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林遠
苦沼這種地方,鳥不拉屎狗不撒尿的,方然本來覺得,有自己一行人從裏邊經過,就差不多已經是夠破天荒的了,沒想到就在他所選定的路不遠,就又有人出沒的跡象。
剛才那一聲痛呼,壓抑之中帶着驚慌,想來不太可能是和方然他們一樣,抄近道的人所發出。
但是方然并不打算多管閑事。
眼下雖然節省出來了一天還多差不多兩天的時間,但是對于截擊營救來說,這點時間,杯水車薪。連摸清楚都有誰押送方晴雨,又有誰接應這些事情,都緊緊張張的,方然哪有閑工夫去管苦沼之上的這些破事。
回頭沖着影若煙等人低聲說:“壓低聲音,我們繞道走。”方然便拍了拍碧虎的大腦袋。
碧虎馴順地調轉了方向。
這個方向差不多正好和那聲痛呼所傳來的方向背道而馳,正好可以避開麻煩。
唐遷遷有些擔心地回頭看看,問歐葉道:“歐大爺,我們不管嗎?”
歐葉笑着搖頭:“呵呵,無非又是什麽陰謀暗算。這種龌龊事,每天在荒原上面,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件。哪裏管得過來?哪裏有時間管?再說了,你都不知道前因後果,貿然沖過去,你想幫哪邊?”
唐遷遷歪着腦袋想了想,嘆了口氣:“希望那邊的人,自求多福吧。”
“多福?進了苦沼,要是又受了傷,差不多就是一個死字。就算是蒼天庇佑,也不見得能活下來哇。”常一春嘿嘿一笑道。
歐葉也說:“不錯。而且此地已近萬通貿城,弄的響動大了,驚動城防,咱們就不見得可以順利混進去了。”
唐遷遷好奇問道:“咦?萬通貿城,很難進去?”
歐葉點點頭:“當然。你得記着,咱們是罪民。萬通貿城雖然不限制進入之人的身份,但是入城便得繳納巨額的一筆通行費用。數目,絕對不是罪民承擔的起的。”
唐遷遷又問:“那咱們怎麽進城?翻城牆?”
歐葉笑道:“說的容易。各處貿城的城防,差不多都是比照着能夠抵禦最猛烈的靈暴布置的,密不透風。翻城牆?有那種實力,能翻的過去城牆的,也不會像咱們一樣,發愁不夠銀子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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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的确。
貿城,各種黑白灰色交易的樂土,為了保證進入貿城的大人物和金主們絕對的安全,斷離符陣之外,布下有各種大陣護衛。無論是強沖進去還是強沖出去,都是憑現在的方然一行,絕對沒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出發之前,賬房先生卓末反複提醒過方然,他一臉嚴肅的樣子,方然清晰地記着。
“——永遠別想着攻破城防。巡星鲲舟降臨之地,起飛和降落的時候,只會有大約一刻的時間,籠罩在巡天港的城防會打開。錯過了這一刻時間,便是相當于身陷囹吾,絕對再也無法脫身!”
方然臉色愈發肅然。
“一刻的時間,太短了。不過,我已經沒有了任何餘地,這一刻,必須抓住,絕對不允許失敗!”
一行人沉默前行時,方然卻再一次皺起了眉頭。
在他的感知之中,前方不遠處,又有一隊人馬,正飛速奔馳而來,速度極快,若不避讓,怕是會直接撞個對臉!
“避!”
方然低喝一聲,碧虎和白板驟然閃身,近乎平移一般,向一側疾掠開大約數十丈。
距離雖然不遠,但是對于苦沼之中的視野範圍而言,避開來人,已經足夠。
“怎麽回事?不是說,苦沼之內,人煙絕跡的嗎?今天怎麽才一會兒,就碰見了兩撥人馬?”
影若煙驟然随着白板一個漂移,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方然嘀咕,便驚訝地問道:“又有人來?”
