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死與勝負
所有人都以為,方然要如同被雷貫轟中一拳那樣倒飛而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方然一劍點在雷通拳鋒,電閃雷鳴之後,竟是穩穩接住了這一拳。
他臉上還浮着一個古怪的笑意,看他樣子,竟是對接下來這一拳早有預計。
“這一劍,有古怪!”黃有年眼神閃爍,帶着點玩味的笑意說道。
“的确。這是……氣運加身的結果?”錢婆子還是那副慵懶的聲音,軟軟糯糯地問。
司老先生沙啞的聲音不緊不慢地答:“是啊……氣運之力,嘿嘿,天雷門惹這個麻煩,棘手的很哪!”
雷通怒極。
他一指一拳,全部被方然看着有驚無險地接了下來。哪怕他先前再輕視方然和他背後的荒辰,此刻也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全力以赴。
雷霆驟然收斂。
雷通雙目之中,有雷光浮動。一雙眼仁被雷光所填滿,變成了詭異無比的一片灰白。
被這雙眼睛盯着,方然就覺得渾身像是被針紮一樣,有一種自己被徹底看透的奇詭感覺。
從引雷訣的數據之中,方然立刻就知道了雷通現在的狀态下,雷霆道韻已經與自身相合。
這是引雷訣之中的一門輔助之術,叫做青雷目,以雷霆道韻灌注雙眼,可察一切隐匿行跡和靈力波動。
也只有到了雷通現在的境界,道初中境,對于雷霆道韻的領悟逐漸加深,才能以自身承載部分的道韻,使出這青雷目。
這一門輔助之術作用雖然極其簡單,可是雷通此刻運用出來之後,看着方然,只是冷笑一聲:“哼,原來,這就是氣運之力?”
在雷通眼中,方然和影若煙鐘鳴泰周身,細若絲線的紫色氣運之力環繞着他們,他們的每一次攻擊每一次防禦,全部經由氣運之力加持、彼此連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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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攻殺,便相當于三人之力同時發出。
一人防禦,所受到的攻擊便分散在三個人身上。
這和合戰之法又有不同。
合戰之法,是純粹的以技巧達成。參戰之人修為一高,各自所修行的功法不同,領悟的道韻不同,總有隔閡總有損耗。
可氣運之力加持,是直接以一種玄奧無比的方式,毫無損耗毫無芥蒂地将參戰之人的力量合在一處,不論功法道韻,甚至無視境界高低。
難怪雷通一彈指之下,鐘鳴泰只是噴出一口血來。
難怪影若煙十六記拳勁,足以撼動雷通攻殺之時的手。
難怪方然如此有恃無恐,敢硬接雷通含怒一拳!
氣運加持之下,他們彼此修為疊加,已然有了能與雷通抗衡的氣象。
雷通卻笑了。
他看得出來,氣運之力雖然玄奇,但是荒辰底蘊畢竟還是太薄。
若是那些已經積累發展數代,勢力龐大子民繁盛的勢力,氣運之力厚重,加持之下不留任何死角,甚至不只是能帶來簡單的疊加效果,更有各種神異的功用。
遇上這種敵人,雷通二話不說,立刻認慫轉身就走。
但是映照在雷通眼中的荒辰氣運之力,淡薄稀疏,一縷一縷都能數的出來。
一時不察,雷通吃了暗虧,但是青雷目之下,氣運之力流動無所遁形,他自然不可能再吃虧。
一聲爆喝,雷通重新舉起拳頭。他拳頭的皮膚下面,經脈之中,流淌的赫然是雷霆之力,雷光透過皮膚,顯出來一道一道耀眼的白光。
咔擦!
一拳!
堂堂正正轟下來,不帶任何技巧,不帶任何花哨,透露着最純粹的磅礴的力量。
這一拳,雷通要讓方然的肉體和荒辰尊嚴,全部被砸成齑粉!
所以這一拳,雷通已然用上了全力。
哪怕是有氣運之力分擔威壓,可是雷通的威壓本就不是針對任何一個人,而是鋪天蓋地像是雷暴轟下,不留任何死角!
不止是影若煙和鐘鳴泰,就連方然的臉上,都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正是氣血被這股威壓激蕩,快要不受自己控制的跡象。
而這一拳,樸實無華,正對着方然的胸口砸了下來。
方然擡眼。
他眼中充滿堅毅,一股驚天的戰意,撞破雷通的威壓,撞破層層雷雲,直接就屹立在此方天地之下,直透出一種氣吞山河的霸道氣勢!
