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時虞虞做了個噩夢。
她夢到自己的手臂關節被人挨着敲掉,從手指到手背,從手踝到肘關節,最後是肩膀。
然後他們又用行晝的命和她玩游戲,在狂風暴雨的甲板上,讓時虞虞去咬捆在欄杆外的蘋果。
時虞虞和蘋果一起陷入黑海裏,鹹濕的海水從她的五感裏侵入,她就像個海綿一樣被浸透後,沉了下去。
随着水流裏席卷,進了鯨魚的肚子,進了鯊魚的肚子,進了魚蝦的肚子,最後變成了一捧泥土,被人蓋在了行晝的墳上。
雨小了一些,風也沒再撞玻璃,但屋內的溫度依舊冷得讓時虞虞發抖,她漸漸清明,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動了動,聽着旁邊沉穩的呼吸,意識才漸漸回籠。
時虞虞睜開眼睛,漆黑一片,沒了暗紅,但束縛依舊在。
剛抿了抿唇,才動了一個手指,就被圈進了冰冷的懷裏,她克制自己不要發抖,呼吸不能亂,心跳不能亂,身體盡量放松,可并沒有用。
時虞虞不知道自己哪裏的破綻出賣了自己,罪犯冰冷的唇片貼在她的喉管,然後叼起皮肉,輕輕攆磨。
“你永遠都是這麽香。”非常暗啞的聲線,帶着重感冒般的後鼻音,咬字像帶着吐氣泡的感覺。
“虞虞。”說着便吻着她的喉骨,像是愛極了那塊小骨頭,折磨到它又腫又紅。
她能清楚的感知到罪犯冰冷的體溫和身上的氣味,裏面摻雜着被某種香水味掩飾的鎮定醚,那股侵略性極強的香水氣息,宛如從罪犯的身體裏騰起彌漫,然後慢慢轉而包裹着她,侵蝕着她的五感,嗅覺,視覺,甚至藏在唇齒後的味覺,慢慢混合起來,成為一種神經質,無法逃離的恐懼。
“我想起了小時候,你給我講過的海神的故事。”
“那是個烈陽高照的日子,你淺色的卷曲的長發,背靠金色光輝,穿着藍色廓裙,笑得驕縱張揚。”
“我那時候就想,你這樣好看的姑娘,就該被擺滿鮮花,成為海神的新娘。”
罪犯開始變得神神叨叨,一改之前惜字如金的模樣,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着她和時虞虞幼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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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故事,她的聲線以及她的吻都像是某種催眠的邪術。
時虞虞頭暈目眩間,眼布被扯了下來了一部分,因為鎮定醚的作用,罪犯的身形也變得影影綽綽,像是海霧中從未被人看清模樣的伥鬼,她的頭發垂了下來,弄得時虞虞眼臉發癢,她的吻宛如花瓣雨,又涼又輕柔,身上的香水味卻是行晝的味道,是時虞虞曾經最喜歡的味道。
除了太過冰冷,時虞虞覺得自己像是被行晝抱在懷裏一樣。
她的動作細致,聲線溫和,從嘴裏說出的話像是安撫人心的音樂,而時虞虞像是擺盤在餐桌的羔羊祭品,被慢條斯理的,一層層剝開,但她并不着急DOI,就在一旁看着時虞虞R體橫陳,像是欣賞世界名畫般,冰冷的指尖描摹着她的輪廓。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也太奇怪了。
可能是因為鎮定醚的問題,又或者是房間裏燃燒着某種令人致幻的東西,又或是因為她此刻渾身燃燒似火,渾身發燙,又或者是,她無法忍受自己對行晝的背叛行為,然後自己騙自己,騙到自己身體以為自己和jian的對象不是罪犯,而是行晝。
理智反複拉扯間,意識再度清明的那一瞬,時虞虞渾身止不住顫抖,巨大的痛苦和絕望擠壓着她的胸肺,在勃艮第紅的眼布徹底被罪犯扯掉扔掉的時候,她卻選擇閉上了雙眼。
然後她聽到了很熟悉的笑聲,帶着些寵溺和無可奈何。
是行晝的笑聲。
一定是出幻覺了。
時虞虞肯定。
她只祈禱這場受刑能夠快一點,讓她痛苦也好,讓她流血腐爛也罷,可罪犯卻太溫柔了。
她讓時虞虞想起了風平浪靜的大海,而罪犯身上彌漫的後調的木調香中和了前調的侵略性,變得平和又沉穩,從動作到姿勢還有味道,這種長年累月的熟悉感,積攢出身體條件性反射的無法言語的信任,讓時虞虞的胸腔的心髒微微發麻。
罪犯将頭埋在她的脖頸,聲調扭曲地說着:“我愛你。”
“對不起,我愛你。”
這一瞬,把時虞虞徹底從地獄被拉回了天堂。
時虞虞發高燒了。
燒到神志不清。
她渾身癱軟的像化了的黃油,可即使生病依舊驕縱又任性,她從小便讨厭吃藥,讨厭甜不拉幾的沖劑,還有難以下咽的藥片。
她燒的滿臉通紅,渾身發汗,半睜着眼睛,看着行晝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來回地換着白色的消毒帕給她降溫。
行晝穿着白色的絲綢襯衫,松松垮垮地搭着,下面是黑色的褲子,素色的腰帶勾着精瘦的腰肢,以及一頭及腰的黑色長發,襯着她冷感的五感有幾分不似真人的妖異。
行晝不笑的時候冷得像是冰山,但此刻不笑的模樣卻帶着股巨大的煩躁和冷漠,讓時虞虞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然後脖頸被吻了一下。
時虞虞疑惑地轉頭,像是70年代生産的老式玩偶,一節節轉頭的頻率慢到,生産車間的老板能不耐煩到再重新出資再生産一批新的玩偶。
時虞虞看着身後之人,腦子一片空白,身後之人,眉眼溫和,嘴上挂着笑意,穿着時虞虞同款的藍色絲綢情侶睡衣,衣領處大大咧咧地敞開,鎖骨上帶着婚戒,婚戒的內側是時虞虞的名字縮寫。
時虞虞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在做夢,為什麽會有兩個行晝?
