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記名入冊
“玄門,就和我先前和你說過的那樣,做各種買賣。珍稀的道材我們也賣,殺人尋仇的活我們也接……你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們還是有底線的。總之你可以把玄門理解為一個大平臺,無論是資源還是情報,都可以拿上來交換你需要的東西。而且保證錢貨兩清,沒人敢賴賬。”
“呃……玄幻版的淘寶?”
“什麽寶?”
“沒事你當我打了個嗝好了……”
雖然隔着一道黑幔,但是方然覺得黑袍絕對是在鬥笠下面白了自己一眼。
冰室的大門在身後緩緩重新凍結,在方然準備好可以讓方晴雨回生的這七樣材料之前,玄門可以無償地幫助方然保存方晴雨的軀體。
這是方然成為玄門內堂成員的福利之一,分散在各處分殿內的儲物倉庫,方便內堂成員所獲得的各種物資的儲存和轉運。
拐了方然入夥,黑袍看起來也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方然感覺到他的肩膀都放松了不少,走在前面的步子也輕快了許多。
“玄門庚午分殿,位置大概就在淵默西極的正上方。本來新人入夥,去更下屬的分舵就能入冊,犯不着專門帶你來這裏的。但是方晴雨的情況特殊,只有六十座分殿裏面有合用的冰室,所以我就把你們帶到這裏了。”
黑袍一邊說着,一邊拂開身邊的一座青石牆。
青石牆一瞬間變的透明起來,從裏面可以看到外面缭繞的煙雲,煙雲之中有層巒疊翠,飛泉流瀑,青松古柏。
這種景色讓方然一瞬間覺得置身仙境一般,心神都變得通透了起來。
而在這一幅人間勝境之外,煙雲的縫隙之間,則是廣袤無垠的靈海星空。
就像是席卷整個天穹的滄海一般,靈海之中蕩起虹色的滔天濁浪,只一個浪頭,就幾乎要比距離方然最近的一座山巒還要巨大。
而這個浪頭距離方然此刻所在的位置不知道有多遠,可以想來如果就站在這個浪頭的旁邊,會有多震撼。
這樣的浪頭只是靈海中的滄海一粟,方然目力所能及的地方,更加宏大的浪頭不計其數,各種光帶萦繞變換,幾乎填滿了整個天空。
Advertisement
雖然這些充斥天際的浪頭翻滾,并沒有聲音傳來,但是在方然的腦海之中,卻恍惚有着巨大的轟鳴聲響起。
遠比能在淵默之野的夜晚所見多得多的星子隐藏在靈海之中,随着濁浪翻滾,閃爍不定。
一種面對巨大尺度下對自身渺小的無力感難以抑制地湧現了出來,方然情不自禁的喃喃道:“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黑袍看着方然的眼神充滿了意外。
出生在荒野上的罪民,第一次看到這樣震懾神魂的靈海星空,居然只是表現出來這樣的感嘆。
黑袍自己第一次看到這副景象,可是心神波動,差點跌落了足足一整個小境界的!
普通人能有這麽強韌的心志的嗎?
而且那句感嘆是什麽意思?
難道方然還想沖進靈海去泛舟?
靈海深處,有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是哪怕是巡星鲲舟,也只敢沿着已經探明的航路穿梭,至于靈海深處,進去了就等于自殺。
再一拂手,青石牆恢複了原狀,方然聳了聳肩,收回了視線。
“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
“驚訝什麽?星空嗎?”方然無所謂地搖搖頭,“碧海青天,倒流河漢。都知道身處十八連星域了,星外有星,天外有天,這不應該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嗎?”
“老氣橫秋,沒意思……”
“……吓唬新人玩就是你所謂的有意思嗎?”
黑袍拂袖而去,方然快走幾步,緊跟在他背後。
“五方五行蓮,奈何水上花,還有逆魂術,都是什麽東西?”
黑袍的腳步頓了頓,沒有直接回答方然,而是反問了一句:“你可知道,生死如常?”
“……不知道。”方然老老實實回答。
其實他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關于佛家道家的概念的。生死如常在佛理之中,講的便是生老病死只是天地之中最普通的事情,但是卻不可違逆,無人能夠阻攔由生至死的到來。
不過方然不确定在這個世界裏是不是也有類似的理論,反正修道成仙都已經算是家常便飯了,所謂生死如常,說不定會有別的解釋也是有可能的。
黑袍很滿意地看到方然承認自己不懂,解釋道:“天地并無恒長,但是天道卻是永存的。大道三千,衍化萬物,本無所謂孰高孰低。然而生滅二道,貫穿三千大道之中,隐約之間有君臨之意,乃是道中之道。”
“道為一,一生二,二便是生滅二道?”
