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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應嘉昨日喝多了酒,又做了些體力活,幾乎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梳洗過後想都不想,立即讓人叫芷蘭過來,只是丫鬟還沒出去,他立即換了說話,“還是叫芷音吧,把大姑娘叫來。”
過年照理來說是個放松的日子,可是對于管了至少半個甄家的芷音來說就不那麽輕松了,她正算着過了正月十五,要先給下人們做上兩套春衫,還有家裏的幾個主子也得做新衣裳了,還有幾人的首飾,要安排人給寶玉的先生送束脩去,這個最好是寶玉自己去,要是父親能帶着他一同去就更好了。
芷音抿了抿嘴,父親現如今是正四品的大官了。
京官有兩個坎兒,一個是五品,絕大多數過了正五品的京官都有了面見皇帝的機會,換而言之,有了一步登天的機會。
第二個坎兒就是正三品了,過了正三品便是徹徹底底的一步登天,做到六部尚書,外放也是封疆大吏,甚至入閣拜相也不在話下。
芷音不禁想起皇帝對父親的寵愛來,等她出嫁的時候……想到這個,她不由自主的也有些害羞,只是母親早死,祖母現如今又管不了事,家裏幾個弟弟妹妹将來都得她提前做好安排。
芷音也只能耐着害羞繼續想下去了。
“姑娘,老爺請您去一趟。”
正當芷音想着是嫁個門當戶對的高門子弟,還是找個身份較低,但是勝在聽話的人家好,就聽見父親找她的消息。
“可說了是什麽事兒?”芷音問道,過年她是家裏最忙的一個,昨兒也睡得早,沒聽說晚上甄應嘉回來之後發生的事情。
丫鬟小聲道:“聽老太太屋裏的人說,昨天老爺喝醉了酒回來,在老太太門口訓斥了二姑娘。”
芷音一愣,昨天晚上她雖然比往日睡得早些,可是也算是正常時候,芷蘭那麽晚了跑出去做什麽?
不過又聽說父親喝醉了酒,興許也不是芷蘭的錯兒。
芷音理了理頭發衣裳,去見甄應嘉了。
甄應嘉正靠在榻上,身後站了個丫鬟給他掐頭,看見芷音來了,甄應嘉擺了擺手,他身後的丫鬟退了下去。
芷音行了禮,在他對面坐下,看見甄應嘉身邊的小幾上擺着蜂蜜水,又聞見屋裏比往日稍稍濃了一些的熏香,心想父親昨天怕是真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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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應嘉說話一向直來直去,特別是對着自己人,而且是這個明顯已經成長了的大女兒,因此他直接問道:“芷蘭跟賈府的迎春交好?”
芷音點了點頭,“聽她說過兩次。”只是轉念又一想,父親是怎麽知道賈家姑娘的閨名的?又一想兩家世代交好,雖然現在有了劃清界限的兆頭,但是只怕生孩子的時候都是送過賀禮的,又常常通信,因此這名字也是知道的。
然而一想到自己的名字也被賈府的人知道,這心裏的滋味就不怎麽好受了。
甄應嘉看着女兒臉上的表情換來換去,雖不知道她心裏想了這麽多,但是卻知道她想的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賈家的人約她初五去,這其中緣由你可跟她說清楚了?”
芷音點了點頭,“我說了最好正月十五之後再去,十五之前一般都是走親戚有或者拜訪座師的。”
甄應嘉嗯了一聲,兩者相比,他自然是相信大女兒多一些,畢竟大女兒從宮裏那個大染缸裏出來,還能保持初心,着實不易,由此又可見她心志堅定。
“你再去勸勸她。”甄應嘉沉吟片刻,想着這個畢竟是自己人,還是要好好解釋解釋的,“把道理給她掰碎了說。我們并無跟賈府做親的打算,還是依着約定俗稱的規矩,若是她正月十五之後想去,我也不攔她——”甄應嘉說到這兒忽然頓了頓,道:“若是能将她勸得不再去了更好。”
忽然間芷音神色一暗,道:“其實這事兒也不能怪她。”她感念父親心細,又肯體恤兒女,不像當初在宮裏遇見的那些人宮女的父親一樣,動辄打罵,分毫不解釋,但是這裏頭還有閨閣女子間交往的事兒,父親是肯定不知道的。
“咱們家裏三個姑娘,三個年紀。”
甄應嘉等了好久,芷音這才開口。
“我年紀最大,”說到這兒,芷音紅了紅臉,“我今年便要及笄,這個年紀的姑娘,一般是不叫出門的,怕生事兒。”
說着,她小心翼翼看了甄應嘉一眼,只見甄應嘉仔細聽着,這才放心繼續道:“芷琦年紀還小,倒是能放心出去玩兒,這個年紀也是最好交些手帕交的,所以有人請她,告訴祖母一聲,又是好人家,我也不太攔的。”
“只是芷蘭這個年紀就不好辦了,不上不下的,一般人在她這個年紀都已經有了交好的玩伴,倒是顯得她孤僻了。”
甄應嘉聽到這兒嘆了口氣,芷音又道:“我雖也認得不少人,只是眼下我不好出門,二來那些人家……現在跟我們也不大相稱了,若是陡然帶着妹妹去……雖人都是好人,但是我也怕她怪我。”
甄應嘉立即明白芷音是什麽意思了。
說起來還是原主的鍋。
芷音認識的人,怕是有一半都在宮裏的,雖然最後她得了太子妃青眼,将她帶在身邊照顧,也認識不少高門女子,但是真正熟悉的,還是那些在宮裏伺候的女官們。
想想能将女兒送到宮裏的人家……想想以前的甄府,還有現在的賈府,還有動了心思但是最後沒成的薛家,就知道這些人家就算養出來好女兒,但是家裏人的确不怎麽樣。
甄應嘉略皺了眉頭,道:“等過了年,我去請你祖母找些由頭辦上幾場宴會,多請些人來玩。”
芷音嗯了一聲,說起來跟父親講這些話,她心裏還是有幾分緊張的。沒想父親就這麽坦然的接受了,倒是讓她心裏輕松不少。
“只是賈家……”甄應嘉猶豫片刻,想起賈迎春那個懦弱的性子來,還有幾分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性格,怎麽二女兒能跟她交好呢?
