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心相許共墜情網】

他想,很多決定是從那一握出現的。

握住她的手,軟軟的、小小的掌心,很溫暖,很讓人舍不得放下,然後他對自己說:既然放不下,就別放了吧。

一錘定音,他決定一直牽着她。

其實他什麽都沒有做,只是接手她的背簍,只是牽着她走路,也許是過度興奮,好幾次淺淺絆了腳,他阻止她摔倒,然後他沒有罵她,只是摸摸她的頭說:“小心點。”

摸頭那個動作是從娘親身上學來的,他喜歡被摸,所以心想,淺淺也會喜歡,于是做了。

然後的然後,她臉頰微紅,看着他的眼光,出現一絲絲的不一樣。

然後的然後、再然後,她猜想,這是不是代表,他有一點點喜歡她?

當那麽久的女強人,習慣一個人吃飯讀書寫字,習慣再大的困難都由自己承擔,突然被人這樣護着……感覺很奇妙。

“被摸頭”在現代,不是很好的形容詞,但被他摸頭那一瞬間,她覺得很幸福。仿佛、依稀、好像,她真的能夠依賴一個男人,真的可以啥事都不想不管,真的可以安心地依賴他,順利快樂地生活,所以真的挺好的。

就這樣,挺好的心情從山上維持到進莊子,當他把背簍交給她,她又看見她的三百年人參,快樂爆表,她相信,自己就要時來運轉。

在鄭大伯領着兩個兒子殺豬時,淺淺沒有閑着,她和楚默淵進了廚房。

茶葉用熱水泡開、放涼,加入牛奶,做為材料A,放置一旁。

六顆全蛋、糖、鹽和面粉攪拌成糊加入材料A,再加入融化的黃油,此為面糊,過篩後放入地窖中,冷藏一個時辰備用。

接着做卡士達醬,打數顆蛋黃攪拌,加入砂糖和少許面粉,此為材料B。

将牛奶煮熱加入茶葉,茶葉展開後濾掉,分三次加入材料B中,加熱、攪拌均勻,直到像果醬之後,再加入奶油拌勻,然後冷卻。

整體最麻煩的部分是制作鮮奶油,以前走一趟超市就能買到鮮奶油,現在得不斷搖晃、快速攪拌牛奶,讓油、奶分離後,将上面的油取出,再用綁成束的筷子快速打發,才能成為鮮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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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有主子爺在,這時便可知道學武功的好處,沒有機械的時代,有個臂力強健的男人在身邊,真好用!

最後,淺淺取出窖藏的面糊,用平底鍋一層一層慢慢煎。

這是門技術活,急不得,每煎好一片,就得用海碗覆在上面,割出标準圓形,待煎好二十幾片薄餅皮,就一層皮一層醬,慢慢堆棧,疊好後用木板在上頭輕壓,讓卡士達醬更均勻分布。

這是淺淺做過最費工的點心,她從沒在廚房裏待那麽久,因此鄭家四兄妹全在廚房外頭待着,期待成品出籠。

好不容易聽見淺淺喊一聲,“做好了。”

衆人争先恐後沖進廚房。

可是鄭廷右腳剛踏進,就被爺一雙冷眼瞪得驟然停步,接着,沒有保持安全距離的鄭齊撞上,砰一聲,鄭芬撞上,砰第二聲,鄭芳撞上,砰第三聲!

接連三下,鄭廷認為自己有必要找吳大夫診診,看看有沒有撞出內傷。

“有事?”楚默淵寒聲問。

鄭廷看一眼桌上切成十片的千層蛋糕,吞了吞口水,回答:“沒、沒事,豬肉和內髒已經處理好,想進來問淺淺,接下來要做什麽?”

