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四步威能
荒辰對戰雷通的這一戰,沒有人對荒辰抱有任何信心。
哪怕方然剛才悍然擊殺了雷貫,但是他畢竟只是個三步。
三步到四步,仙凡之別,有如雲泥一般。
雷貫晉入四步沒有太久,他的敗亡,還可以用根基不穩,境界還沒鞏固來解釋。
雖然方然的斬殺駭人聽聞,但是終究這一戰,還是在這些圍觀的老牌四步接受的範圍之內。
可是現在,一戰之後,方然幾乎耗盡了全力,而且定然身受重傷。
雷通卻已經是道初中境,早已經将道韻融會貫通了許多,成名已久。
哪怕方然身後站着的,是另外兩名和他戰力相當的武極,對戰雷通,也依然沒有任何希望。
何況這些眼光毒辣的老牌道初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位荒辰的總管影若煙,和戍衛教頭鐘鳴泰,雖然戰力在武極境內也算得上強悍甚至頂尖,可是和方然比起來,終究還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方然這樣的妖孽,即便是萬通貿城各家鼎力栽培,也不見得能出一個,此時荒野上走出來的泥腿子罪民裏,能有這麽一個異數,就已經算得上逆天,那有可能一下子蹦出來三個?
眼下幾乎是一個必死的局面。方然竟然還膽敢放棄了林鴻圖的援助,以三名武極,就敢去挑戰一尊中境的道初!
天空之中,有神識彼此觸碰,随意地交流着。
“朗兄,依你看,這個叫做方然的小子,有幾成活路?”
問話的人安坐在距離巡天港幾裏之外的一座酒肆裏面,名叫黃有年,整個萬通的酒水,都是他的産業。
黃有年面前簡簡單單燙了一壺黃酒,以方才那一戰下酒,已經喝了一少半。
被問到的“朗兄”則是萬通出了名的車馬商人,朗行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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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行義手指一下一下磕着桌子,思忖了片刻,說:“約莫兩成吧。”
黃有年再飲一杯酒,帶着驚訝道:“兩成?沒想到朗兄如此高看這個年輕人……依我看,一成。若是他心腸夠狠,舍得舍了身後兩個部屬,那也許活路能到一成五。”
“呵呵……”一個沙啞的聲音插在兩人中間,說:“作為首領,舍了部下,該是一成活路都沒有才對。”
黃有年和朗行義俱是一笑,黃有年道:“嚯,司老先生也有雅興觀戰?”
被稱作“司老先生”的人只是冷冷一笑,道:“人老了,半夜睡不着,聽着外面有響動,四下看看,就撞着一出戲。你們不也一樣?大晚上不去忙着抱老婆,出來看人家打架做什麽!”
四下有隐隐約約的讪笑傳來,顯然他們對于司老先生頗是忌憚,無人敢對他的這句渾話指摘什麽。
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慵懶說道:“左右都是無聊,不如開個盤,解解悶?”
“哼,錢婆子這話好生好笑。開盤壓什麽?生死?勝敗?結局都是注定的,傻子才跟你玩。”這個聲音毫不留情,帶着戲谑。
這個女子的聲音明明極其年輕,極其慵懶柔媚,卻被稱作錢婆子。她帶着一股子酥麻的“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黃有年卻來了興致,說:“不如猜猜方然那小子能撐多久?各家以三個月的收成為注,一柱香的十分之一起跳,氣絕為止,猜的時間最接近的全拿走。”
“這倒是可以。”
“可以的可以的,我老劉先來,就猜個半柱香吧!年輕人心氣高是好事,我老劉希望他多活一陣子。”
“心氣高也彌補不了境界的絕對差距。十分之二柱香到頭了……若不是老劉看好方然,孫某本是要猜十分之一柱香的!”
神識亂糟糟地瞎猜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傳來:“無聊的久了,來就來大的。所謂富貴險中求,不如壓各家一年的收成,猜猜勝負?”
各處傳來的神識陡然噤聲,然後瞬間哄笑成一片。
“勝負?蘇城弟弟,你這個玩笑,姐姐可沒法接呢。”錢婆子酥酥地說着,聲音撓的人心癢癢。
這個蘇城,在萬通貿城裏的這些道初裏面,年紀最輕,實力卻極雄厚。明明只是一個教書匠,可是打起架來讓人看了膽寒。
他剛才這一句話,讓衆人哄笑不已。畢竟老劉猜半炷香就已經算得上極其偏向方然,誰也沒有想到,蘇城竟然會直接去猜勝負?
若是三個武極挑戰一個道初中境,最後的勝負也有懸念的話,那大家步步修道,又有什麽意義?
