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春獵基本是年年都有的,往年都是根據天氣,選在二月上半旬,皇帝帶着一幹皇子們,還有若幹文武大臣,去皇家獵場狩獵,獵物最多的能得不少嘉獎,也給一年開個好頭。
不過去年因為太子被廢,太子妃死了等等一系列事情,沒人敢提這茬。
所以今年皇帝這話一出口,大家都知道皇帝怕是從太子被廢這事兒理出來了,心中都是一喜,伴随而來的就是輕松了。
二皇子直接瞪大了眼睛,驚喜道:“真的?”
皇帝哈哈笑了兩聲,“自然是真的。禮部去拟個章程來,并把随行人員拟個單子,先來給朕看看。”
禮部尚書上前道了聲是,又将在禦書房裏這一堆人看了個遍,暗暗記在心裏,這一堆人是肯定要去的了,不然皇帝也不會叫他們來。
一屋子的人都是歡欣雀躍,臉上喜悅的表情明顯的誰都看得出來,特別是幾個皇子。
這可是一個好好表現自己的機會!太子之位懸空,要是這次得了頭名……雖然皇帝不太可能因為誰打獵打的好就讓誰當太子,但是畢竟也能得不少彩頭,況且獵場是有鹿的,若是能射到一頭鹿,這難道不是天降吉兆嗎?
幾個皇子的眼神越發的火熱起來,只是看見了皇帝身後的康和,眼神不免又有幾分暗淡。
沒想還有這麽個勁敵!他爹都給廢了,他倒是偃旗息鼓一年,一舉封王,皇帝還去哪兒都帶着他!
不過……他去年年底才傷了背,到現在算算不過四個月的時間,能長好嗎?
康和開口了,略顯黯淡,“孫兒倒是去不了……四個月沒拉弓,昨兒試了試,只能拉開半石的弓了……”
“你拉什麽弓?”皇帝半笑着訓斥道:“等傷口養好了再說。”
四皇子笑了起來,道:“半石的弓,康和你也只能去打打兔子了。”
皇帝臉上一僵,不過五皇子倒是想起別的了,下意識朝老六跟老七看了一眼,只見他們面色略顯陰沉看着這個年紀比他們還大的侄子。
要說才四個月,又是傷在背上,這時候是肯定還沒養好的,五皇子雖然沒受過這麽重的傷,但是他府裏的侍衛也曾被人砍過,事後足足養了半年才好,又拉了快半年才恢複到以前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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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康和為什麽昨天拉弓?那是因為他昨兒就得了要去獵場的消息!
相比之下,同住在皇宮的老六和老七就落了下成了,這兩個還是皇帝的親兒子呢。五皇子心裏不免對自己的弟弟生出幾分同情來,進而這同情到了自己身上。
父皇可真夠偏心的,對孫子比對兒子好。
五皇子又想,民間有一句俗語,叫做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這話落在父皇身上也是一樣适用,只是不知道這老兒子跟着大孫子相比……父皇更喜歡哪一個了。
七皇子也是想到了這一點,當下道:“父皇,我也要去,我已經能拉弓射箭了。”
皇帝點頭笑道:“去去去,都去!今年我們好好樂一樂,兩年沒打獵了,想必獵場裏的東西又生了不少,等打到鹿血給你們一人一碗分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這可是個好東西。
甄應嘉今兒是作為心腹愛将進來的,這事兒也沒什麽好說的,再說憑皇帝跟他的關系,知道他有販賣私鹽的可能都能替他隐瞞下來,他也沒必要在這等事情上奉承皇帝。
所以甄應嘉不過适時面露微笑,跟着聽便是,只是沒過多久,他忽然覺得一股熱烈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擡頭一看,原來又是康和,還比了個嘴型,“鹿血”。
鹿血是個什麽東西甄應嘉怎麽會不知道?況且康和那個笑容,誰看了都覺得是不懷好意,甄應嘉臉上一熱,頭低了下來。
算起來他跟康和也算是坦誠相見過了,而且見的都還是要害之處,要是喝了鹿血……
甄應嘉臉上更燒了。
好在皇帝及時解了他的窘境,“都下去吧。”皇帝笑眯眯的,“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等欽天監擇了吉時就出發!”
二皇子若有似無看了一眼康和,笑道:“兒臣的長子武藝初成,孔武有力,不知能不能帶着一起去。”
皇帝今日心情很好,笑道:“都能去,正好也讓朕見見朕的小孫子們。”
幾名有了兒子的皇子頓時大喜,七皇子也出聲道:“太好了,又能看見我的大皇侄們了。”
皇帝越發的開心了,站起身來,道:“朕就不留你們了,趕緊該幹嘛幹嘛去吧。”
衆人一一散去,甄應嘉在城門口等下仆趕馬車過來,聽見後頭有人叫他,“甄大人。”
回頭一看是五皇子,甄應嘉笑道:“王爺。”
五皇子走到他身邊,客氣道:“甄大人也在這兒等馬車?”
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句廢話,五皇子依舊說了,甄應嘉也得答,于是他也笑道:“正是,王爺也在這兒等馬車?”