“做鹵味和臘肉吧,那得費一些功夫,先進來吃蛋糕吧。”淺淺笑着招呼過大家,用托盤帶走四塊,準備給鄭大伯、鄭大娘、周嬷嬷和吳大夫送過去。

淺淺離開,楚默淵慢條斯理地端起一片蛋糕,端的動作很慢,但是蛋糕入口之後,接下來的動作就快了。

鄭齊膽子大,推開哥哥想往裏面走,但手還沒有碰到蛋糕,一陣掌風襲來,瞬間整個人往外飛。

鄭廷沒有兄弟愛,他迅速拉着妹妹們閃身讓開,讓主子爺能順利把人摔出門外。

之後四個兄弟姊妹只能定格在原地,八只眼睛看着爺一口接一口,把剩下的蛋糕全收進肚子裏,無聲嘆息在心底……

淺淺回來,鄭芳機靈,問:“淺淺,蛋糕都吃完了,你沒吃到怎麽辦?”

爺把她的份吃掉了?一笑,沒關系啊,爺愛吃甜食嘛。“料備了很多,我把豬肉處理好後再做,你先幫我把料收進地窖裏。”

“好。”鄭芳脆生生應了,還有材料呢,她和姊姊眉開眼笑地捧着面糊和卡士達醬往地窖走。

大家可以猜猜,下一個千層烏龍茶蛋糕有沒有她的份?

夜裏,周嬷嬷進楚默淵房間,輕聲問:“爺喜歡淺淺嗎?”

這次他沒有攏起眉毛,沒有反駁,而是回答:“喜歡。”

預料中的答案,淺淺心思通透、爽朗可愛,這樣的女子誰不喜歡?

但周嬷嬷還是一怔,笑容在嘴角凝結,長長吐氣道:“也好,爺身邊早該有個人伺候,老奴正擔心雨晴、雪晴……還怕沒辦法向老夫人交代呢。”

“周嬷嬷是我的人,祖母那邊,不需要交代什麽。”

“哪能啊,侯府終究是爺的家,何況老太爺和老夫人是在意您的。”

是嗎?在意怎會由着他從軍?怎麽會多年過去,對他的死活不聞不問?或許有兩分在意吧,但遠遠比不過對父親、對楚默凊、楚默禾的在意。

要不是跟在四皇子身邊,要不是對北遼這場仗打得太好,要不是皇帝親封威繼将軍,他懷疑侯府還會記得他楚默淵?

“周嬷嬷,我修書一封,讓你兒子到遼州來吧。”

聞言,一陣心頭無措,周嬷嬷連連擺手,道:“不必,他在京城好好的,老夫人已經提了他當管事,何況媳婦都已經定下了,就讓他們一家人在那裏待着吧。”

“在我身邊當個良民不比當奴才好?我可以留幾間鋪面給他們做生意。”

出乎意料的話讓周嬷嬷激動不已,但……

她搖頭。“什麽人什麽命,都有定數,他們一家能夠平安,奴才就滿足了。”

深邃目光在周嬷嬷臉上繞兩圈,楚默淵沒有堅持,道:“既然嬷嬷這麽說就算了,如果嬷嬷改變心意,随時可以跟我說。”

“爺肯顧念老奴,老奴心裏已經很感激,夫人要是九泉之下知道爺這麽有出息,肯定會很高興。”

“嗯,嬷嬷早點歇下。”

“爺也早點休息。”

楚默淵走出周嬷嬷屋裏,門關上後,又停留片刻才轉到淺淺屋裏。她睡熟了,忘記吹熄蠟燭,粉撲撲的小臉在蠟燭的照映下,看起來更添嬌妍。

看着她的臉,楚默淵想再次确定自己的感覺,輕輕握住她的手,軟軟的溫暖再度入侵知覺,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繞,猶豫片刻,楚默淵除下鞋子,上了床,把她攬在懷裏。