氣運之力鼓動。
遠在千裏之外,栖雲峰下,已經收拾好車馬準備返還的荒辰隊伍。
影若煙和鐘鳴泰不在,暫代管事的镖頭胡歸於,突然感覺到有一種氣機籠罩而下,沒由來地,自己便産生出了一種豪邁之意,似乎天下皆可一戰。
他看向周圍的同伴,發現他們眼中,也是那種鋒芒閃爍的戰意,難以壓制。
而營帳之外,其餘勢力的人,全部覺得一陣膽寒,荒辰營地之中,似有某種帶着極其古樸威壓的巨獸,緩緩張開雙目,掃視領地。
不可正視,不敢正視,就連靠近,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還留在這裏的一衆豪強大佬,彼此相視,看到的,全是掩飾不住驚懼的目光!
更遠處,荒辰營地所在。
羅老盤坐在祠堂之內,燭火明滅了一瞬,卻突然光華大放,火光直沖到屋頂,照的祠堂一片明亮。
燭焰翻騰,如火龍卷一般,發出獵獵聲響,如大風卷動旌旗。
他咧嘴大笑:“哈哈哈哈!這才是我荒辰!不就是個天雷門的大統領?幹他狗日的!”
演武場中,操練着的荒辰守衛,猛然間就覺得胸中一股氣息盤桓,不吐不快,齊聲怒喝一聲:“殺!”
聲浪滾滾,将環繞荒辰營地的靈力湍流,瞬間蕩空!
四方荒野,盡皆回蕩着一個字。
“殺!”
“殺!”
“殺!”
“殺!”
肅殺之氣,從萬通貿城巡天港升起。
若從上空俯瞰而下,方然周身氣運之力翻騰,正如一尊卧龍一般,隐隐和盤卧在方然頭發裏的小嗷遙相呼應。
這一瞬間,雷通覺得,自己所面對的不是一個方然,而像是無窮無盡的兵士一般。
這不是方然的一劍,而是整個荒辰的一劍!
哐!
黃有年直接就掀了桌子。
他一步跨出,懸空立于天上,一雙眼睛死死盯住方然。
他嘴唇嚅動:“好,好,好!一年的家族收成,換今天見證這一戰,賺了,賺了!”
天空之上,嗖嗖嗖瞬間又多出幾道人影,有的鶴發童顏,有的面目方正,有的一股書生氣質,有的斜倚着一片雲,慵懶柔媚。
帶着熱切的目光落下,全部看向了方然。
他們表情各異,目光卻全部都是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動。
一團黑霧和一團白雲交戰在一起,卻陡然散開。
陳海顯出身形,沉默地看着巡天港,喉頭動了動,最終卻只長長嘆出來一口氣。
林鴻圖帶着驚喜之色看向巡天港,也收起了周身雲氣。
他低聲問一句:“還有必要打嗎?”
陳海看上去一瞬間老了許多,說:“不打了,不打了。下錯了注,願賭服輸……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啊……”
巡天港中。
方然擡手。
劍起。
他向前方踏出一步。
漫天霸道,化作驚天一劍。
劍落無聲。
雷通怔怔地按着胸口,似乎還是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幕。
連青雷目都沒有看清方然的這一劍是如何刺來。
一陣寒冷,從雷通的心髒處緩慢蔓延出來。
心脈被斷,哪怕是一尊四步道初中境的強者,在沒有逆天丹藥的情況下,也是回天無力。
“我姐姐呢?”方然收回青鸾笛,冷然看着雷通問道。
雷通低頭俯視着方然,戲谑地看着方然,說:“就在巡天舟上。就被七絕公子押着。你很強,氣運之力很強……強到超乎了我的想象。”
然後雷通突然歇斯底裏地吼道:“可是你永遠想不到七絕公子有多強!你救不了你姐姐的!哈哈哈哈!”
