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巡天舟起
巡天舟之中,強勁的靈力熔爐開始運轉,海量的靈石一瞬間被破碎開,成為了這座巨大熔爐的燃料,填充進了蔓延在整個巡天舟之內的符文線條之內。
在靈力熔爐的驅動之下,如同熔岩一般熾熱的靈力從符文線條穿行而出,澎湃湧動,一直蔓延到船體的最外層。
繁複玄奧的符文被激活,船體外層的大陣漸次點亮,發出刺目的光輝。
這些大陣所産生的波動晦澀地傳來,伴随着船體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嗡聲,聽着就像一頭巨獸結束了沉睡,正在緩緩轉醒。
轉醒的巨獸舒展巨大的身軀,轟鳴聲就是它沉重的呼吸,而它一舉一動都激起巨大的風壓,風壓卷動,就連天空之中的這些道初都不得不暫時退避開鋒芒。
站在地面上的衆人就更加狼狽。
影若煙他們五人,被風壓正面轟擊,在地面上生生滑退出去幾十丈距離,一直退到巡天港的最外側,才勉強能站穩身子。
看着巡天舟,他們眼中俱是露出了帶着些驚懼的無力感。
能夠在深空的靈海之中穿行的巡天舟,本身設計之初就是為了對抗千百倍于荒野上靈暴強度的靈力湍流,此刻只是剛剛開始運轉,産生的風壓就已經讓他們産生了難以近身的絕望感。
林鴻圖撐起一小片雲氣,将自己與方然和這股風壓隔絕開來。
風壓不斷撕扯這片雲氣,不時有一小片一小片的雲霧被撕扯下來,再在風壓之中被徹底扯碎。
雲氣補充的速度,也只是剛剛和消耗的速度持平而已。
方然的面色肅然。
林鴻圖看着方然陰沉的面色,低聲說道:“方兄弟……巡天舟護法大陣已起,攔不下來了……”
就如林鴻圖所說,巡天舟只是轉瞬之間就完成了啓動。護法大陣撐起,就連天外靈海的靈潮都能隔絕,以三步或者四步的修為,完全不可能強攻破陣。
此刻的巡天舟已經如同一個巨大的龜殼一般,如果是修為驚天遠超四步的修道者,可能還有法子攻破,但是對于方然來講,就相當于是絕對防禦,完全斷絕了任何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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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然冷眼看着正距離地面越來越遠的巡天舟,和巡天舟上越來越亮的護法大陣,說:“是陣,就有破的法子。”
林鴻圖看了眼方然,心想這不是廢話嗎?
任何陣法,都有承載的極限。
一瞬間受到的攻擊力超出了這個極限,自然會被破掉。
斷離符如是,巡天舟護法大陣亦如是。
只是破掉斷離符,只需要一場高烈度的靈暴。而破掉巡天舟的護法大陣,那恐怕得是五步承意境的大能才能做到,而且至少還得是承意上境。
沒有破不了的陣,但是若是實力不夠,說破陣也是妄言。
當然,若你是一個陣師,那便另當別論了。
本身對于陣法有精深的領悟,再耗費相當長的歲月鑽研,那麽即便是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陣法,也不見得沒辦法找出來一星半點的破綻。
林鴻圖知道荒辰有陣師,如果這尊陣師心血來潮傳下些關于陣法一道的只言片語,想來也是正常。
可是只憑這只言片語的陣法,說要破掉巡天舟護法大陣,也未免太過癡人說夢了一些。
但是看着方然閃亮着堅定之色的雙眼,林鴻圖怎麽也沒辦法講出剛才的那些話,只是艱難地嘆了一口氣。
踏……
在林鴻圖身邊,方然向前踏出了一步。
林鴻圖一臉驚訝,說:“方兄弟你千萬別沖動!”
