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拖拉機上鎮

“突突突，突突突……”

一條坑坑窪窪的石子路上，一輛半舊不新的拖拉機正在用心趕着路。前面坐着司機石鐵柱，後面的車鬥上坐着石鐵柱的兒子石峰，以及駱子鑫跟唐進睿。

石峰跟他爹石鐵柱去鎮上買化肥，駱子鑫則是搭順風車去還書。至于唐進睿，他在看到駱子鑫家的二八大杠之後果斷選擇了坐拖拉機，因為他實在是無法想象自己騎着大二八去逛街的情形。而且駱子鑫一起去，他好歹還能問問他要買的東西都在哪裏。

駱子鑫家裏有六畝地，兩畝旱田跟四畝水田，水田都包給了石家，只有旱田留着自家種，所以他家裏的農活也不是特別多，因此他還完書還能有些閑空，就答應了幫唐進睿帶路。

到了鎮上，石峰跟石鐵柱直接把拖拉機開到了化肥站外面，駱子鑫跟唐進睿也跟着在這兒下了車。駱子鑫還書的地方也離化肥站不是太遠，打算步行去了。

“你要是能趕在一個小時裏忙完就回這兒來，我們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走。”石峰說。

“知道了石峰哥。”

“那你去吧，可別太晚。”石峰說着看了眼唐進睿，怎麽看怎麽覺得買了他家房子的這外來人不像好人。瞅瞅穿的那身衣服吧，一個碩大的骷髅頭，下面好像潑了紅油漆一樣血呼啦的，再往下瞅，褲子上面居然還帶着釘子，也不嫌硌得慌。

“喜歡？送你？”唐進睿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褲子，笑着看向石峰，但笑得不那麽真切。他看出來了，對面這又黑又壯的小子對他感觀不太好。

“不用了。”石峰又看了駱子鑫一眼，轉身跟着石鐵柱進了化肥站，那背影，怎麽看怎麽僵硬。

駱子鑫想着先去書店還書，要不拎着還怪重的。他跟唐進睿說：“我還書的地方不遠就有一家商店，那裏有賣被子跟枕頭的，你要去嗎？”

“有吃的嗎？”

“有的。”

“那走吧。”唐進睿兩手插兜，跟在駱子鑫身後。他不想被駱子鑫聽見腹鳴，所以離得沒太近。他早上吃那半根火腿腸根本不頂事，本來尋思着餓一會兒不打緊，到了鎮上再吃點兒好的，哪曾想拖拉機居然在路上開了一個半小時還有餘。還好聲音響，把他肚子裏的哀怨給掩蓋了過去，不然這人可就丢大發了。

唐進睿開了手機計步器，他跟駱子鑫走了大約兩公裏，到達駱子鑫口中的租書店。駱子鑫準備還完書之後再借幾本回去，估摸着還要費些時間，就給唐進睿指了書屋東南方向的一排飯店。

“那邊都是。”駱子鑫白嫩修長的手指頭收回來，又指了指書屋，“你可以吃完來這裏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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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家好吃？”唐進睿問完自己心裏補上一句，看起來哪家都特麽不好吃。

“我不知道啊。”駱子鑫也沒去吃過。那樣的地方，吃一頓飯的錢都夠他租好多書看了，他舍不得。

“得，那你随便挑一家，我請你吃一頓，權當謝你出來給我帶路了。反正都快到中午了，你先把書還了，一會兒咱倆吃完再去買被子，買完你再租書，免得還得拎着四處走。”

“只是順便帶個路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去吃你的吧，不用管我的。”

“怎麽沒什麽大不了的？趕緊的，別跟我拗啊，我最煩欠人情。”唐進睿心說哥還想泡你呢，就這麽着一個人去吃飯像話嗎？于是他一把抓住駱子鑫的胳膊，給人半拖半拽地還完書之後又弄進了一家叫作“迎客來飯店”的菜館子。

“你、你不用這麽客氣的。”駱子鑫平了平被抓皺的衣袖子，漂亮的眉頭輕輕皺起。

唐進睿打量店裏的環境，沒注意駱子鑫。他進的這家店在一排飯店裏看起來最幹淨體面，但是進來之後發現這個衛生條件實在是……

老板娘一看男的俊，女的……不是女的，但是那矮一些的男孩兒長得好看得跟女孩兒似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兩位小兄弟想吃點兒什麽啊？我家店是這周圍所有飯店裏菜色最全，衛生做得最好的。我家師傅做魚那可真是一絕，今早新送來的鲫魚可新鮮了，都是純野生的，要不要來兩條？”

還沒到正經吃午飯的時間，店裏還沒有其他客人，老板娘想着這第一桌客人怎麽也要留住，賣力地介紹着店裏的招牌菜。

唐進睿一尋思這小地方，估計哪都一樣，幹脆找了位置坐下來，朝老板娘說：“那就紅燒兩條吧，再上你們店裏的四個招牌菜，再來一碗鮮菌湯和兩瓶啤酒。”轉頭問駱子鑫，“你吃什麽？”