然後……又心猿意馬了,又心跳加速了,身子某個點再度觸動,他又必須運行內功才能讓生理恢複正常。

果然,他是喜歡她的,非常地喜歡。

做出結論後,他很滿意這個結論。

既然結論出爐,他就該下床回房的,但念頭剛起就出現一股阻力,阻止他想做的事。

沒有經過太多掙紮,他決定順從阻力,淺淺懷中抱着裝着人參的盒子,他把盒子推到床尾,再次躺下,将她抱入懷裏,甜甜的感覺瞬間蔓延開來,像她做的甜點,像千層蛋糕、像玫瑰餅,讓人愛不釋手。

真的不應該這麽做,他不是登徒子,還有人說他是柳下惠,但不想管這些,他就是很想很想很想唐突她。

他發誓,自己真的控制過了,但是欲望過度強烈、自制力不夠強大,總之他親了她,更嚴重的是,他一親再親,親到控制不了……

清晨,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楚默淵從窗外望出去,濃眉皺起,今兒個怎會睡過頭?

通常他起得更早,會先練過兩套拳再開始一天的工作,可是……看一眼懷裏的淺淺,他承認這是自己的弱點——他拒絕不了甜食誘惑。

趁着淺淺熟睡,他輕手輕腳下床,卻不料打開門,門外鄭齊的手正舉在半空中,準備敲門喚醒淺淺。

看見主子爺從屋裏出來,他的眼珠子差點兒滾出來,所以淺淺和爺是……那種關系?難怪爺特意囑咐,難怪爺對淺淺上心,可是,那麽好的淺淺怎麽會那麽傻……

日後爺娶新夫人進門,淺淺要怎麽自處?要是夫人器量狹小,淺淺會不會被欺負?越想越煩惱,越想越覺得淺淺好可憐,他把心情全寫在臉上了。

他的一臉擔心讓楚默淵很不爽,他的女人需要別人擔心?輕哼一聲,他的聲音更冷。

“你同淺淺處得很好?”

“是,我很喜歡淺淺。”話沒經過大腦就吐出來,沒有風,沒下雨,他卻覺得寒意侵體,迎上爺的森冷視線,他錯了……為彌補過錯,他連忙解釋。“不只我,大哥也很喜歡淺淺。”

慘!爺的臉臭上加臭了,鄭齊懊惱不已。

再彌補一次,他急急解釋。“淺淺可愛可親又溫柔,沒有人不喜歡她,市集上哪個人對淺淺不特別熱情?還有人問淺淺訂親沒,想上門提親……”

越說越錯,楚默淵的臉龐結冰,這是法不責衆的概念嗎?鄭齊以為牽扯越多人,他就沒事?

正想開口,誰知鄭齊又擠出一句沒經過腦漿的話——

“爺,您以後娶新夫人,不喜歡淺淺了,就讓淺淺住到莊子上吧,屬下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轟!楚默淵爆炸了,拳頭重重捶在門板上,砰一聲,生生把睡夢中的淺淺吓醒。

她彈起身,左看看、右瞄瞄,剛剛是地震嗎?哇,會不會有餘震?念頭一起,她想抱起人參往外跑,可是……她的人參咧?

“啊——”尖叫聲從門內傳出。

楚默淵轉身沖進屋裏,鄭齊随後跟上。

“怎麽了?”楚默淵問。

“我的人參不見了!”她的聲音帶着哽咽。

楚默淵嘆氣翻白眼,沒好氣地把被他推到腳邊的木盒捧到她懷裏。“呶,不是在這裏?”

看着熟悉的盒子,連忙打開,确定人參還是一棵長好好,手在、腳在、胡須在,長長吐氣,她寶貝地把它抱進懷裏。,

鄭齊想起昨天,她以為人參被野豬給毀了,放聲大哭的情形,忍不住嘲笑。“那是人參,不是你娘。”

“它不是我娘,是我祖宗。”淺淺瞪鄭齊一眼。

鄭齊咯咯笑開,問:“抱着祖宗還沒睡好嗎?你眼下發青欽。”

“有嗎?”淺淺壓壓眼眶,鼓起腮幫子說:“對,我作惡夢了。”

