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事關重大,甄應嘉的第一反應依舊是質疑。
太子是康和的親生父親,就算沒什麽舐犢之情,但是下手害他,甄應嘉覺得不大可能。現在東宮上頭雖沒有太子妃看着了,但是東宮畢竟還在皇宮裏,根據甄應嘉進宮的所見所聞,至少皇後還是會好好護着康和的。
但是康和……甄應嘉下意識不想讓他受到一星半點危險。
想到這兒,甄應嘉雙眼直視芷音,嚴肅而且鄭重的問:“你究竟知道什麽!你再這麽含糊下去,父親怕是再不會相信你了。”
芷音一愣,閉了閉眼睛,道:“那天晚飯過後,趙側妃照例來給太子妃問安,正巧是我在伺候,她倆說了沒兩句話便是一陣大吵,還摔了不少東西。沒多久,趙側妃便趾高氣昂的走了,我想進去收拾東西,太子妃不讓。過了許久我才進去,廳裏滿是摔碎的茶杯花瓶,太子妃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已經暈了過去,後來我叫了太醫,打那以後,太子妃就卧床不起了。”
甄應嘉皺着眉頭,芷音繼續道:“太子妃吃着太醫的藥,但是一直不見好。她沒法主事,太子讓趙側妃代管,還讓趙側妃天天去給她問安。”
“父親,您想想,太子妃本就是被趙側妃氣病的,她見了趙側妃怎麽可能還會好!而且趙氏天天去看她,自然也是有了動手的機會。”
甄應嘉搖了搖頭,覺得還是有些牽強。
芷音見父親不肯相信她,跪在地上哭道:“太子妃死的那天晚上,太子曾去看過她,那時候太子妃已經不大說得出話來了,但是我守在屋外,能聽見兩人應該是為了什麽事情起了争執。太子走後,太子妃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死了。”
甄應嘉理了理頭緒,問道:“你跟我說的這些……沒有一件是你親眼看見的是不是?”
“你聽見趙側妃跟太子妃吵架,但是你沒在室內伺候,她們說了什麽你是半點不知。”
芷音點頭,“可是——”
甄應嘉打斷了她,“趙側妃去太子妃請安的時候周圍也是有人的是不是?太子妃吃的東西,喝的藥,有沒有一件是通過趙側妃的手的?”
芷音又搖頭,“父親,你是說——”
甄應嘉伸手往下壓了壓,還是不叫她說話,“至于太子妃死的那天晚上,太子跟她說了什麽,你依舊不知道。”
芷音很是遲疑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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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沒有人知道呢?太子妃被氣病的那天,趙側妃說了什麽,還有太子妃死的那天,太子說的話,究竟有沒有人聽見。”
芷音搖頭,“人都被遣到屋外了。可是父親,他們必定說的是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然為何屋裏一個伺候的人都不留。”
“我雖在東宮時間不長,可是知道太子妃跟趙側妃一向交惡,庶子康全對世子虎視眈眈,恨不得取而代之,我——”
“我相信你。”甄應嘉突然看着芷音道:“我相信你。”
芷音一臉的不敢相信,她覺得父親能将她所有的話都問出疑點來,分明就是不信她的緣故,誰知道就在她自己也快要被父親說服了,以為這些都是她的臆想,是因為太子妃待她極好,她不相信太子妃就這麽死了,所以才要将這一切都找一個替罪羊。
甄應嘉将女兒拉了起來,道:“三天後太子妃便要出殡,我看看這兩日能不能找個借口進宮去。”
“可是父親,”芷音依舊一臉的茫然,“你為什麽相信我了?”
“如果太子妃不是死于非命,她為什麽不叫康和回來。”
芷音處在震驚之中,分毫沒發現父親直接就将世子的名字說了出來。
“換句話說,太子妃沒叫康和回來,是因為她不覺得自己會死,甚至太醫,皇帝,皇後沒有一個人覺得太子妃會病死。從江南回到京城,快馬加鞭最多七天便能回來,你說說,太子妃病了多久。”
芷音沉默片刻,回想了許久道:“至少兩月了。”她停頓片刻,“我記得有一次聽見太醫開方子,說是想吃便吃,不想吃停上兩日也無妨。”
甄應嘉點了點頭,“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沒有一個人想起叫康和回來,只能證明太子妃卧床不起是被氣的,不是病的。”
還有一句話甄應嘉沒說
芷音恨恨道:“可惜我不懂藥理,不然就能——”她突然停了聲音,道:“怪不得太子妃的嬷嬷總勸太子妃要放寬心。”
甄應嘉道:“所以我們現在要搞清楚兩件事情。”
“第一,太子妃究竟是為了什麽氣病的。”
“第二,太子妃是怎麽死的。”
還有康和,他一個人孤立無援在東宮……甄應嘉現在無比慶幸他可以在京城科舉了。
“你去好好梳洗一番。”甄應嘉道:“這兩日養好精神,順帶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我去看看能不能在太子妃出殡之前就進宮一趟。”
芷音答應了,甄應嘉看着她走出書房,又戳開了金手指。
太子妃的賬戶現在就剩個名字,還有個人簡介,剩下的東西被删得一幹二淨。