沒人應聲。
良久,朗行義緩緩道:“勝負便勝負吧。年少輕狂本無錯,我猜方然勝。”
“什麽?!朗行義你當真?!”
朗行義磕着桌子的手指不停:“怎麽?十拿九穩的買賣,一年的收成,你們不敢?”
“呵呵,朗兄猜勝,那我黃某便猜個負好了。兩邊都有注,諸位看,如何呢?”
這些道初修煉之餘,窮極無聊,此刻不管是帶着獵奇也好看熱鬧也罷,竟是對這一場幾乎注定了勝負的局各自下了自己的定論。
圍觀的七尊道初,壓下來了五個方然敗,而猜方然勝的,卻是只有蘇城和朗行義二人。
寒暄完畢,一時間,天地俱寂。
雷通不帶感情的神識波動在七人耳邊響起:“鬧夠了?鬧夠了,我便動手殺人了。”
他的話冷漠而不帶任何客套,就好像萬通城內這些道初,都完全不被他放在眼裏一樣。
有人眯着眼睛打量着雷通,本打算出言發難,可是眼神似不經意地看到他身後那艘巡天舟,還是按捺住心境,坐在原處靜默觀戰。
有人低聲嘀咕一句:“千情谷……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啊!”
方然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雷通身上。
從他發出挑戰的那一刻起,雷通就一直默然不作聲,像是在思考什麽事情一樣,一句話都不說。
只有從雷通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若有若無的壓力,逐漸變得強烈。
這股壓力沒有雷貫那樣的鋒芒畢露,反而更加內斂。
但是方然知道,這種內斂的鋒芒,遠比那種無法得心應手控制,只能逸散在四周的鋒芒危險得多。
雷通是道初中境……而對付只是道初初境的雷貫,方然就已經手段全出。此刻的雷通只是站在那裏,方然心中就沒由來地覺得,對方像是橫亘在天地間的一道山川一般,強悍霸道,無法戰勝。
“若是不能力敵,我拖住他,影若煙你帶着主事速速離去。”鐘鳴泰甕聲甕氣地說。
顯然,對于鐘鳴泰這種一心向武的武人來講,對于這一戰,也完全沒有信心。
方然搖搖頭,道:“我說了,這一戰我可以死,卻絕不許敗。有的戰鬥可以逃脫,有的則不能。”
影若煙看着方然的背影,低聲笑道:“鐘鳴泰,方然已經不是以前的方然了。這一點,你我都得清楚。”
鐘鳴泰自嘲地說:“我清楚……我只是覺得,若是主事死在這裏,沒法跟方晴雨交代。”
方然說:“若我們死在這裏,姐姐也必然不會有好下場。你若想給姐姐一個交代,就随着我打贏這一仗。”
鐘鳴泰笑了,他堅定地點點頭,應到:“遵命。”
他緩緩将手中長刀舉起,如同鏡面一般的刀鋒正好映照一輪初生紅日,他的氣息逐漸變得沉穩堅韌。
勢如崩山,崩山刀訣。
影若煙長身玉立,如青蔥的指間各握住一柄黑鋼指虎,然後握緊拳頭。随着她拳頭握緊,一股清冽的冷意在她眼中閃爍。
氣若潮平,潮平劍術。
方然感受着背後驟然升騰而起的一山一水,不由得一股豪氣充盈胸口。
這股豪氣将他身體內還存留着的暗傷一掃而空,甚至氣勢比起最初,還要更高出一截來!
他并沒有運轉破陣訣,但是偏偏有一種氣息相通,休戚與共的感覺,将他與鐘鳴泰和影若煙連結到了一起。
這一刻站在這裏的雖然只有三個人,但只從氣勢上看,竟是堪比千軍!
圍觀的一尊道初驚呼出聲:“氣運加身?!怎麽可能?!!”
他這一聲傳到巡天港中,傳入方然的耳朵。
方然微微一笑:“荒辰生死同路,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雷通端詳着方然,低聲道:“難怪七絕公子如此在意氣運之力……那便用荒辰,作為我拜入千情谷的投名狀吧!”
明明已然日升,可是雷通周身雷霆大作,一時間他整個人幾乎化作一片雷雲,滾滾雷音不斷傳出。
天空驟然雲起,重新遮蔽了初升的紅日!
道初一怒,竟是小範圍內影響了天象!
方然三人只覺眼前雷光一晃,雷通化身閃電,十幾丈距離瞬息便至,如天罰一般無情劈落。
轟雷掣電!