随着一陣狂笑,這尊雄霸了這片荒野幾十年的大強者,就此隕落。
圍觀着的一衆道初,此刻都是默然着低下了頭,向隕落的雷通致意。
這并不代表他們是站在雷通這一邊,而是單純地對一尊道初,一尊起于荒野,一步一步修行破境,到達四步境界的強者表達出來了同為修道者的敬意。
方然看着雷通轟然倒下的身軀,氣運之力翻騰着散去,重新返回了他體內。
只是這一劍之後,氣運之力明顯萎頓了不少,也稀薄了不少。
這種合整個荒辰之力斬出的驚天一劍,消耗之大,完全超乎了方然的估計。
咔咔咔咔……
方然體內,細密的骨骼碎裂之聲響起。
只這一劍,所帶來的反震之力,就已經遠遠超出了方然所能承受的極限。
幸虧這是以氣運為薪柴的反震,才能如此恰到好處地均勻分攤到身體各處。
否則若是這種傷勢集中在一處,恐怕當時傷處就是化作一團血霧的下場,絕對沒有任何幸存之理。
踏踏踏。
歐葉唐遷遷和常一春三人,也已經結束了自己的戰鬥,幾個騰躍便趕了過來。
一過來,看到的便是周身被血霧浸透的方然,身體踉跄了一下像是要倒下,卻倔強地重新站直了身體。
唐遷遷面露心疼的神色,驚呼:“方然,你怎麽樣了?”
她幾步上前,卻發現站在方然身後的影若煙和鐘鳴泰,雖然看不到明顯外傷,但也是氣息虛浮,明顯各自也受了程度不淺的內傷。
但是比起方然,他們的傷勢就顯得好很多了。
“歐大爺!”唐遷遷焦急喊道。
歐葉和常一春快步走近,扶住影若煙和鐘鳴泰,讓他們緩緩先盤坐在地上。
無論是荒辰還是唐家,都沒有什麽可以應對這種情況的傷藥,不過好在萬通貿城靈力平和,影若煙和鐘鳴泰只要沒人幹擾,調息一段時間,就能恢複行動能力。
可當唐遷遷去扶方然的時候,方然卻顫抖了一下,沉默地按住了唐遷遷的手。
方然的手臂綻着血口子,染着血污,唐遷遷看到了之後,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她帶着一絲哭腔急問:“方然你沒事吧……”
方然艱難地搖搖頭:“我沒事……”
他的目光卻一刻都沒離開前面不遠處停着的巡天舟。
衆人哪能不明白,在徹底救出來方晴雨之前,方然都絕不可能有閑暇調息的。
果然,方然堅定地繼續挪動着步子,雖然搖搖晃晃,卻無比堅決地繼續向巡天舟走去。
數不清的墨色提示框充斥了方然的視野——
“損傷嚴重,請開啓修複流程,否則将有生命危險……”
“靈力儲備不足,修複流程無法啓動……”
“靈力耗盡……”
方然沉默地叉掉一個又一個提示框,吞噬着周圍游離的靈力。
萬通貿城之內靈力平緩,對于影若煙和鐘鳴泰而言,恰到好處,但是方然來講,這種烈度的靈力,就仿佛杯水車薪一般,積攢的無比緩慢。
他摸了摸懷裏,僅剩的靈石也已經用完了。
呼!林鴻圖落在方然身邊,伸手扶住他,說:“你的傷已經很重了,這麽沖上去,和找死有什麽差別?”
方然看着林鴻圖笑道:“我若不繼續前進,不就是等于半途而廢?這和認慫有什麽區別?”
林鴻圖一時語塞。
方然又一笑,問道:“有靈石嗎?先借我幾塊,回來了還你。”
林鴻圖愣了愣,摸了摸身上,無奈道:“出來的急,沒帶着……你要靈石做什麽?三步又不能直接利用靈石裏的靈力……不過我家離這裏不遠,你急用,我倒是可以回去取一趟。”
方然也不矯情,直言說:“那便麻煩林家主了。”
他此刻任何可能的靈力恢複方式都不能錯過,靈石是上佳之選。雖然可能會暴露一些自己的底牌和迥異于他人的地方,但也已經顧不了那許多了。
并且以林鴻圖的修為,全力趕路,往返也不過是十幾個呼吸的事情,應該還來得及。
就在方然這麽想着的當口,唐遷遷突然驚呼道:“巡天舟啓動了!”
聽聞此言,方然猛然一擡頭。
果然,巡天舟周身符文漸次點亮,一瞬間便泛起一層光華。
光華從巡天舟首部緩緩延伸,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籠罩了足有整個巡天舟三分之一的範圍。
而随着巡天舟上符文的亮起,船身也緩緩離地懸浮而起,微微抖動着。
一股不甘與絕望,瞬間攫住了方然的心髒。
在他不甘的目光之中,巡天舟緩緩升起,只是瞬息,便已經離地足有數十丈,然後船頭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