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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臉上閃過一絲嘲諷,甚至連語氣裏也有不少,“平日裏一個個的高談闊論,在朝臣面前不少的真知灼見,怎麽在朕面前就啞了聲呢?”
甄應嘉聽的分明,高談闊論和真知灼見這兩個詞說的很是刺耳。
不過就算知道這是個圈套,這些皇子們也都不得不跳了。橫豎大家一起,有了墊背的也就沒那麽害怕了。
當下幾個皇子半低着頭交換了視線,按照長幼順序,年長的二皇子先開口了。
“父皇的行宮被水淹了,自然是要修的,只是江南水患未除,大堤也要修補,不如等到來年春天再重修行宮。”
二皇子說的不怎麽出彩,不過也沒犯什麽錯誤,配合他一直以來的莽漢形象,很是能讓人放松警惕,看出來他想走的是中庸之道。
不過甄應嘉覺得上回他中探花這事兒,已經讓二皇子暴露了不少,甄應嘉小心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點點頭嗯了一聲,什麽意見都沒發表。
二皇子退後一步又回到隊伍裏,三皇子上前,“兒臣覺得也是要修行宮,而且還要大修!”
他說的很是斬釘截鐵,皇帝來了興致,連身子都微微直起了幾分,問道:“怎麽個大修?”
甄應嘉心裏暗嘆一聲,三皇子這是對皇帝的心裏揣摩得很是入微,別說是皇帝了,是個人就希望自己的東西是獨一無二的,不過全天下有能力達成這個目标的只有皇帝了。
“父皇登基多年,天下太平,國庫豐盈,百姓安居樂業,這都是父皇的功勞。”
果然皇帝笑了笑。
“可是父皇的行宮卻還是幾十年前修的,依兒臣看,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先派工部善營造的大臣去量了地方,花了圖紙,等到大堤修整完畢,明天開春再去好好的修整一番。”
皇帝聽了很是若有所思,三皇子得意一笑,緊跟在他後頭一個說的四皇子臉色立即暗沉了下來。
不過甄應嘉卻是覺得皇帝多半不會答應的,依他看,在這些皇子們進來的時候,皇帝已經拿定了主意,現在不過是試一試這些皇子罷了。而且看皇帝臉上的表情,前頭這兩位皇子沒有一個說到皇帝心裏去的。
這兩個皇子說的都是要修整行宮,所以皇帝的意思……怕是這行宮将要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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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應嘉眯了眯眼睛,他很是能理解這一點,當年皇帝下江南,接駕過的人家,還有跟行宮有關的人家都已經成了地方一霸,江南又是重中之重,錢糧的大産地,卻被幾大世家把持,皇帝想必早就已經後悔了。
說不定……皇帝難道要趁着這個機會做點什麽?
想到這兒,甄應嘉擡頭看了康和一眼,卻發現不管他什麽時候偷偷看康和,康和都在偷偷看他。
只是現在甄應嘉心裏一點旖思也沒有,只是表情嚴肅沖着康和搖了搖頭,至于康和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看老天爺了。
“有點意思,”半晌,皇帝擡起頭來說了一句,臉上有點笑意,道:“老四你覺得呢?”
四皇子性子雖然沖動,不過已經因為這個被皇帝訓斥過一次,當下強壓心中不快道:“兒臣覺得二哥的主意不錯,三哥的……太過興師動衆,也有些勞民傷財了。”
三皇子臉上顯現出不快來,皇帝臉色也有點陰沉,四皇子情急之下居然想了個借口出來,“開春正是春耕時節,江南又是産量的地方,雖然壯丁多,不過要是按照二哥的主意,征召上兩三萬的壯丁就行,這對春耕不會有太大影響,若是按照三哥的主意,怕是……”
“朕明白了。”皇帝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絲毫看不出來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或者是哪怕一絲絲的情緒。
四皇子沖三皇子回了一個張揚的眼神,退下了。
“老五,你覺得呢?”皇帝又問。
五皇子原想着四哥遭父皇訓斥,該是再起不來了,所以絲毫沒有猶豫接手了他手下的勢力,誰知道這一年還沒過去,父皇議事又叫上老四了,心裏難免有幾分心虛,當下道:“兒臣覺得四哥說得有理。”
甄應嘉心裏又是嘆了一聲,皇帝這一招,直接讓四皇子跟五皇子反目成仇,四皇子又是個極其傲慢的性子,這麽一來,這兩位再無結盟可能,私下裏又互相捏着把柄,相互提防,相互算計,多半是要一起跌出奪嫡的行列了。
五皇子說完便是六皇子。
前頭四個人的意見都一樣,六皇子知道他的機會來了,便道:“兒臣想着不如改成書院?”說得不是很确定。
看見皇帝還在看他,六皇子吞吞吐吐道:“江南文人盛行,又是科舉大省,不如改成書院給學子們一個讀書的機會。”
皇帝難得和藹的笑了笑,道:“你這主意倒是新奇。”
六皇子松了口氣。
皇帝又看年僅十一歲的七皇子,七皇子露出個略顯天真的笑容來,道:“父皇還沒帶兒子一同下過江南呢,再去一次不好嗎?”
皇帝笑出聲來,卻讓在場諸位皇子越發的嫉妒老七了。
皇帝站起身來,道:“朕知道了,你們該上學的上學,該出宮的出宮,朕再好好想想。”
幾位皇子又是魚貫而出,不過人人走之前都回頭看了看依舊留在禦書房裏頭的甄應嘉和康和。
出了禦書房,老三讪笑一聲,“怎麽父皇留了他們兩個在裏頭,一個不過是個翰林院編纂,一個……連世子都不是了。”
老四一仰頭,道:“怎麽不留他們兩個,一個是江南土生土長的,前頭又管着行宮,一個在江南住了一年有餘,不留他們難道留你不成?”