“夢見人參賣不出去嗎?”鄭齊問。

楚默淵看着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将他完全排擠在外,他的不爽瀕臨爆發。

“不是,我夢見有把棕刷一直在刷我的臉,很剌、很煩。”

棕刷?!鄭齊直覺轉頭,盯着爺那把大胡子。

楚默淵的不爽頓時變成不自在,可鄭齊還不曉得節制,一看再看,看個沒完沒了,最終,一把眼刀子射去,才逼退他的眼光。

“不是想去市集?還不快起床。”楚默淵臉臭聲音僵,卻沒忘記她要賣“祖宗”的大事。

“對欸,起床啰。”她捧起人參,再度深情款款看上兩眼,才放下它。

“我去給淺淺打水……”鄭齊話出口,又被眼刀子射退。“呃,我忘記我娘讓我去打柴了。”

“沒關系,我自己來。”淺淺道。

兩條腿剛下床,楚默淵淡聲說:“遼州秋天早晚寒涼,你別出屋,我給你打水。”

嗄?楚默淵要給她打水?主子給奴婢打水?不會吧……淺淺傻傻看着他的背影,規則什麽時候變的?

在淺淺第十次轉頭之後,楚默淵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麽?”

“看你。”

這次鄭廷、鄭齊沒跟過來,楚默淵騎馬送她下山,她坐在前頭、他坐身後,害她的脖子需要一百八十度大轉動。

“有什麽好看?”話問出口,楚默淵心裏有幾分期待,期待她說“因為爺長得好,模樣

特俊,讓我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怎麽突然想刮胡子?”

早上起床時,他明明還留着大胡子,現在……光禿禿的……沒有胡子作掩飾,光潔的下巴,幹淨的臉龐,讓他的五官變得立體起來,原來大胡子不是為了遮醜哦?害她以為除眉角那道傷疤之外,下半臉還有密密麻麻、由刀疤組織起來的蜘蛛網,所以需要棕毛來遮蓋。其實剃掉胡子,他長得還不賴,尤其是嘴唇,沒有胡子的遮掩,竟然紅得亮麗、紅得誘人。

楚默淵瞪她一眼,輕哼兩聲,不就是她說的嗎,棕刷?她的惡夢真有創意。

噘嘴,她輕聲道:“不問就不問,幹麽擺臭臉。”

“打仗忙,沒空刮臉。”

他居然解釋了?“打完仗後你也沒刮啊。”

“建城忙,沒空。”

“可現在……城還沒建完啊。”

聽說不是又想建第四、第五、第六座城了?如果讓他一路建下去,不光大燕,恐怕諸鄰各國百姓都想移民了吧,不費一兵一卒,就把各地人才吸空,楚默淵是狠角色。

“你有這麽閑?糾結這種事?”

眼看他真要發火了,淺淺很識時務的,揉揉鼻子,輕聲道:“我不過是覺得,爺刮掉胡子挺好看的。”

終于聽到想聽的話,棕刷男難得地透出笑臉,可惜淺淺沒回頭。

“在莊子裏住得慣嗎?”他想,肯定住不慣吧,莊子條件不比城裏,想要什麽更難些。

“很好啊,不,不對,是挺好的。”最好能一直住下來,對于挖草藥,她已挖出激情與成就感。

“挺好?”他的濃眉變成倒立NIKE,臉上透出危險訊息。

但淺淺一無所知,繼續說個不停。“對啊,我成天到晚跟阿廷、阿齊混,他們很厲害,山林裏哪邊有什麽都曉得,而且不需要釣竿就能抓到魚,瞧,昨天光是兩把弓就把那麽大一頭野豬給射死了。告訴你,還有更厲害的哦,上回他們抓了條蛇,有這麽長、這麽長……”