她呆愣的模樣,極大地愉悅了身後之人,她被身後之人攬着肩,幾乎是半靠在身後之人的懷裏,身後之人溫涼的體溫,輕柔撫慰的花瓣吻,讓時虞虞本就飄飄然的腦袋更飄忽了。
行晝見她轉回頭,便一手攬肩,一手摟着腰,往上輕輕一提,讓她更舒适地待在自己的懷裏,行晝拿下巴抵着時虞虞的發頂,然後誘哄孩童般說着:“虞虞,既然醒了,就該吃藥了。”
時虞虞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不要吃藥。”
她的嗓音啞得不行,說出的音黏黏糊糊,如果不仔細聽,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是哪幾個字。
時虞虞本以為行晝會因為她拒絕吃藥,而唠唠叨叨再三勸阻,但行晝只是笑着胡亂地吻她。
時虞虞大腦本就像是停滞的時鐘,連擺動的幅度都只能那個靠外界的力量,如今被行晝笑着吻着,更是連思考的能力都沒了。
她暈暈乎乎地接受着,然後迷迷糊糊間看着長發行晝端着沖調好的藥劑坐到床邊,淡漠地看着她和身後的行晝。
長發行晝說:“吃藥。”
時虞虞一邊被捏着下巴接吻,一邊擡起寶石般的眼睛可憐兮兮地又讨好的看着長發行晝。
長發行晝無視她的眼神,重複:“必須吃藥。”
行晝依舊在吻她,兩人一前一後,一個說着呢喃的情話,一個逼着她吃藥,而時虞虞的大腦早已被高溫灼燒的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當然笨重綿軟的身子更不允許她做出任何反應。
就在時虞虞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身後之人停止了對她的啄吻。
“我來吧。”說着,便伸手去搶長發行晝手裏的藥碗。
時虞虞困在兩人之間,先是注意兩人被藥碗鏈接的手,骨節分明,宛如上好的白玉,往下翻的指甲蓋也修得整整齊齊。
然後才是中間的藥碗,她動了動鼻子,覺得這和記憶裏的藥劑有些不一樣,除了甜膩的沖劑味道還有奇些怪的化學劑量的味道,像是海底禁忌深處,販賣的巫婆藥劑。
因為誰先喂藥這件事,兩人僵持不下,但當事人卻神游天外。
她眼珠一轉,斜瞟到了屋外的落雨,仔細一聽,還有風嗚咽的聲音。
然後下巴就被擡了起來,唇齒被撬開,舌頭像是被擡起的地毯一般往上俏起來,那股她最讨厭的甜膩的沖劑混着藥片,從她最愛的行晝的嘴裏哺到了她的嘴裏。
在屋外一道道刺眼的閃電裏,時虞虞想起,她也曾這樣哺過行晝,好像也是在這樣的一個雷雨天,但具體的細節,時虞虞不記得了。
唯一記得是,當年她才十幾歲,身體輕盈,每個細胞都充滿了向上的力量,她可以參加一輪又一輪的聚會,拉一整天的小提琴也不會疲憊。
但現在的她,骨頭縫裏都塞滿了沼澤的污泥,整個人像是被黏在了這張看似幹淨整潔,卻透着黴味和水汽的床上 ,連擡起一只手指頭都做不到,更別說拿起琴弓,亦或者是奔赴名流雅士的聚會。
藥片和沖劑被濕滑的紅蛇按壓進了時虞虞的胃裏。
她像是一個曾在世界各地展覽的知名玩偶,榮光和榮譽都消失殆盡後,只剩下和曾經相同的皮囊,然後待在發黴的角落裏,在無數個這樣的相同的雨夜裏鏽跡斑斑的,無人問津的死去。
身後的行晝溫涼的臉埋着她的清瘦的頸窩,聲調狂熱而扭曲的哼着詭異的鋼琴調,身前的行晝執著地捏着她的下巴,一口口地哺着她最讨厭的藥劑。
時虞虞聽着她們說着不着調的話,費力地睜眼看着給她哺藥的行晝呼吸紊亂,臉色酡紅的模樣。
之後,就像是科教頻道裏的動物世界的表述中無法克制的發晴期,小電影裏混亂的拼接動作片段。
這場狂熱信徒般的頂禮膜拜的doi,對于時虞虞來講,只是一場荒誕詭異的夢。
時虞虞被折騰來,折騰去,變換了無數個動作,她連呼吸都像是灌了鉛,滿腦子都是漿糊,渾身染上了鏽跡,手指尖都能流出沼澤的污泥來。
行晝們用吻編織成了海霧般的迷宮,情話像是遠古的詩歌和咒語,說話卻颠三倒四,連告白都像是摧枯拉朽。
再之後,時虞虞覺得自己像是被獻祭給海神的新娘,被綁在船帆上,然後看着她們從海霧裏來,摘下面具和她doi,結束後,她們又帶上了面具,退回海霧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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