引雷訣中,最為迅捷,專為突進瞬殺而生的一擊。
在雷霆道韻加持之下,這一式轟雷掣電快得令人無法想象。
方然解析過引雷訣,可是他只是在腦海中完整地閃過了這一式的名稱,雷通的這一擊,就已然殺到,快得幾乎來不及反應。
雷通的目光還是冷漠如常,但是從他目光裏面透出來的那股殺意,冰冷地讓人膽寒。
他伸出右手食指,然後環繞在周身的萬鈞雷霆,就全部收束在了他食指之中。
這一指,無比沉重地向方然壓下,每前進一寸,方然周身所承受的壓力,便陡增一倍。
待到手指幾乎點到方然眉心之時,方然幾乎覺得自己的顱骨都要碎裂開了。
正手握着一杯酒的黃有年目光一亮,看着雷通這一指,情不自禁,贊了一句:“好!”
但是對于方然來講,這一指之威,就已經超過了剛才雷貫給自己帶來的全部壓力。
他一劍刺穿雷貫神庭穴,顯然,雷通這一指,便也是專門瞄準方然的神庭穴而來。
方然手中青鸾笛豎起,堪堪擋在這一指之前。巨力順着青鸾笛傳導向方然握着笛子的手臂,他手臂上的骨節,應聲裂開了無數細小的口子!
雷音四散。
鐘鳴泰從方然一側踏出,長刀舉過頭頂,刀鋒帶着一聲銳利的尖嘯,向着雷通伸出來的右手手腕便劈了下來。
斷砸山!
雷通看都不看鐘鳴泰,只是伸出左手,對着鐘鳴泰的長刀屈指一彈。
叮的一聲,指甲與刀鋒撞擊之聲清亮,可是這清亮之音中,又帶上了層層疊疊的電閃雷鳴之意,就像是天空中滾滾雷雲,劈向了下面一座山峰。
一股逆血壓制不住,從鐘鳴泰口中噴了出來。
雷通卻微微皺起眉頭。
在他預想之中,這一彈指,足以将鐘鳴泰雙手震斷,而現在,鐘鳴泰卻只是吐了一口逆血而已,看着凄厲,卻遠遠沒有影響到他的戰鬥力。
就在雷通還沒來得及收回左手,并且還在皺眉的瞬間,影若煙幾乎貼着方然身體,如同一道陰影一般滑出。
她握着黑鋼指虎的雙拳行劍路,一瞬間便砸出來足足十六拳,拳拳都命中了雷通右手手腕脈門的地方。
海上潮生!
十六拳,每一拳,也比雷通最開始對于影若煙戰力的判斷中,要重出來一些。
拳勁疊加在一處,即便是以雷通的修為,也是感覺到了一陣酸痛,指尖也在這十六拳的力道之下,上移了一寸。
一寸就足夠了。
指力偏移,方然身形一矮,手腕一抖,青鸾笛借着雷貫這一指的力道劃出一個圈子,翻身便抽在了雷通的手腕上,正是方才影若煙海上潮生十六記重拳砸在的位置。
影若煙用的只是黑鋼指虎,所以雷通也只是覺得手腕酸痛。
可是方然用的卻是除了堅硬以外還是只剩下堅硬的青鸾笛,自身力道加持之外,更是借了雷通自己的雷霆餘威,這一記抽打,就變得無比沉重!
沉重到就連方然自己,身體都有些沒辦法承受這一擊的反震之力,渾身一震,毛孔之中便有血珠滲出!
咔擦!
這一擊等若是雷通運足了力氣點在了自己手腕,所以一聲脆響,他的手腕骨節,竟是被打出了一道裂紋。
這一聲骨裂,也同時傳到了圍觀的道初們耳中。
朗行義微微一笑,手指磕打桌子的節奏,驟然就快了幾分。
而其餘的道初,面色皆是微微一變。
雷通一擊轟雷掣電,固然震傷了方然和鐘鳴泰,可是自己竟然也付出了代價。
這在四步對戰三步的占據之中,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方然非但沒有見好就收,反而一擊得手之後,氣力接續,青鸾笛平平地向着雷通胸口便刺了出去。
“這是……殺雷貫的那一劍?”司老先生沙啞的聲音都顯得有些扭曲,接着卻是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好你個方然,雷通瞄準你的眉心,要你償還刺雷貫的那一劍,你居然直接用同樣的一劍打臉打回去?!好!好得很!我多久沒見過這麽妙的娃娃了?蘇城,我現在改壓方然勝,來得及不?”
蘇城的聲音平平淡淡地傳來:“壓了,自然就沒得改了。”
雷通卻是面色扭曲。顯然,方然這帶着無比的挑釁的一劍,激起了他的怒火。
更不用說方然還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你來咬我啊”的笑。
一拳!
和雷貫應對方然荒鸾振翼路數一般無二的一拳,自雷通腰際發出,重重轟擊在了方然刺來的青鸾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