她手臂展開,越說越興奮,楚默淵冷了臉,原來“阿廷”跟“阿齊”有這麽好。

“……他們幫我把蛇皮給硝制了,我打算用蛇皮做一個皮包。那天我爆炒蛇肉,做蛇肉清湯犒賞他們,阿齊說不曉得蛇肉這麽好吃,下回再給我弄幾條大蛇,這座山真是寶,要是我也有一座就好……”

她不知死活,越說越樂,殊不知身後的男人,從頭頂到腳底凝結出一身寒霜。

“我們還找到好幾種莓果,做成果醬、果酒,我試做過幾款莓果面包,味道還不錯……”

他的莓果面包被別人吃了!額頭爆出并字,青筋爆露,他咬牙。“明天,跟我回府。”

“不要啦,我還想和阿廷、阿齊多混幾天,大夫不是說周嬷嬷的腿得多泡泡溫泉?到時我再和周嬷嬷回去。”她還奢望着能多挖幾株老山參呢。

她想也不想的拒絕,讓他想起鄭齊早上那句“會好好照顧她”,火氣倏地燒上腦門,融掉他一身寒霜。才多久,兩人就有了私情?要是再晚個幾天,鄭齊那家夥會不會托人上門提親?

“你喜歡鄭齊?”

“對啊,雖然他話痨了點,不過山居無聊,有人說話總比沒人說的好。”她喜歡多話的男人?“你喜歡他什麽?”

“他很能幹,山上的核桃樹、栗子樹長得很高大,他一下就爬上去,像猴子似的,轉眼就摘下一堆。”

“這種事很難嗎?”

“難啊,我試好幾回都沒成功。”可惜她前輩子的賣力練習,小時候她還能用小腿勾住樹枝,整個人倒吊在樹上例。

堂堂梅府千金,連爬樹都想學?她這個丫頭未免當得太入戲。“還喜歡他什麽?”

“他很聽話,我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我要什麽,他就給我找什麽,那把做千層蛋糕的平底鍋就是他幫我弄來的。”

就這樣喜歡上了?笨!那是他的吩咐,如果他沒特意囑咐,鄭齊能這麽盡心盡力?悶悶地,他說:“我也能。”

一愣!她……有沒有聽錯?猛地轉身,她被他腐屍級臭臉熏到,喂,她有說錯什麽嗎?如果她是聰明女人,這會兒就該懂得噤聲,但她忍不住啊,他的臉很恐怖,但是他的話有很大的想像空間。

“真的?爺能像阿齊那樣待我?”她轉頭,笑臉迎人。

“懷疑?”楚默淵嗓音一提,冷眼一瞟,她全身冒起雞皮。

“不懷疑、不懷疑。”她接連搖頭。“既然如此,爺把錢還給我吧,我會更喜歡、更喜歡爺……呢,比喜歡阿齊更喜歡。”

一句親切溫柔、讨好巴結的話,聽進他耳裏,勾動他的殺人欲望。

“甭想。”

唉……希望落空,頭往回轉,她用氣音悄悄地說了聲“讨厭”。

他聽見了,聽見她喜歡鄭齊卻讨厭他,她氣、他悶,一路行來,兩人不再說話。

沒多久,市集到了,經過幾個月的宣傳和經營,市集裏來收購藥材的商人多了近一倍,盡管如此,攤數還是不多,大部分是附近農民帶家裏的農産品過來交易。

淺淺選擇一個老伯擺的攤位,他不只收藥,也賣一服服的藥材,治頭疼腦熱的,治風邪入侵的,治拉肚子的……每服藥都擺上十幾包。

他很有腦袋,這是成藥的概念。

她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因此每回來都找這個老伯做生意。

看見淺淺,他拉起滿臉笑意。“姑娘來啦,今天帶了什麽好的?”

“大爺,我找到幾株重樓,您看看合不合用?”

“重樓?姑娘運氣好吶。”老伯細細看了品項。“只有三株?”

“嗯。”其他的被野豬給拱了。

“還不差,一株我給二兩銀子。”他拿起當中一棵,說:“這個年分少些,可咱們不是第一次做買賣,就當是交情,也給姑娘二兩。總共六兩,怎麽樣?”