說話間,還伸出手去按住方然肩膀。
他感覺的出來,方然現在的情緒波動極大,甚至說是執拗也絲毫不為過。
這種情緒狀況下,他很擔心方然會失去理智。
以三步境界沖擊巡天舟,無異于以卵擊石,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被巡天舟護法大陣碾壓成一堆肉泥。
方然回過頭,看向林鴻圖。
他眼中的那股堅決的意味太過濃重,一時間就連林鴻圖按在方然肩上的手,都不自覺的松開了一些。
方然只說了六個字:“雖萬死,亦無懼。”
林鴻圖動容。
天空之上,那些位道初,看着方然,各自臉上陰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林鴻圖自嘲一笑,暗道:“果然是年輕人,氣勢如虹。這股子勢頭,我不如……”
他松開了按在方然肩頭的手,說:“既然你堅持,若我再阻,未免太過強人所難……去吧,我會盡量維持這片雲氣,但是能走多遠,還是看你自己了……”
方然抱拳。
他沒有說客套的謝謝之類的話。畢竟這個時候,言語太過蒼白,所以方然只是抱了抱拳,就重新将視線落回了正在沖天而起的巡天舟上。
踏!
一步踏出,方然的步子踉跄着,看上去下一刻就仿佛要跌倒在地一般。
踏!
再一步踏出,方然的身形明顯穩定許多。林鴻圖看着方然,一股子贊許之色溢于言表。
踏!
三步踏出,方然已經徹底穩定了身軀。他壓低了身體,頂着雲氣,大步飛奔而去!
林鴻圖一手張開,盡可能在方然面前撐起雲氣,可是随着方然越來越接近巡天舟,這股雲氣的損耗就越來越嚴重,到後來,補充的速度已經徹底跟不上損耗的速度,雲氣以肉眼可察的速度,越變越稀薄!
林鴻圖先是被偷襲一記,後來又和陳海對戰一場,自身的消耗也是極大,到最後終于無法繼續維持雲氣,痛惜地說:“對不住了方兄弟……”然後無奈地撤去了雲氣。
在雲氣徹底消弭的瞬間,方然身形忽然扭曲成一個非常詭異的姿态,然後一道風壓呼嘯而過,卻幾乎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天機輪盤,負載百分之六十,解析通過風壓的路徑!”
“……靈力不足,繼續解析會無法保證關鍵器官的修複和後續基本運轉,是否繼續?”
方然連一瞬間的猶豫都沒有,确認道:“繼續!”
一瞬間,眼前紛亂龐雜的風壓似乎被染上了深淺不一的墨色。
深的地方,代表着風壓肆虐,那是以現在的方然,沾着死碰到亡的烈度,避之不及。
淺的地方,則表示風壓相對平緩,雖然依舊帶着磅礴的氣勢,但至少方然還是可以承受的。
這一片風壓,九成九的地方,墨色都深沉無比,甚至有的地方幹脆就是一片漆黑,散發着令人心顫的危險感覺。
只有非常鳳毛麟角的地方,墨色稍淺,方然便是在這種區域艱難穿行,一步一步逼近着巡天舟。
呲啦……一片衣袖卷入了深色墨跡的地方,只是瞬息之間,這片衣袖就被深色區域的風壓扯的粉碎。
越靠近巡天舟,深色區域就越是鋪天蓋地,而淺色區域就幾乎趨于沒有。
有好幾次,方然都不得不涉險從深色區域之中悍然穿過,代價就是他身上一蓬一蓬的血霧四散。
影若煙和唐遷遷在巡天港外看着方然,她們嘴唇緊緊咬住,影若煙的拳頭甚至攥得太緊,指甲劃開手心,一滴一滴殷紅血珠落下!
更令方然覺得危機重重的是,這種程度的解析消耗極大,他的視野之中,甚至已經無法維持對風壓烈度區域的穩定劃分,墨色出現了細碎的空白。
“一定……要趕上!”
到最後,方然甚至對一些并不是非常猛烈的風壓,不避不讓,直接撞了過去,憑借武極境界的強大肉身,硬抗如同絞盤一樣的風壓!
半空之中,司老先生的須發微微抖動。
黃有年三口灌完酒壺裏的酒,緊緊握着酒壺,眼角抽動。
朗行義雙手環抱,手指輕磕着自己的肘關節,眼睛眯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錢婆子目光流轉,幽幽嘆道:“若是有個人,能為我奮不顧身到此等地步,老身便是舍了這一片榮華,天涯海角跟他去又何妨……”
蘇城手握一卷書,一管筆,目光低垂,在書卷上滴下一滴墨,遲遲難以下筆。
方然濺出的血霧被風壓撕碎,化作漫天妖異的粉紅。
司老先生面上的皺紋陡然舒展。
他手指一屈一彈,一顆珠子呼嘯着飛向了方然後背。
“年輕人,便讓老夫助你一把好了……我年輕時候也像你一般,不過和你不同的是,我最終是停下了腳步……或許你回來,願意聽老頭子講些陳年爛谷子的事……”
黃有年驚訝地看着那顆破空而出的珠子,語氣是難以掩飾的不可思議:“回天丹?司老先生,你手裏才有幾顆回天丹?!”