黑袍轉身看着方然,方然被盯得渾身發毛,也不知道自己随口這麽一說,又有哪裏得罪了黑袍。
良久之後,黑袍才幽幽嘆了口氣:“若不是你的背景像一張白紙一樣沒什麽亂七八糟的經歷,我真要以為你是某一位大能的弟子了。就你剛才的話,沒有人指點或是沒個幾百年的領悟,恐怕都是悟不出來的。”
方然“哦”了一聲,心想我有上下五千年加持,區區幾百年而已,實在算不得什麽。
黑袍沒有在這上面糾結,繼續說:“生滅是最根本的常理,之間有着絕對不可逾越的界限。方晴雨現在的狀況是魂體相離,介于生死之間,所以才有可能試着回生。五方五行蓮,鎮壓肉身,奈何水上花,為神魂引路,最後的逆魂術,是天地間唯一跨生死二道的法門,以此為薪柴,最終将方晴雨的狀态穩定在生死之中确定的一邊。”
方然聽着黑袍的語氣,越說到後面,他的語氣就越是低沉,顯然對應的東西就越是難以入手。
說道逆魂術的時候,黑袍說話的感覺就像是一聲長嘆一樣。
連無所不能的玄門,似乎都對逆魂術懷着某種說不出來的敬畏和忌憚。
“那麽這些東西,我應該去哪裏弄到?”
黑袍喟然一嘆:“用不着心急,奈何水上花和逆魂術在玄門裏也只是記下了名字,具體在哪裏還得去探查。五方五行蓮倒是有些線索,可以先從這裏入手。”
說話間,兩人順着去時的甬道走到了盡頭,一個拐角之後,一座巨大的空間就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這個空間巨大到像是從山腹之間挖出來的一樣,有着不規則的四壁,天頂一直往上延伸出去,在方然目力所及的盡頭閉合。
“這裏是……”
“玄門庚午殿的大廳。”
随着兩人步入大廳,期間穿行的人都停下腳步,轉向二人。
黑袍顯然和這些人已經很熟悉了,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但是方然是一個生面孔,自然就免不了被以探尋的目光上下打量。
“暗天君,淵默一趟怎麽樣?”
“聽說你狠撈了一筆,不打算請我們一頓酒喝?”
幾個聲音一同傳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離二人最近的是一個魁梧非常的中年人,他一頭赤發,胡須也是赤色,全部編成了一绺一绺的小辮子,虬結在一起。
赤發中年人的身上也都是粗皮縫制的罩衫,腰上挂着一把彎刀,刀把上鑲嵌着幾塊切割非常随意的寶石,顯得非常的粗犷。
“蘇拉孜,道初上境,也是內堂的。”黑袍給方然介紹道。
蘇拉孜幾步就走近了兩人,沖着黑袍微微颔首。
方然有些驚訝,這個蘇拉孜看起來對黑袍很是尊敬的樣子,以他道初上境的實力,都要對黑袍行禮,黑袍又該是什麽境界?
他倒是一直忘了問。
這個蘇拉孜只是随意站在那裏,給方然的感覺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巍峨而厚重,莫名就有一股子巨大的壓迫感籠罩下來。
方然氣血自發運轉,筋骨之間隐約有潮音響起,用盡了全力才抗住了這股壓迫感。
黑袍在方然和蘇拉孜中間一揮袖子,将這股壓迫感隔開,對蘇拉孜說:“他還是武極,哪裏受得了你這麽試探?以後都是內堂的人,別胡來。”
“武極?這倒是稀罕。你暗天君不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頂,竟然會招進來武極?”
一個宮裝麗人施施然走近,雲鬓高聳,華袍錦繡,袍子上繡着的赫然是九條五爪金龍,如果不是她随意亂穿,那麽按照禮制,她應該是某一國的皇帝!
十八連星域之內國度衆多,但是看她的氣度,顯然并不是什麽名不見經傳的小國之主。
而在她身上,方然也感覺到了熟悉的氣運之力,并且遠比方然自己身上的氣運之力要雄渾得多。
這個宮裝麗人也同樣感覺到了方然的氣運之力,劍眉一挑,帶着驚訝道:“也是一方之主?有意思,淵默什麽時候也有了這等氣象。”
她用詞還是冷冰冰的,但是語氣卻已經明顯柔和了許多。畢竟身懷氣運之力,至少說明眼前這個年輕人也已經身負一方福祉,從身份上來講,已經是可以和她對等的存在!