“可以呀。”反正她又不懂這裏的藥材行情。

見她點頭,老伯從錢袋子掏出錢來數。

淺淺道:“大爺別急,我這裏還有株野山參,您先看看喜不喜歡?”

她把木盒遞上,老人家細細打開,看見人參那刻,眼珠子瞬間發亮,但下一刻,他極力掩飾喜悅,道:“姑娘這人參挖得不好,掉了不少參須啊。”

有嗎?她明明很小心。

“這人參年分久,應該有上百年,要不,我給你五百兩吧。”

這是明明白白的欺負啊,她雖然不懂行,卻曉得這參至少有三百年以上,他硬是減去兩百年?

她正生氣着,不确定要不要翻臉時,楚默淵出手了,他拿起盒子,把重樓收回蒌子裏,拉起淺淺道:“他不識貨,我們找個懂行的。”

“哦,好。”淺淺二話不說就要跟楚默淵走。

“別啊,這位公子,有話好說。”

楚默淵冷冷回頭,問:“你以前挖的藥材都是賣給他的?”

“對。”

“你知不知道自己吃虧了?以後別找他交易。”

“好。”有人挺她,他說什麽都對。

“公子,別讓。”

楚默淵冷眼投去,殺氣立現。“別怎樣?”

“是我錯,都算我錯,咱們可不可以再談談?”

“怎麽談,這樣一支老參,送到京城至少可以賣上萬兩,你竟然五百兩就想打發她,這不是明擺着欺負她無知?”

他罵她無知!淺淺應該生氣的,但……啊就沒錯啊,她是真的很無知,想到過去賤賣的藥材,心痛的感覺一陣一陣湧上來。

“對不住,是我太貪心,我在這裏給姑娘道聲歉。”

淺淺噘嘴沒回應。

老伯再接再厲。“公子是個懂行的,也曉得這參送到我手中還得再處理,之後一層層賣到京城,不知道還要經過幾個人的手才能賣到上萬兩,總得讓大家都有賺頭,是吧?

“姑娘這支參六千兩賣我行不?過去的交易也當我行差踏錯,欺負小姑娘年幼,要不,加上重樓,我再給姑娘補二十兩,您說行嗎?”

五百到六千……這中間的差價,唉,果然是無奸不成商吶,要是她傻傻賣掉……

轉頭望着楚默淵,瞬間覺得他比阿齊、阿廷更靠譜,覺得刮掉胡子的他帥到很離譜,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一直依賴着他應該很不錯。

接下來的事,她半句話都沒說,由楚默淵接手,他跟老伯讨價還價,最後以六千五百兩成交,再加上重樓,硬是多要走對方三十兩。

他是軍人,不是商人,但短短幾個月裏,他從袁立融身上學到不少東西,其中的一項叫做锱铢必較,瞧,現在就派上用場。

收下錢,他把銀票收入自己胸口。

然後熟悉的、被搶劫的痛苦,剌上淺淺的末梢神經,她當場跳腳。“不行啊、不行啊、不行啊……你說過,賣藥材的錢全歸我,怎麽能出爾反爾?”

她顧不得衆目睽睽、大庭廣衆,硬是伸魔爪要搶回銀票。

她睡得像死魚時他都無法克制欲望,她這樣軟軟的手掌心在他胸口摸過一把又一把,要教他怎麽辦才好?

狠狠抽氣,他将她拉進林子裏,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将她的手扣在身後,用身子壓制住她扭個不停的身軀。

“你又用暴力搶我的錢?!你可惡,你道德沉淪無下限,你你你……”她好想飙國罵哦,可是聽說這年代的将軍很偉大,偉大到殺人可以不償命。

鼻子酸、眼睛澀,有種名為委屈的東西卡在喉嚨口,好讨厭,她好讨厭這個爛到爆的古代,她不要穿越啦……

她這個樣兒,他還能說什麽?沒好氣地,他問:“我有說要搶你的錢?”