方然點頭道:“八騎,聽響動,是乘着某種重心極低的獸類。奇怪了……”
感覺到衆人投來了疑惑的目光,常一春趕忙擺手,一臉無辜道:“不是我坑你們啊,我也沒想到苦沼裏還會有別人……苦沼這種地方,最适合月黑風高,毀屍滅跡。偶爾有個把人進來,處理點髒活,其實也算正常。”
說話間,方然感知之中的那八騎人馬,已然從前方不遠處路過。
如方然所料,他們所騎乘的,赫然是足有丈長的沼鱷,一身硬皮堅若磐石,生着蹼的巨爪穩穩踩在沼澤之上,一點都不會陷下去。
這是苦沼之中的王者,便是連碧眼獅虎獸這種存在,想在苦沼之中勝了沼鱷,也是幾乎沒有可能的。
堅硬的皮膚,鋒利的爪牙,再加上随時潛入沼澤,神出鬼沒。在苦沼之中,沼鱷的威脅,更勝于毒瘴之力!
似乎是感受到了彼此的氣息,碧虎低伏着身體,發出威脅的低沉吼聲。
方然敲了敲碧虎的腦袋:“別鬧。”
碧虎頗有些委屈地咕嚕一聲,恢複了平靜。
前方沼鱷之中,似乎也出現了一些騷動,巨大粗壯的尾巴拍擊沼澤地面,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泥漿飛濺。
有一個聲音不耐煩地響起:“管好你們的畜牲!這次行動,不容有失!取不到掌旗使要的東西,延誤了統領的行程,你我誰都沒有活路!”
沼鱷的騷動被迅速平息下來,其間夾雜着某種重物轟擊在堅硬鱷皮上的聲音。
低低的咆哮聲,漸漸減弱下去。只是片刻,這些人,便走的遠了。
方然眼中,閃動着危險的光芒,一陣陣殺意,緩緩散出。
“掌旗使,統領……是天雷門。”
在這個節骨眼碰見天雷門人,很難說他們的目的,就和方然一行,沒有半點關系。
聽他們說話,似乎是為了苦沼之中的某樣東西而來。而這樣東西,似乎不到手,就會耽誤了天雷門統領的所謂行程?
這樣看來的話,這個麻煩,方然是非得惹一惹不可了!
“走,去看看!”
方然示意衆人跟上,綴在那一行天雷門人後面。
除開沼鱷受驚之時的騷動,這一行天雷門人,沉默地前進,肅然無聲。
方然就在天雷門人身後不遠,但是任憑他們如何謹慎,也完全渾然不察。能夠感知周身百尺的所有動靜,方然自然也有辦法,藏住自己一行人所發出的動靜。
他們不知道,背後一尊死神,已然盯上了他們。
這一行人,幾乎是沿着方然他們來時候的道路,原路前行,距離方然最開始聽到那一聲痛呼的地方,越來越近。
“呵呵,和先前那一撥,是一夥的?”方然冷笑道。
踏踏踏。
有人奔逃的響動傳來。
借着周遭靈力反饋回來的波動,方然“看”到,奔逃着的,赫然是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
他的呼吸粗重,踩在沼澤地上的腳步虛浮,踉踉跄跄的,明顯是沒有太高深修為在身的樣子。
再近一些,方然驚訝地發現,這個年輕人周身,籠罩着一層薄薄的光膜,光膜呈現出來一陣淡淡的金色,在一片漆黑的苦沼之上,顯得尤其紮眼。
“帶着這麽一身晃眼的光殼到處跑,是怕人抓不到自個兒嗎?”常一春搖了搖頭,對這個奔逃的年輕人,給了一個極差的評價。
方然卻是饒有興致地看着那一層光膜。
這層光膜,比斷離符的青色光膜,還要薄一些,可是對于周圍毒瘴之氣的防禦能力,竟然更勝一層。
即便是斷離符,面對毒瘴之力這種帶着腐蝕性的靈力,依然會難免有一些損耗。時間久了,符文損耗過度,自然會徹底崩碎,失去了庇護的效力。
可是這個年輕人周身的淡金色光膜,穩定地将毒瘴之氣阻擋在外。以方然天機輪盤細致入微的解析能力,也完全察覺不到這光膜有衰退的跡象。
“嚯,好東西。要是知道了是怎麽做的,拿來裝備給荒辰,這不是實力又上了一個檔次?”方然心裏嘀咕着。
歐葉看着晃動的人影,低聲說:“這個顏色的毫光,明顯是某種品級不錯的法寶。有這種法寶的人,哪個不是背景吓人?怎麽會淪落到逃進苦沼的?”