“武皇帝,淵默畢竟是古戰場,生出些什麽意料之外的東西也是理所當然。你別看不起方然,他可是連斬了兩尊道初,一尊血魔,這才被我引入內堂的。”黑袍嘿嘿一笑道,語氣裏明顯帶着炫耀。
“嚯,就算淵默上的道初全是水貨,可是武極殺道初,大境界的差距不說,隔着仙凡之別,還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一個拄着拐的老頭子咯噔咯噔晃過來,讓方然吃了一驚。
修道者最開始淬煉的就是肉體,聽這些人說話,能進內堂的起碼也得是道初的境界,而到了這個境界,只要是沒有死,肉體的損傷就沒有不能修複的。
這個老者跛足拄拐,明顯是根本沒有試圖修複他的那條腿。
察覺到方然的訝異,這老者咧嘴一笑:“覺得老頭子跛腳奇怪?嘿嘿,當年收了個徒弟,結果叛出師門,老頭子的腿就是那時候傷的。留着跛腳,提醒自己人心叵測。”
“那你的徒弟……”
“在這裏了。”老者拍拍拄着的拐,語氣怪異地說:“一身骨頭就打了這麽一把拐。”
方然看着那支光潔如玉的拐棍,一陣惡寒。
黑袍有些無奈地說:“殘王,你別沒事就扯那些陳年舊事吓唬年輕人。”
“喲嚯,少見你暗天君護着人。”喚作殘王的這個老者神神秘秘地湊過來沖着方然繼續說,“嘿嘿,暗天君可是出了名的脾氣臭,以後有你受的。”
說完,殘王繼續拄着拐,咯噔咯噔搖搖晃晃地走遠了。
“用不着理他,醉老頭子一個。估摸着又是喝多酒了到處發瘋。”黑袍壓低着聲音對方然說。
蘇拉孜噗嗤一聲笑出來:“要是殘王聽到了,又得訛你一頓酒。”然後他轉向方然,誠懇地說,“剛才對不住了,以為你也是四步,就沒收着力氣。”
方然拱一拱手,連道“無妨”,對這個魁梧的漢子就多了幾分好感。
蘇拉孜又說:“不過既然你三步就能斬了四步,那等你也破入四步,咱們可以常切磋。我看你用劍?刀劍最是直接,比那些虛了吧唧的道法神通有意思多了。”
方然立刻就縮了縮脖子,連連擺手:“我看還是不要了吧……”
武皇帝也說:“能在淵默産生氣運之力肩負一方福祉,殊為不易。我倒是很想去見識見識。”
“歡迎歡迎,不過皇帝的自稱不是朕嗎?”方然脫口問道。
“面對子民是朕,同為氣運之主,自然平等相稱。”
“我就是小小一個商會主事而已……”
武皇帝顯出一個雍容華貴的笑,眼神之中深沉如海。
“行了,晚些時候我請喝酒,現在我得帶方然去拿信物,然後再交代些玄門內堂的情況。就不奉陪了。”
黑袍沖着蘇拉孜和武皇帝點點頭,揮揮手便領着方然從大廳一側的門廊穿過。
“剛才見到的都是內堂的人。內堂什麽樣的人都有,不過最多是心性孤高倨傲,不會有奸邪之輩,要不然玄門也保不住這麽大一份基業。但是外堂甚至外圍的标準就松的多,你現在修為不夠,如果見到了,記得多留個心眼,防備一些不是壞事。”
“我記得你最開始去找我,是說在淵默上有些事,拉一些外圍邊緣的人來做?”方然問。
“這倒不假。事情其實你也知道了,查清楚血魔典的來歷,然後我親自出手斷了血魔伸出來的爪子。這本身該是內堂的事,你辦到了,自然也就等于有了進內堂的潛力。況且你還改良了斷離符,這就很了不得。所以才會在你還是三步的時候,我就動了招徕你入內堂的心思。”
“查血魔典,也是別人委托的買賣?”
“……算是吧。”這一次,黑袍只是簡簡單單答了三個字,就不再多說了。
方然猜出來這裏面可能還有一些連他也不能知道的機密,也不再多問。
現在他最關心的還是五方五行蓮的事情,血魔什麽的,後面牽扯到的水實在太深,實力不夠就莽撞地去探究,連怎麽死的的都不知道。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一個看着像是文書房的地方,黑袍推了推方然:“去記名入冊吧,我和裏面的那個老頭子不對付,就不陪你了。完事兒了回剛才的大廳找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