“啊不然咧,你收在自己懷裏,又不是收在我懷裏。”他的人格破産,她對他的信任度是零。

“市集裏人多,你沒有武功,要是被人順手牽羊能不賴在我頭上的話,好啊,收在你懷裏。”他把銀票遞到她眼前。

不是他誇口,要在她不知不覺間把銀票偷到手,絕非難事,他敢光明正大拿,就代表他有信心不被人家摸走,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腦袋是用什麽做的?

這話……似乎挺有道理,吶吶地,她收回委屈。

“那就先暫時放在爺身上。”她很用力地強調“暫時”兩個字,想想不妥,又補上一句。“回去後一定要還我。”

“信我了?”他斜眼睨她。

除了信他,好像沒有更優的選擇,幹巴巴笑兩聲,她抽出被控制的手臂,撒嬌地握住他的二頭肌。“我誰都能不信,怎麽能不信爺,相信相信,我再信任爺不過了。”

“為啥信?”

“因為您是英明偉岸的威繼将軍啊,因為您是遼州百姓心目中的神啊,因為您是、您是……我的爺啊!”

這谄媚又沒有風骨的蠢樣子取悅了他。“你要那麽多錢做什麽?”

“我想買地,當大地主。”

“哦。”

哦?什麽意思啊?是“哦,癡人說夢”還是“哦,我明白了”?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瞧,她想在他臉上瞧出答案。

“看什麽?”楚默淵問。

她不知道這種眼光太赤裸,會讓人想入非非?

“小婢女請示爺,‘哦’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會交代袁立融,幫你尋幾塊良田。”

淺淺猛然倒抽一口氣,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莫大驚喜,她的驚喜滿足了他。當遼州百姓心目中的神,沒多大樂趣,但當她心目中的神……感覺很不錯。

盡管心裏的小楚默淵已經哈哈大笑,很是滿足,他還是一臉的酷,不動如山。

“意思是用……賣人參的六千五百兩銀子嗎?”她要确定他會不會抽過路關稅,一口氣消滅50%。

也不曉得是為了滿足她還是想要她的驚喜來滿足自己,楚默淵加碼。“再加上之前的六千兩。”

抽氣抽氣再抽氣,她的氣管比抽水站的馬達更有力,她沒搭過屍速列車,但現在她的心髒正在失速中。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炙熱的眼睛盯着他看,像火盆似的,看得他耳朵染上緋紅,看得他心髒跟她一樣失速中……

“爺。”她喊得情真意切。

“嗯。”他回得冷若冰雪。

“你好帥、好卓爾不凡、好英明神武、好義薄雲天……”她的中文底子不好,這已經是她所有能硬找出來的形容詞。

“是嗎?我不是很可惡?不是道德沉淪無下限?”

“哪有這種事,要是有誰敢這樣講爺,我肯定第一個跳出來找他拚命。”

“所以,我不暴力了?”

“暴力?開什麽玩笑啊,爺溫文儒雅,再斯文風流不過,怎麽會暴力呢?”

楚默淵鄙夷地盯着她看,見過有人食言,但沒見過像她這種睜眼說瞎話說得那麽利落的。

她朝他勾勾笑眼。哼哈,這算什麽?現在要她當衆跪下來對他大喊“爺萬歲、萬歲、萬萬歲”,她都義無反顧。

“我懂,你沒見識過真正的暴力,不知道暴力是什麽。”

淺淺傻笑兩聲,心道:哪能啊,不可能的任務她每集都看,007更是舅舅的最愛,槍戰片、警匪片在她的童年裏占據大半部分,不懂暴力?呵呵,說笑了……

“你不同意我的話?”