只換了個稱呼,一字不差還給五皇子,他笑了兩聲,忽然沉了臉色,道:“正是有一事想跟甄大人商量。”
雖然甄應嘉很想給他回個白眼,不過表面上還是很正常道:“王爺請講。”
五皇子嘆了口氣道:“我知你與義忠親王有私交,關系一直不錯,從你照看他大兒子就能看出來……”
甄應嘉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照看他兒子真的不是因為跟義忠親王私交良好。
“雖然義忠親王的太子之位被廢了,只是他跟父皇畢竟是父子,這都一年了……”
甄應嘉挑了挑眉,雖然他能猜到五皇子的意思,不過既然沒明說,那他還是裝傻的好。
五皇子見幾番暗示甄應嘉都不接,不由得有些惱怒,況且他還曾因為要跟甄應嘉做親家被皇帝訓斥過一頓,現在又看見在他面前裝傻的甄應嘉,火氣一上來也顧不得裝傻了,直接道:“不如你去給父皇進言,帶上義忠親王一起去。”
甄應嘉看着五皇子,眼神飄忽不定,心想:你真以為我傻啊。
五皇子道:“父子畢竟沒有隔夜仇,況且這一年義忠親王府的賞賜不斷,想必父皇已經原諒了他。”
甄應嘉不知道五皇子是真不知道這賞賜都是皇後心疼兒子發下去的,還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只是看着自己的馬車已經到了,甄應嘉道:“王爺說的是,只是您與義忠親王更是兄弟,同陛下又是父子,由您去說不是更好?”
五皇子拉長了尾音,似乎別有深意道:“你可是禦史啊。”
聽了這話,甄應嘉有些啼笑皆非。
他曾經兩次跟皇帝表明過心計,要去做個禦史,可做禦史是他比權量力,思考了朝中所有部門之後得出的結論,做禦史最最适合自己。這并不表示他有一顆禦史的心,或者有個禦史的普遍性格。
比方死谏,又或者畢生都要給皇帝找不痛快。
甄應嘉笑了笑,道:“這是陛下的家務事,旁人倒是無從插手了。”
五皇子看着他一幅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忽然又軟了下來,“至少也要将康全帶上。”
甄應嘉一愣,康全這是又投奔到四皇子麾下不成?
五皇子道:“前兩日去看大哥,康全身子骨看着不大好,正好去獵場有了新鮮鹿血,喝了想必也能補一補。”
這事兒甄應嘉肯定也是不能去跟皇帝說的,當下低頭掩面,“王爺,這都是陛下的家務事啊,您又是他的五叔,您去說才名正言順,又能在陛下面前得個寬厚的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其實說到這兒,甄應嘉也明白過來了,五皇子在幾個皇子裏頭算是隐藏比較深的,要不是去年跟四皇子拆夥了,現在還在背後躲着呢。
而且看五皇子的言語動作,頗有幾分不自然,所以他今日這一番話多是試探。只是他究竟試探的是什麽,甄應嘉面上敷衍着五皇子,心裏轉的飛快。
兩人的話題多是圍繞義忠親王進行的,所以五皇子的目的是廢太子?
自己是跟皇帝走的最近的一個,他想從這裏試探出來皇帝對廢太子的心意,想知道廢太子究竟有沒有可能起複。
甄應嘉眯着眼睛笑了,看來這位皇子的消息的确是不靈通。
這一年義忠親王雖然沒怎麽出門,但是宮裏的賞賜不斷,讓五皇子慌了神了。而且他似乎也沒想到太子雖然被廢了,可是皇後還在,義忠親王可是皇後的親生兒子,現在又糟了這般大的罪,皇後怎麽能不心疼。
又或者他能猜到一些,但是心裏還是不踏實,畢竟義忠親王做了幾十年的太子,東宮可是有正式的官員的,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支持他。五皇子這是想借着自己的口安心呢。
想到這兒,甄應嘉覺得不能讓五皇子太舒服了,便故做神秘,又小心看了看左右沒人,果然見五皇子一瞬間連呼吸都屏住了。
甄應嘉看了很是滿意,小聲道:“王爺既然這般挂念兄長,我便實話實說了。義忠親王一年沒出過門了,那一位——”甄應嘉指了指宮裏,他知道自己說的是皇後,可是五皇子究竟認不認為這個是皇後那就不一定了。
看見五皇子面上鄭重的表情,甄應嘉就知道他妥妥的誤會了,順利被自己帶到溝裏去了。
“那一位心裏很是心疼,就等尋個合适的機會了。”甄應嘉說完松了口氣,道:“這事兒我只跟您一人說了,這個好機會您可不能放過,那一位——”甄應嘉又指了指宮裏,“肯定會有嘉獎的。”
不去看五皇子面上的表情究竟是多麽的心事重重,也不管這裏頭夾雜了多少懊惱或者淩亂,甄應嘉趁着他魂不守舍的時候告辭,上了自己的馬車。
一上去便聽見個帶着笑意的聲音,“禦史大人又騙人了?”
甄應嘉擡眼一看,康和正靠在他平日坐的那個位置,攤開手腳的樣子很是舒服。
“快讓讓。”甄應嘉也不與他客氣,挨着他坐下,還推了推康和,道:“你怎麽上了我的馬車了?回頭陛下治我一個拐帶皇長孫的罪,我找誰伸冤去?”
康和最愛他這等半側着頭拿眼睛瞪他的模樣,當下伸手過去,笑道:“已經跟皇祖父說過了,我那新宅子離甄大人家裏不遠,我想着借一借甄大人的馬車,便不用出動宮裏的人了。”
甄應嘉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馬車噠噠地走了起來,兩人的聲音已經幾近耳語。
“……這次春獵是個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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