老三臉色一沉,哼的一聲甩了袖子走了,臨走時還不忘諷刺一句,“老四你也真是賠了夫人,白白舍出去一個側妃的位置,可什麽都沒捏在手裏。”
老四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只是嘴裏卻不肯認輸,“究竟是不是賠本的買賣,咱們等着瞧!”
禦書房裏就只剩下甄應嘉和康和兩個,皇帝看了他們兩個一眼,緩緩道:“朕想将這行宮改成太廟。”
甄應嘉一愣,随即反應過來,立即低頭道:“一切都聽陛下的吩咐。”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事兒就派給你和康和兩個做了,過兩日就離京。”
兩人除了遵旨之外再無二話。
誰料皇帝忽然讓康和出去,轉眼禦書房裏就剩下甄應嘉和皇帝兩個人,皇帝聲音很是沉穩,問道:“當日你說想做禦史,朕再問你一次,可是真心話!”
甄應嘉自然是無比的誠懇的又說了一遍。
只聽見啪的一聲,皇帝忽然甩了張奏折下來,狠狠道:“那你跟朕好好解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甄應嘉将奏折撿起,掃了一眼只看見兩個字:鹽稅!
他現在無比感謝康和老早就給過他提醒,讓他知道有這麽張折子,于是甄應嘉二話不說跪了下來。
“陛下!這消息是故意漏出來的!”
果然,皇帝愣住了。
甄應嘉自然是擔心的,不過皇帝既然能将奏折壓了這麽久,那就證明還是想瞞下這等事的,不管是對他的關乎,還是處于要穩定大局的考慮,總之這就是甄應嘉脫身的機會。
“前年臣家中驚變,臣痛定思痛之餘不免權衡起這些年的得失,發現早年雖誤入歧途,卻還有悔改的機會!”甄應嘉以懊惱卻又加了點釋然的語氣說出了這番話。
“你是說這消息是你故意放出來的?”皇帝聲音裏不免帶了幾分狐疑。
甄應嘉點了點頭,皇帝一下子愣住了,過了片刻從案臺後頭繞出,兩步走到甄應嘉面前,一字一頓道:“你給朕好好說說!”話說完,親手将甄應嘉扶了起來。
見了皇帝這等反應,甄應嘉越發的放心了。消息雖然不是他放出來的,不過顯然林如海沒查到真正的消息來源,又或者王子騰等人手腳極其幹淨,所以皇帝現在肯定是不知道這是王子騰的栽贓陷害了。
甄應嘉心裏暗暗一喜,既然王子騰打算讓他背鍋,他也就不客氣了。
況且就算沒他,等到新皇帝上位,一樣要處理他們。
“臣早年同江南的幾戶人家卷到了私鹽買賣裏頭……”甄應嘉沉着臉,一點點将記憶裏的東西全講了出來。
他很是有幾分信心能脫身的。
畢竟皇帝這番舉動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況且再說什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要過了皇帝這一關,這就不算是什麽了。
最關鍵的是這事兒本來就不是他做的,怎麽也怪不到他頭上。
“……只是臣放出消息,心裏卻又有點後悔。”甄應嘉故意頓了頓。
皇帝面色一沉,甄應嘉又道:“臣與林大人并無交情,不過借着兒女一事見過三四次面,對他的脾氣秉性并無了解,臣生怕他得了消息打草驚蛇,畢竟這等事情已經做了近十年之久,現在要剝繭抽絲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皇帝沉吟片刻,“你倒是膽大,也不怕他直接拿了你。”
甄應嘉什麽都沒說,只是看了看皇帝。
皇帝臉上稍稍緩和了些,“不過……的确如你所說,這消息林如海知道也好幾年了,現在也只查出來你一個人……”
甄應嘉痛心疾首點了點頭。
皇帝又道:“主事之人……”
“臣手上卻是沒什麽證據……”甄應嘉道:“怕是要好好查一查了。”
雖然他嘴上這麽說,不過心裏也明白,皇帝真想處置一個人,那是什麽證據也不要的,況且……甄應嘉也仔細想過,如果他是皇帝,這事兒肯定是要私底下處理的,畢竟朝廷官員連同地方大員,販賣私鹽長達十年之久,這就算是揪出來了,也不會有什麽好影響的。
至于王子騰,就算什麽都不說,皇帝也明白他是主事之人,金陵這些年富甲一方的人家,就數王家官位最高,手上權勢最大了。況且在金陵流傳許久的護官符,甄應嘉不相信皇帝沒聽說過。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這護官符裏頭,沒有他甄家。
甄應嘉擡頭看了看皇帝,皇帝又是一臉的陰沉,想必也是再想這些金陵四家。
半晌,皇帝嘆了口氣,道:“這事兒得秘密查辦。朕本來就打算讓你去江南,這下正好借着修行宮的名義,你跟康和兩個人仔細查探。”
甄應嘉點頭,“臣遵旨!”
皇帝從桌上拿了小印給他,“憑此印可差遣知府總兵!”
甄應嘉慎重的接過了小印。
皇帝許久沒說話,又嘆了口氣才揮手讓甄應嘉走了,甄應嘉走到門口,隐隐約約聽見後頭傳來一聲嘆息。
“……金陵四大家……都是朕早年……”
甄應嘉除了禦書房,卻看見康和在門口等着他,嘴角隐隐約約一絲笑意。
甄應嘉迎了上去,兩人并排前行,“皇孫日日跟在陛下身邊,不知皇孫答了什麽?”
康和回頭看了他一眼,有點高深莫測的架勢,“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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