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無妄之災
媒人說完上下打量了一眼媚生,從小臉兒到身段,越看越心驚,心道果然是個妙人兒,怪不得那王大人丢了魂,連門第都不顧,便是送進皇宮,想來也得是一代寵妃。
她臉上笑的越發殷勤,轉頭拍拍手,便有箱籠擡了進來,足足八擡,擺了滿滿一院子。裏面寶石頭面,古董字畫,蜀地錦緞......下了足足的本錢。
媚生愣了一瞬,既而有些惱,這鬧的哪一出?當下直接回絕了:“勞煩您費心了,還請擡回去吧,我自知身份低賤,配不上大人,是斷不能進王家的門。”
那王家是什麽門第?高官厚祿,家私頗豐的!看上個破落戶,還是要娶為正妻的,卻被一句話頂了回來。媒人還未見過這樣不知好歹的,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緣何不嫁,可是姑娘看不上我?”王堯邁進院子,臉色不太好,往媚生面前一站,又問:“姑娘可是嫌棄王某一介武夫?”
“倒不是因着這個,只是.......”媚生不敢得罪官老爺,斟酌着往下說,還未說完卻被王堯打斷了。
“那便好,你安心的嫁吧,我想過了,不會介意你嫁過人,自會好好待你。”他說完,也不給媚生說話的機會,轉身便走。
他不能再待下去,一看見那雙勾人的眼兒,便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摟進懷裏,好好疼寵。他怕唐突了她!
他總覺得她這樣的人,不該受這抛頭露面的苦,他頭一回,想要好好照顧一個姑娘。将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中,悉心呵護。
王堯這一走,其餘人也都跟着呼啦啦走了,只留下一院子聘禮。
媚生瞧着它們,愁的吃不下飯,好好的日子,怎得又攪進這樣一個人。
......
裴衍小半個月未歸家,這日進了門,已是深夜。
近來殷臻的身體每況愈下,又将錦衣衛交到了他手裏。
為防殷臻一去,這京中變天,裴衍更是在暗中聯絡父親舊部,慢慢将北直隸的軍防握在了手中。
他幾日未歇,此刻靠在交椅上閉目小憩了一會,拿了桌上的秘報來看。
起初幾張,無非記載了林媚生今日吃用作息,零零碎碎,并無他事。
翻到後兩張,忽而頓住,上面寥寥兩行,卻令他神情大變。
“金吾衛王堯,今日送金葉子半袋,進鋪駐足半日,眼神不離姑娘。”
駐足半日?一個男人,盯着林媚生看了半日?!
他手有點抖,又翻了一頁,上書:“王大人送聘禮八擡,言要娶其進門,聘禮進了門,未見被退回!”
未被退回?林媚生竟這樣快便要改嫁他人?!
他眼裏染了點赤紅,擡手将那紙張撕了個粉碎。
真是能招惹人,也是,生成那樣,如何能不招人。只先招惹了他,便別想再有機會招其他人。
王堯,金吾衛王堯,倒是好大的膽子!
他冷笑一聲,攤開折子,下了筆,山西缺個鎮守之人,他去倒是合适。
寫完了,命張申走密道,連夜送進了宮。
他在沉沉夜幕裏站了良久,瞧了眼空寂寂的後院,忽而覺出些凄清的寒涼。
再不能等了,再不能容她招惹旁人!
......
媚生愁了一宿,第二日照常開了店門。
正想着如何将這聘禮送回去,忽見王堯一身黑沉铠甲,邁了進來。
他站在廳中,濃眉擰了,一眨不眨的看住媚生,道:“我今日便要啓程,去山西了。”
頓了頓,又道:“阿生且等幾日,待我安頓好了來接你,這婚禮便在山西辦吧。若近來有事,可去府上,我已囑咐了人照應。”
說完摸索着腰間的刀柄,躊躇了一瞬,忽而大步上前,将人摟進了懷中。
那粗粝的大手勒的媚生氣悶,一下子便着了惱,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王堯愣了一瞬,松了手,摸着那小手撫過的地兒,也不惱,身高體闊的大男人,扭扭捏捏說起渾話:“小心傷了手,是.....是我唐突了,等成了婚再抱,成了婚再抱。”
說完轉身跑了,一副羞愧神色,連說話的機會都未給媚生。
只他這一走,倒讓媚生松了口氣,總算可以緩幾日,好好想想對策。
她悶悶喝了口茶,杯子還未放下,忽聽哐當一聲,鋪子的黃楊木門被幾個家丁打扮的男子給踹倒了。
遍身绫羅的婦人走了進來,猙獰的面上夾着恨意,指了媚生道:“把這兩個賤蹄子給我綁了,這般歹毒,是要毀了我家珍兒啊!”
幾個家丁立時上手,将媚生與阿霧綁了,扭去了官府。
擊鼓聲響起時,京兆伊趙大人連早食都未來得及用,此刻坐在堂上,有些不耐。
堂下的婦人已是哭哭啼啼,撲在地上,大聲喊道:“大人做主啊,妾乃北城商戶之婦-宋圓,前幾日,妾家大姑娘在這花間鋪買了脂粉,怎料塗了幾次,竟滿面的紅疹,現下已是不省人事。”
說着,已有家丁将宋夫人之女喚作阿珍的擡了進來,小姑娘渾身燙人,神志不清,揭開面紗,臉上一層紅疹,很是駭人。
趙大人喚衙役将阿珍探看一番,又命醫者檢看了宋夫人拿來的脂粉。
那醫者将那芙蓉粉拿在手中,拈了細看,又放在鼻下聞了聞,變了臉色。
作揖禀道:“大人,此粉中加了西域伽尼,此物陰寒,初用可使面頰增色,用久了卻會使女子不孕,若是碰到那體質易敏的,更是會使人中毒昏迷。”
“你這奸商,良心被狗吃了!”宋夫人一聽,已是止不住怒氣,哭喊着上來踢打媚生,被兩個衙役止住了。
媚生與阿霧對望一眼,驚詫不已,急急跪俯下去,道:“大人明察,我們規規矩矩做生意,絕未用過這等下作手段,還請大人徹查。”
趙大人捋着胡須,不耐的揮揮手,吩咐衙役:“人證物證俱在,竟是不承認,也是嘴硬,看來不上刑是不行了。”
話音剛落,已有幾個衙役拿了板子,摁住媚生便要打。
阿霧着了急,一下子撲過去,将一側的衙役撲翻了,爬起來咚咚叩頭:“大人,我招!”
“這伽尼乃是奴下的,因着看店裏生意不旺,一時犯了糊塗。只這事卻與奴家姑娘無關,都是奴瞞着她,私下加的!”她額頭磕出血來,異常果決。
“阿霧,住嘴!”媚生眼睛發紅,想去堵阿霧的嘴,卻被摁住了動不得,只能嘶歇底裏的喊:“阿霧,你再說一個字,咱倆主仆關系一刀兩斷!”
“既如此,把這丫鬟送監,隔日再審。”京兆伊趙大人看着堂下亂成一團,不悅的揮揮手,一句話下了定論,堂下便無人再敢有異議。
他抖抖官服站了起來,又道:“既與這鋪主無關,且先把這姑娘放了吧。”
媚生還待辯駁,卻被衙役推了出去。
外面早已變了天,暗沉的烏雲攪着風,淅淅瀝瀝飄起雨絲。
她腳步踉跄,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幾步,忽而瞧見一頂官轎迎面而來。
轎簾打起,裏面緋色官服的男子內斂沉寒,眉眼清隽,一身矜貴的疏離,看的媚生心裏咯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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