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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城今冬的雪似乎來得有些早。不過臘月廿一,鵝毛般的雪花便已經從窗棂的縫隙裏飄了進來。
可這只是貧苦人家的災年,與歡館的館主并沒什麽關聯。
春風館館主蘇紅纏慢慢飲完翠玥送來的參湯,起身走到窗邊,推開臨街的窗,任着冷風撲到她面上。
臨街的屋頂都已積着厚厚的雪,今夜的客人怕是不會多。
蘇紅纏倚在窗臺上,微微的合上了眼睑,想着自己的心事。
算上今年,她被逐出情谷已經三載了。
若是師尊知道她離了情谷後開了一家歡館怕是會後悔三年前沒把她杖斃在情谷大殿前吧!
蘇紅纏輕輕的呼出一口氣,瞧着它們在眼前凝成一片霧氣,漸漸清晰,她記得她被逐出情谷的時候,師尊長心讓她去找個好人家嫁了。
情谷是什麽地界?是個只許未成親的女子待的地方。
她蘇紅纏縱使被逐出了情谷,卻還是願意皈依在情谷門下。
入了娼門便是一輩子的污點,這輩子也不用再想着嫁什麽好人家了吧?
蘇紅纏恣意的笑着,引得街上的行人紛紛擡頭瞧。
“喲,蘇姑娘,大清早你便這般高興呀!”
“是啊!今天可是我相好的生辰呢!”蘇紅纏握着酒壺,把半個身子伸出窗外,仰頭接着從壺嘴傾瀉的佳釀,不愧是十年的竹葉青。她記得師尊最愛的便是竹葉青,她卻偏愛烈性的燒刀子,她蘇紅纏的酒量是極佳的,說是千杯不倒也不為過,可她的師尊卻是飲不得多少酒的。
感受着透着寒意的竹葉青在她的喉中流淌,蘇紅纏隐約覺得自己的淚要淌出來了,今日是師尊的生辰,她卻不能和三年前一般去與師尊對飲,她本是師尊的愛徒,是師尊最看重的弟子,也是師門中天分最高的弟子,卻犯了師門最大的忌諱,成了師門逐出去的第一人。
可她不悔,不悔愛上了師尊!那麽淡泊的師尊本就是該被人陪,被人疼惜的,而不是孤老在情谷。
情谷的每代師尊都是定好了的命運,那便是守護好情谷,老死在情谷。
她不希望師尊是那麽個結局。
蘇紅纏擡高酒壺,仰面伸手接住了紛紛揚揚的雪花,她記得三年前被逐出情谷那日天也是飄着雪的。
“蘇姑娘,喝酒可要小心了,都沾了本公子一臉了!”
窗下又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蘇紅纏一擡眸便瞧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是她閣中的常客。
斂了幾分對師尊的思念,蘇紅纏朝着樓下抛了個媚眼,魅惑道,“呵呵呵,那陳老爺您晚上來,紅纏給您尋最好的姑娘賠罪!”
中年男子見蘇紅纏給自己抛了個媚眼,還嬌嗲得要給自己賠罪,立刻被勾得五迷三道,“那紅纏姑娘你能不能——”
“那不可成。”蘇紅纏紅唇一勾,冷笑着側坐到窗臺上,“雲州城皆知春風館的規矩,第一條便是本姑娘不陪客。”
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揚着手中的折扇,正經的沖着蘇紅纏問道,“那,本公子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可好?”
“呵呵呵呵,多謝趙公子挂念!”蘇紅纏瞧見是臨街的趙秀才,知曉他是真心的。趙秀才據說有考狀元的才學,可這幹她何事,她可不稀罕做什麽狀元夫人!
她願做的只是師尊的紅纏!
可師尊并不願做她的長心……
蘇紅纏又看了趙秀才一眼,從頭上拔了根簪子抛給他,秀才家貧,還不若她這娼戶。
而後自嘲的笑了笑,又往唇間倒了些酒,“紅纏誓要等着紅纏相好的!”
“哎喲,紅纏姑娘,您可別把眼睛擡得太高,都瞧不着人了!我們這些老婆子都瞧着呢!您可真是沒什麽相好的!趙秀才不過是窮……”受過蘇紅纏恩惠的孫婆子聽了紅纏的話,立即勸了一聲,紅纏這般心眼善的好姑娘,是該尋個好人家的。這趙秀才家除了窮些,品貌還算端正,若是那秀才家日後中了舉,也算是美事一樁。
“孫婆婆,您別再勸了,紅纏這輩子下定了心,就是要等紅纏相好的!”蘇紅纏含笑瞧了孫婆子一眼,飲完壺中最後一滴酒,便把酒壺也抛了下去。
見紅纏抛了酒壺,孫婆子連忙接住,“姑娘,您這銀壺……”
“這壺便給婆婆了,今冬似是冷得很,婆婆且去置辦些木炭,免得過些日子難熬。”蘇紅纏擡手攏了攏拔簪散開的青絲,她倒不怕秀才窮,奈何她心在師尊身上。
想到今日是師尊的生辰,蘇紅纏沖着孫婆子笑了笑,一雙眉目顧盼生姿,“婆婆莫要憂心紅纏的相好的,她與紅纏還有個孩兒呢!”
言罷,翻身落到窗內,小憩了片刻。
而窗外的人見春風館館主關了窗,也三三兩兩的散去,就留下了雪上帶這些泥的鞋印兒。
沒有師尊的臘月廿一,似乎格外漫長。
待紅纏醒了,再推開窗,天已是黑了,風也似乎更冷了。
蘇紅纏想着師尊作為谷主,在情谷應是有銀碳暖爐,便也舒心了幾分。
不知她送去和壽禮師尊會不會收?
望着黑黢黢的街口,蘇紅纏嘆了口氣,她的壽禮師尊似乎已拒了兩次了。
不過拒了兩次也沒什麽大礙,她這輩子還長着呢!雲州城可是離情谷最近的城,三次不成,她送到死便是了。師尊總會有收得那天,是吧?
蘇紅纏輕笑着試了試窗口的風,冷得刺骨。
寒冬臘月,縱使是練武的人也禁不起這般的風吹。
蘇紅纏思忖片刻,正欲合窗,卻聽到館口有一個微弱又稚嫩的聲音,“見紅纏……”
習武的人耳朵較旁人聰敏些,聽到‘紅纏’,蘇紅纏便本能的推開了窗戶,只見一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的乞兒正在趴在門口的石階上,與迎客的綠翡央求。
仔細瞧瞧,燈籠的燭光裏,那乞兒的臉似乎被血污糊了一片。
蘇紅纏皺皺眉,直接從二樓的窗戶招呼了綠翡,“翡兒,帶他上來。”
“可,館主?”綠翡的臉上滑過為難。
“嗯?”蘇紅纏遠遠打量了乞兒一眼,似乎五六歲的年紀。
“這小乞丐說您是她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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