加一點咱店裏秘制的辣椒油。酸香辣口，帶勁兒。”

單世鈞沖他禮貌一點頭：“謝謝。”

單世鈞不笑的時候，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總給人一種疏離感。又因為眼神淩厲，和他對視的人總會感到莫名的壓力。夥計本來還想再多寒暄兩句，但見男人這麽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滿腔的熱情就卡在了喉嚨裏，開不了口。

“嘗嘗。”單世鈞将其中一碗湯推到曲筱陽面前，又從旁邊放餐具的竹籃子裏拿了一根湯勺放進她碗裏。

店夥計冷眼旁觀單世鈞玩兒變臉：“……”

這還有兩副面孔的？對着漂亮姑娘就溫聲細語關懷備至，對着他就連一個多的眼神兒都不願意給。哼，男人。

店夥計傲嬌地一甩頭，走了。

這面片兒湯是番茄湯底，加了青菜，土豆，豆腐皮，香菇，雞蛋碎，顏色鮮豔豐富，看上去就讓人很有食欲。而且因為是素湯，所以沒有任何肉腥味兒，只有蔬菜的鮮香。

番茄的酸香味終于讓曲筱陽稍微有了點食欲。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

老板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面片兒煮得又軟又滑，入口即化，每一片面皮都充分吸收了鮮美的湯汁。鮮、香、酸、鹹，還有微微的回甘。豐富的口感激活了味蕾，在口腔裏交彙成一道味覺盛宴。曲筱陽那沉寂許久的食欲，終于被喚醒了。

單世鈞見她一直埋着頭，一勺一勺慢慢地喝湯，就是不跟他說話，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女人賭氣的樣子，竟然也有點可愛。

他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狡黠，伸手揭開放在桌上那個調味罐的蓋子。辣椒油的焦香，混合着芝麻油的濃香，和碗裏散發出的面香完美地融為一體。不愧是‘秘制’辣椒油。

曲筱陽本身就喜歡吃辣的，她想起剛才店夥計推薦的吃法，立刻對着那瓶辣椒油伸出了躍躍欲試的魔爪。

就在她剛握住調味罐裏的小勺子時，單世鈞便按住她的手背：“你這兩天都沒進食，不宜吃辣刺激腸胃。”

“……？”

不x何撩？

曲筱陽忽然回過神，這人分明是故意逼她跟他說話。

男人掌心的溫度，傳到曲筱陽微涼的手背上。有些燙人。

曲筱陽耳朵一熱，‘唰’地抽回手：“跟一個醫生讨論養生學，勇氣可嘉。”

單世鈞一雙幽深黑眸靜靜向曲筱陽，唇角微勾：“是我班門弄斧了，曲醫生。”

嗯，這人的臉的确是生得好看。真讨厭。簡直作弊嘛。

曲筱陽皺了皺眉，又将頭埋進了碗裏，眼不見為淨。

單世鈞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孩子氣的舉動，問：“還生氣？”

曲筱陽含糊道：“犯不着。我只是覺得無語。”

單世鈞：“無語？”

曲筱陽放下勺子，挑眉看向男人：“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相個親還玩兒這種小心機。沒看上就直說，彎彎繞繞的，還不如一個女人坦蕩。”

單世鈞眸光微微一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氣我耍心機，還是氣我……沒看上你？”

曲筱陽噎了一下，神情明顯有幾分不自然：“……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嚴格來說的話，兩方面原因可能都有點。但是，這種事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吃了碗熱乎乎的面片兒，曲筱覺得胃裏好受多了。兩人又在夜市上逛了一圈，才慢慢散着步走回醫院。

走到醫院門口，曲筱陽忽然道：“謝謝你今晚陪我，還有……我都聽護士說了，這兩天都是你守在醫院裏。你其實很忙吧？”

單世鈞側頭看她一眼：“不忙。”

曲筱陽微微挑了一下眉，明顯對他的說辭抱有懷疑。

“有件事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單世鈞垂眸，似在思索如何措辭。

曲筱陽看着他：“命都差點沒了，還有比這更糟的事嗎？”

單世鈞嘆了口氣：“警方需要你配合做一個筆錄。”

氣氛頓時又便得沉郁起來，剛才那短暫的開心時刻轉眼間消散如煙。

過了半晌，曲筱陽嘴角勾起一個淡淡地笑：“沒問題。這是我應該做的。”

“筆錄的事，你別擔心。到時候我也會在場。”

曲筱陽覺得有些好笑，男人這說辭，就像有他在場，她就什麽都不怕了的感覺。嗯，也許他不是媽寶直男癌，但肯定有一定程度的自戀。

本來想怼他兩句，話在接觸到男人認真的眼神後，又被咽了回去。

兩人往住院部走，一路再無話。曲筱陽覺得這醫院就像一座牢籠，一回來就莫名感到壓抑。像有塊巨石壓在心頭，讓她喘不過氣。

單世鈞一路将她送到病房門口。

“您回吧。這麽晚了，孤男寡女讓人看見多不好。”曲筱陽故作輕松的揮了揮手，甚至還跟他開起了玩笑。

單世鈞仍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你确定沒問題？”

曲筱陽點頭：“當然當然，趕緊回吧。”

單世鈞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好休息。”

曲筱陽：“嗯。”

男人走後，病房重歸一片寂靜。

曲筱陽忽然捂着耳朵，蹲下身。那些該死的幻聽，又來了。

“為什麽呢？”少年問道。

“為什麽不跟我走呢？”

“你也該死，你該跟着我一起死的。”

“去死吧。”

“你怎麽還沒死。”

“姐……”

就算捂住耳朵，也沒用。那聲音就在她腦袋裏，一遍遍循環着，無孔不入。

“閉嘴……吵死了！”

曲筱陽忽然一口咬在自己手腕上，意圖讓自己清醒些……

有人從身後輕輕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入一個結實溫暖的臂彎。

“我在這裏。”耳邊傳來男人低沉堅定的聲音。

“沒人能夠傷害你。”

曲筱陽沒有動，那人的懷抱，和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都令人安心。

很神奇，那些讨厭的聲音消失了。

曲筱陽急促的呼吸逐漸平靜下來，過了半晌，才艱澀開口：“……你怎麽又回來了？”

單世鈞低頭看她：“怕你睡不着，去找護士長要了點安眠藥。她們只給非處方的那種，不知道效果怎樣。”

“謝謝你……”曲筱陽緩緩籲出一開口氣，認命似地點了一下頭，“硬扛也不是辦法，明天我找主治醫生開點阿|普|唑|侖吧。”

她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太狼狽了……虧我自己還是醫生。我還以為我抗壓能力不錯，哈。”

“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和精神力強弱也無關。”單世鈞扶着曲筱陽站起身，“別想太多，今晚好好休息。”

“嗯……”

單世鈞看着曲筱陽吃了安眠藥，在床上睡下後，自己在病床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曲筱陽愣了一下：“你……”

單世鈞看着她，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你安心睡，我就守這兒。”

作者有話要說：  【高亮】明天的更新時間提前，中午12點來看吧！

沒有故意寫得恐怖，也不是靈異事件。PTSD、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都有不同程度的幻聽。人的大腦真的很神奇，需要探知的東西還很多。不過小曲醫生有單哥陪着，會好起來的~

阿|普|唑|侖：一種鎮靜、抗焦慮的藥物，臨床上也多用于治療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