司老先生看也不看黃有年,只是說:“不多,但是眼下,值得一用。”
方然身處一片風壓之中,巨大的壓力和絞殺之力從四面八方傳來,壓得他骨節都嘎嘣嘎嘣亂響。
身後一聲輕嘯,一股絕大的熱力,破開風壓激射而來。
他心頭一凜,心道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下一刻,便聽到了司老先生滄桑無比的那句話。
回天丹……雖然不知道是何等丹藥,但是無論是從名字還是從司老先生送過來回天丹的時機上看,這顆丹藥,都極是不凡。
激射而來的回天丹在迫近方然後背一寸的位置,就驟然碎裂開來,化成一片丹液,灑向了方然。
像是被烈火燒灼一般的炙熱感從背後傳來,方然一聲低低的痛呼從喉間發出。
瞬息之間,這片熾熱瞬間就變成了一股清涼的靈力,甚至不需要方然刻意引導,這些靈力就沉在了方然周身各處。
只一顆丹藥,效力便勝過了至少二十塊中品靈石!
雖然不知丹藥的市價,但是能有這種功用的回天丹,花費絕對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字。
“身體修複……路徑解析……最後,巡天舟護法大陣解析!”
感受着身體之內重新有力量湧出,方然也不管司老先生能不能聽得見,低聲誠懇地說了一句:“多謝司老先生贈丹!”
司老先生則是嘴角咧了咧,揮揮衣袖,留下了一句“年輕人,莫要讓我失望”,便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宅邸之中。
黃有年搖搖頭道:“回天丹,便是道初初境的靈力儲備,也能回個五成……司老先生手筆果然不凡啊!”
這一顆回天丹,竟是可以對四步道初起效的四品丹藥!
回複靈力,在很多戰鬥之中,幾乎能産生決定性的作用。這也就意味着在萬通貿城,小小一顆回天丹,幾乎可以保證一尊最頂尖戰力的靈力耗盡之後,立刻可以重新投入戰鬥。
回天丹,幾乎就意味着另一尊四步道初!
這個人情,太重了!
重新開始運轉的天機輪盤,此刻全部的負載都用到了解析巡天舟護法大陣上面。
至于面前呼嘯的風壓,幾乎已經不再出現墨色變淺的區域,全部都是深沉的墨色,召示着無比的兇險。
風壓迫近,方然幾乎就是直接撞過去,然後再由天機輪盤修複!
也就是回天丹帶來了對于武極來講過于恐怖的數量的靈力,才能任由方然短時間這樣不計代價地消耗。換了平日,哪有那麽多靈力可供方然随意浪費?
距離巡天舟十丈……九丈……八丈……
跨過每一丈的距離,方然的身上都會多出來無數細密血口子,然後再重新被天機輪盤修複。
七丈……六丈……
方然将靈力經由經脈傳導,汩汩彙入雙足。
五丈……四丈……一丈……
身體驟然壓緊,像是一個彈簧一般,破開風壓,向着已經開始加速的巡天舟猛然躍起。
呼……呼……
風聲在耳邊掠過!
方然穿越了巡天舟的巨大風壓,他手中青鸾笛斜指,像是從強弩上射出的一支勁弩刺向了巡天舟。
那一片玄奧無比的巡天舟護法大陣,微微波動了一下,就像是巨獸甩甩尾巴打落煩人的蟲豸一般,要将接近的方然彈飛。
“妄想!”
方然怒喝,腳尖在波動着的大陣光膜外一點,身體貼着巡天舟重新躍起,然後再落下時,正是幾道符文連接的一個結節位置。
他手中青鸾笛重重刺下!而那大陣光膜,竟是被他這麽一刺之下,霍然裂開一個六七尺長寬的口子!
下面看着方然的林鴻圖渾身劇震,喃喃自語道:“我沒看錯吧……他這是直接走了破陣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