太子和趙側妃的賬戶倒是能看見,但是現在有個問題,甄應嘉的金手指才三級,能看見的只有公開發表的動态,如果真是他倆害死的太子妃,肯定不會公開的。
所以不管是這兩人謹慎還是別的什麽,現在怕是得不到什麽有利的線索了。
況且這兩人交際圈特別大,都基本上從早上開始就一刻不停的說話,一天的時間光看他倆的對話就再什麽都不用幹了。
甄應嘉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找個別的切入口。
比方東宮的宮女太監們,特別是在東宮做了許多年的太監,不像芷音根基尚淺,肯定是有許多消息來源的。
至于怎麽進宮去,康和這一邊是沒什麽希望了。太子妃還沒出殡,康和作為太子妃的親生兒子,是要一直守靈到太子妃出殡的。
不過還有一條,皇帝昨日才交待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戴權給他辦一個去國子監讀書的名額,以及将他一家老小的戶口調到京城來。
戶口可能沒那麽快,畢竟還要去江南走個來回,但是國子監就很是容易了,不過是說一聲而已。
甄應嘉估摸着皇帝是昨天下午交待出去的,想必今天就該來了。
想到這兒,他倒是也不太着急了,先去給林如海寫了封信,又往金陵家裏去了封信說明情況,讓母親先開始慢慢收拾東西,先把要帶來京城的下人整理個名單出來。
兩封信剛寫完,紀楚就來了。
“老爺,宮裏來人了。”
甄應嘉将手上兩封信遞了出去,“安排人快些送回家裏去。”
說完,他起身往偏廳去了。
來人是個太監,看着服飾跟當初去江南的曹福祥一模一樣,也是司禮監的随堂太監。
“咱家錢理,是戴公公吩咐來給您送憑證的。”這太監從袖口裏拿出個疊好的紙來,遞給甄應嘉,“去國子監的手續辦好了,您随時都能過去了。”
甄應嘉道謝,結過來一看,上面寫着諸如才德出衆等等一大批誇獎他的詞語,最後來了一句,特推舉為國子監學生。
錢理笑道:“您別看這小小一張紙,上面每個字都是戴公公親自寫的。”他得意的看了甄應嘉一眼,“戴公公可是不吝惜筆墨了,往常披紅,奏疏上他可都寫不了這麽多字。”
甄應嘉一瞬間便明白了他這是什麽意思,這就是相互試探,準備打好關系的第一步了。
戴權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他親自給甄應嘉辦這件事誠然有皇帝開口的原因,但是多半還是想跟甄應嘉賣個好。
跑腿的這個錢理必定是戴權的人,同時也得了戴權的吩咐來試一試他。
畢竟要是戴公公自己上陣,頗有些跌份不是?況且萬一他甄應嘉要是不知好歹呢?或者仗着皇帝喜歡他,給戴公公臉色看呢?
雖然這種關系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的,如果甄應嘉在皇帝面上說不上話,戴公公自然不會操這份閑心,但是同樣的,如果戴公公不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甄應嘉也不用理他這茬。
不過……戴公公為什麽要跟他示好呢?
甄應嘉身上有什麽是能幫到戴公公的,還是戴權僅僅想結個善緣?
對了……戴公公今年已經過了六十了,太監本來就不長壽,這個年紀差不多也該退了,但是司禮監太監這個位置……是人都想再做上幾年,不想被這麽快換下去。
所以這個時候,幫手是越多越好。
想到這兒,甄應嘉笑着勸道:“您嘗嘗我這茶葉,自家莊子上新出的,今年頭茬的嫩葉子。”
這話說出來,甄應嘉笑得更加開心了,這茶葉……他勸了賈家,勸了宮裏的太監,想必不久之後王家來人,他還得這麽說。
錢理笑眯眯的飲了茶,嘆道:“果然清香無比。”說完他又道:“宮裏的茶葉雖都是好東西,但是送上來的一關關檢查,喝到嘴裏就沒這個新鮮。”
他笑了笑,“若是您家裏還有多餘的,咱家托個大,替戴公公也要上二兩,戴公公平日裏最喜清茶了。”
甄應嘉點頭,吩咐人去包茶葉了,又道:“不如我與公公一同進宮,一來要給皇帝謝恩,二來小女曾在東宮待過一段時間,理應去給太子妃上個香,再者我同世子殿下一起進京,于情于理也得去祭拜一番才是。”
錢理猶豫片刻,點頭道:“正是,不過通報一聲而已。”
甄應嘉笑笑,吩咐下人套車,又去叫了芷音,兩人換了素服一起進宮了。
皇帝正和內閣六位大臣商讨國事,甄應嘉想了想,道:“不如我先去東宮上柱香,最多一刻鐘就能回來。”
錢理道:“倒是無妨,幾位大臣才進去不過一盅茶的功夫,出來想是還得一陣子呢,您放心去東宮,要是聖上這邊說完了,我差人去叫您。”
甄應嘉帶着芷音兩個往東宮去了。
太子妃也算是東宮的主人,她的靈柩擺在東宮的正廳裏,甄應嘉一進去先看到的不是那口巨大的棺材,也不是正對面,那個布置得奢華的靈堂,更加不是兩邊跪了一地,正在念經的僧人。
甄應嘉第一看見的,是跪在火盆邊,紅腫着雙目,已經有點面容呆滞,毫無意識往火盆裏添紙的康和。
一瞬間,他覺得有人伸手下去狠狠的抓住了他的心髒,用力的扭了一下。
甄應嘉急忙上前跟康和打了個照面,這才……不過兩天功夫,他就瘦了不止一圈了。
甄應嘉莫名的就有怒氣上來,這兩天他難道連水都沒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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