駱子鑫心說你都點了這麽多了，怎麽也夠吃了啊，就說：“我不挑食的，而且這些能吃完嗎？”

唐進睿突然發現駱子鑫挺好玩兒，一個小小子長得姑娘似的，說話都柔柔的，而且還特別會過日子的樣子，看着就忍不住想欺負一下，于是他笑說：“吃不完就不讓你回家了。”

駱子鑫愕然地看着唐進睿。

唐進睿一看小孩臉都吓白了，趕緊笑說：“逗你的，你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留這兒刷碗老板娘也不能幹啊。”

老板娘眼色極好，趕緊跟着打哈哈：“可不是，這麽漂亮的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哪裏要刷碗啦。”

唐進睿見老板娘會說話，又跟她要了一份紅燒肉，然後繼續跟駱子鑫閑聊：“你之前跟我說你十八，屬兔子的？”

“嗯。”

“那我比你大五歲。”唐進睿說完看到駱子鑫在搓手，不由又問：“怕冷？”

雖說春風挺涼，但怎麽說也都四月份了，大白天的不至于穿着二棉衣還時不時地搓手吧？

“是有點兒。”駱子鑫的手僵了一下，倒是不再搓了，但看上去臉色卻不大好。

唐進睿也沒多想，只當他是冷的，便把老板娘叫來，說：“大姐，麻煩你讓廚師先把湯做上，我弟怕冷，讓他先喝湯暖暖身子。”

老板娘說：“哎喲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做湯肯定得費點功夫，要不你們喝點熱的椰汁吧？杏仁露也行。我們這兒有熱的椰汁跟杏仁露。”

唐進睿問駱子鑫：“你喝哪個？”

駱子鑫說不用，結果唐進睿直接告訴老板娘：“那就一樣來一個吧，讓我弟挑着喜歡的喝。”

駱子鑫怕他浪費了，趕緊說：“別，那我還是喝椰汁吧。”

老板娘笑呵呵地放下熱椰汁走了，唐進睿又開始跟駱子鑫搭話。

駱子鑫雖然覺得兩人還不太熟悉，但唐進睿也不像壞人，所以他能回答的都回答了。後來他還主動問了唐進睿一些問題，比如唐進睿為什麽會出現在三橋村。

“你是打算在三橋村長住嗎？我聽苗大娘說你把她家的房子買下來了。”駱子鑫略帶疑惑地看着唐進睿。他覺得唐進睿應該是富人家的孩子，還是那種非常富有的。可是怎麽會突然一個人跑到鄉下來？

“我家老爺子讓我到鄉下來體驗生活，大概是覺得我過得太好了吧，我估計應該能住一段時間。”唐進睿點了支煙吐了口煙霧，漫不經心地擺弄起桌面上的煙盒，“你呢？這麽大還應該是讀書的時候吧？這麽愛看書怎麽不上學？”

“我要是上學，就沒人照顧我奶奶了。”

“你父母呢？”

“……”

唐進睿見駱子鑫不回答，正覺得有些奇怪。可這時老板娘卻一氣兒用托盤送上來兩道菜，“二位小兄弟你們慢用，剩下的菜馬上就好。”

老板娘并沒有察覺到異樣的氣氛，說完又去廚房繼續忙。

唐進睿心想駱子鑫大概是不想說，也就沒多問。他在筷子筒裏挑了半天，挑了雙還算平整的一次性木質筷子遞給駱子鑫，“吃吧，別客氣啊。”

駱子鑫接過筷子道了謝，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拌金針菇，吃好幾筷子能趕上唐進睿吃一筷子。

唐進睿這人以前吃飯不是現在這樣，但去當過兵之後就比之前糙了很多，大口吃菜，對瓶喝酒，這事他常幹。他幾筷子解決掉二兩米飯，讓老板娘再給他添了一碗。

駱子鑫吃了一會兒就不吃了，畢竟他食量小，再說早上吃過飯，這會兒還不是太餓。可唐進睿大概是餓狠了，滅了一條魚，喝了半碗湯，又零零碎碎地吃了不少菜。駱子鑫見他點了飯後煙，這才問他：“走嗎？”

唐進睿結完賬，點點頭：“走吧。”

駱子鑫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菜，加一起大概有兩盤多的樣子，總覺着放那裏好浪費，可畢竟不是他買單，他也不好說什麽。而唐進睿是從小就沒有吃剩菜的習慣，更不會剩了打包，所以壓根兒就沒想到那兒。

兩人出去之後，駱子鑫指指西南方向，說那邊就有鎮上最大的商場。唐進睿順着駱子鑫指的方向看過去，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家賓館。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去住賓館算了，可看了看旁邊的人，他還是打消了住賓館的念想，決定回三橋村再說。他讓駱子鑫帶路，去了那家鎮上最大的商場，并且充分理解了什麽叫作真正的砍價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