她正要接話:怎麽不同意,爺說的是、爺說的對,爺連放屁都是香的……

可他沒給她機會回答,俯下身,他的額頭貼着她的額,低聲道:“真正的暴力是這樣的……”

說完,他的唇貼上她的唇。

只是輕輕啄吻,但她觸電了,她動彈不得了,她大大的眼睛呈現死魚狀态,空茫、澤濁,清明的腦槳被插進一根筷子,攪成一團混亂。

他加深了吻,微微的觸電變成深度電擊,電上她的心髒。

她沒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整個人好像飛起來了,反而感覺自己不斷墜跌再墜跌,她跌入地心,灼熱的岩槳正在融化她的知覺。

他撬開她的唇,舌頭與她糾纏,他的氣息闖入她的腦袋,而他嘗到比玫瑰醬更甜的汁液。

唉,他就知道是這種感覺,和想像中并無分別,他但願能一直下去,吻到天昏地暗、天長地久,吻得她神情迷醉,忘記燕歷鈞是誰,吻得她不想離開,想要一直一直待在他身邊。

他在她唇邊輾轉流連,他吸光她的力氣和知覺,他把她弄得很混亂,卻身心感到百分百舒坦。

沒有人計算這個吻持續了多久,但他知道,再不松開她,将會發生難以收拾的事件。于是他逼着自己放手,逼着內功運行一周天,逼自己在最短的時間恢複清明冷酷,之後……看着她迷離的雙眼,又是莫大滿足。

在女人身上獲得滿足是很沒出息的事,但這麽沒出息的事,卻意外地讓他感到無比成就。

淺淺不曉得自己在迷離狀态中待了多久,好不容易眼睛能夠聚焦,她擡起頭,傻問:“為什麽吻我?”

楚默淵勾起好看到讓她想踮起腳尖再親一回的嘴角,淡淡回答:“我喜歡你,有疑問嗎?”

淺淺用力搖頭。

沒疑問就好,他眯起眼睛,臉上寫着滿意。

可她搖頭不是代表沒疑問,而是在确定剛剛的事不是出自幻覺?不是因為他的唇太誘人,吻戲只是她在心裏的自導自演?

帶着滿意,楚默淵走回市集,淺淺看着他寬寬的肩膀、厚厚的背,看他壯碩得讓人很安全的身體,呵呵……又傻笑。

應該不是幻覺,他說喜歡她欸,真的喜歡捏,那她不是賺到了?傻笑,又傻笑,再傻笑……呵呵呵……她就這樣笑着、看着、不斷回味着。

因為他說,喜歡她……

一、二、三……他都快走完二十步,那個笨女人怎麽還沒跟上?

皺眉轉身,他要把她帶在自己身邊,要牽着她的手不停往前走。對啊,他就是喜歡甜食,而她恰恰好很甜、很有味兒……

可他沒想到轉身那刻,他看到的不是很甜的淺淺,而是五個黑衣人,他們圍着淺淺逮人,一個不怕死的把她扛在肩膀上,眼看就要跑遠。

楚默淵雙瞳噴出火星,兩個不夠,這次來了五個?增派了新人,也是從宮裏來的嗎?足尖一點,他施展輕功狂奔追上。

見狀,四人斷後與楚默淵對打,扛着淺淺的那人被她拔出的簪子一剌,猝不及防之下讓她掙脫,本不想引起騷動的默默把人給擄走,可眼下狀況……算了,他舉刀直接往淺淺身上砍。

淺淺險險逃過兩回,但前世的防身術抵擋不了對方的武術,幾次都差點被砍中,她邊大喊邊往市集方向猛沖,這麽一來動靜大了,市集上的人紛紛看過來,有膽小的躲到攤子底下,有年輕力壯又富正義感的便抓起扁擔迎上前。

男人欺負女人這種事,誰都看不過眼,何況淺淺還是個漂亮女人。

就這樣,雙拳難敵四手,黑衣人再有本領也敵不過群衆。

淺淺趁機爬出人堆,擡頭……一只手伸向她,順着白皙的手掌,視線往上調,她迎上一張笑臉。

向禹侗?他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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