“也許……是在苦沼之內找到的這件法寶?方然不是也說了,天雷門深入苦沼,就是為了某樣東西而來?知道苦沼裏有寶貝,所以深入尋寶,結果正好撞見天雷門,也是有可能的吧?”影若煙說道。
“那這寶貝定然不凡。否則,若只是一件防身的尋常法寶,不至于讓天雷門如此大費周章。派人來倒是有可能,但是如果沒有足夠的價值,天雷門統領,斷然不至于為此拖延了行程。”方然跳下獅虎獸,飄然走到白板身邊。
白板伏下巨大的身軀,放下了影若煙五人,然後身軀游動,退到了後面。
而此時,那奔逃的年輕人,也終于撞上了後來前去的八騎天雷門人。
“林公子,好巧。跑了一大圈,咱們又撞見了。”天雷門人中,為首的一人說。
方然聽着這話,想起了某些極其不好的回憶,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撒發出淡淡的殺意。
影若煙看着方然側臉,忽然想起來,那個纨绔怯懦的公子哥,從荒野上一趟回來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他并不怎麽提起那三天來,在荒野之上發生了什麽,但是看着方然對于天雷門如此的殺意,影若煙知道,這期間發生的,并不是什麽可以留下美好回憶的事情。
她靠近方然,按住了方然的肩膀。
感覺到影若煙柔軟的手,方然轉頭看看她,微微一笑。
那股子殺意,也逐漸減弱,直至被完美地隐藏起來。
林姓年輕人并沒有方然這等變态的目力,在他看來,眼前這八人,連同他們座下的巨大沼鱷,如同從黑夜之中現出來的鬼魅一般,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驚叫一聲,林姓年輕人轉身欲逃,而他身後的黑暗之中,另外五人,獰笑着,也現身出來。
“老胡,怎麽地,掌旗使大人不放心?還叫你們來摻和。”五人之首,一名方臉大漢,話裏毫不客氣。
那八人之首,一名細長眼,也不是什麽易于之輩,針鋒相對道:“要不是你們遲遲不歸,我們也不至于深入苦沼。你以為這破地方,我想來?快些了事,我好回去交差。距離統領的行程不遠了,被你耽擱了,你死一百次,也不夠!”
聽着細長眼搬出來了統領,這方臉大漢渾身一顫,恐懼之色難以抑制。他厲聲道:“呵,還不是這小子能跑?仗着法寶護身,哪裏瘴氣重,就往哪裏跑。咱們的斷離符,可擋不住這種程度的瘴氣……不過,林公子,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林家的定山印,還是交出來的好!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林姓年輕人渾身顫抖,但是卻絲毫不服軟,梗着脖子罵道:“你們這群叛徒!我爹信任你們,才讓你們看我林家定山印。你們竟然把我騙出城,想要強奪?我實話告訴你們,定山印就在我身上,但是就算你們拿到了印,沒有激發的口訣,定山印,也絲毫功用都不會有!定不了靈力,鎮不了靈脈,就是廢石頭一塊!”
說着,林姓年輕人不自覺地用手按在腰際,他周身淡金色光豪,正是自腰際發出,将全身籠罩在內。
方然聽着他們說話,無力地捂住腦袋:“我的天……這麽一個聽着就唬的東西,居然真的就随便帶在這麽個沒修為的人身上……”
細長眼冷笑一聲:“呵呵,真是愚蠢!拿了你,去向你爹逼問,什麽口訣不就都有了?”
細長眼說這話時,一股子理所當然的味道。
林姓年輕人怒罵:“就憑你天雷門,敢招惹我林家?!”
細長眼看着這個林姓年輕人,臉上充滿了輕蔑:“林家家主,也不過就是道初境,只是憑着家大業大,才有了些地位。天雷門,光道初境就有兩尊,而明天一過,更是會有更加強大的大能,垂青天雷門。你們林家,到時候就是一個軟柿子,随便我們拿捏。你一個連二步都沒有的小子,有什麽狗膽,敢違逆天雷門?”
林姓年輕人驚道:“傳聞是真的?你們天雷門,抱上了外面的大宗派的大腿?!”
細長眼哈哈大笑:“蠢貨,現在知道怕了?老老實實束手就擒,獻出定山印!讓統領高興了,說兩句好話,讓你林家當條走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哈哈哈哈!”
方然懶得繼續聽他聒噪,冷笑一聲,踏前一步,寒聲說道:“你們威脅人,就只會這一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