“她要去便讓她去,只是丫鬟要帶上四個,好好敲打一番。”甄應嘉道:“就說是我說的,我們并無跟賈府做親的打算,讓她顧念着自己的名聲。”
這話說的有幾分重了,芷音收斂了臉上笑容,鄭重其事地答應了,甄應嘉又道:“還有芷琦,她跑賈家比芷蘭怕是還要勤上三分,雖然她年紀還小……不過她身邊的丫鬟也得好好敲打!”
芷音一條條應了,雖覺得肩上擔子不清,事情是一天比一天多,但是父親這般信她,真叫人無力回報。
想到這兒,芷音又叫人給沏了加蜂蜜的菊花茶來,柔聲道:“父親嘗嘗這個,菊花清口,加上蜂蜜又能解酒,最是适合第二日喝的了。”
甄應嘉點頭,笑道:“這些日子你是最辛苦的了,別人家孩子過年都胖了,就你瘦了。”
芷音聽了這話反而越發的開心了,甄應嘉心裏也暗喜道:果然不分古今中外,這女孩子不管年紀多大,只要聽見“你瘦了”這三個字,都會笑逐顏開。
父女兩個說笑一陣,芷音正要起身,又聽甄應嘉吩咐道:“給先生的束脩可備好了?我想着初六帶着寶玉去他先生家裏拜會。”
說到這位先生,其實也是大有來頭的,考中進士進了翰林院,之後便一直在國子監待到退休,又是書香門第,說起來是真正的清貴了。
若不是皇帝開口,這等人怎麽都不會給他家寶玉當先生的。
“都備好了。”芷音笑道:“我多準備的是字畫等物,還有江南來的筆墨紙硯,父親覺得可妥帖?”
甄應嘉笑着點頭,“我也不留你了,只是你也別太過忙碌了,事情總是做不完的。”
芷音起身行禮,道:“也只是過年這一陣子忙,平日裏誰家都不會有太多事情的。”
甄應嘉這才放心,等女兒走了,又叫丫鬟來給他掐頭,只是心裏不免暗暗恨起康和來,怎麽就找了他的道兒呢?
還無意之中灌了這麽多酒!
總之不能輕易的饒了他。
過年雖然名義上打着休息的名號,只是對于京中的達官貴人來說,這是一年最最勞心勞力的時候。
借着過年上門拜年,平日裏不好交往的人都能在這個時候打開局面。
甄應嘉雖然沒什麽不好交往的人,但是他要去拜訪的人很多,而且還要找找哪家有跟他閨女年紀差不多的兒子、女兒。前者是為了将來成親方便,那日跟芷音的對話已經點醒了他。
大女兒今年及笄,雖然他肯定不會一及笄就将女兒嫁出去,至少要等十七歲以後,但是提前看看男方的人品相貌,以及家教,也沒什麽不應該的。
再說買豬看圈,話糙理不糙,不看上三五年的,怎麽能看出端倪來呢?
第二,便是要給自己女兒再找兩個玩伴了,至少不能讓她們出門一半都去了賈家。
雖然林姑娘的人品他是信得過的,還能得一句出淤泥而不染的誇贊,但是考慮到林如海的立場,還有他曾經不大不小或有意或無意暗算過他兩次,這一家人還是遠着點好。
于是從初六開始,一直到正月十六再次上朝,甄應嘉就沒停下過腳步。從自家兒子的先生開始,拜訪了原先翰林院的頭頭們,現在都察院的上司們,順便還要給他的妻弟李逸找一處房子。
李逸年前請了三個月的返鄉假回金陵了,這個假基本是每個外地的庶吉士都有的,等修過了這個假,便要在京城徹底安家了。
這樣就算甄家的屋子大,住下李家一家都有富裕,但是李逸也不能常住了,只是他對京城比甄應嘉更是不熟,認識的人也沒甄應嘉多,便将這個重任放到了自己姐夫身上,自己放心的回去了。
不過符合李逸條件的屋子的确不太好找。
首先他只有一個人在京城,将來就算成親了也不過添上幾口人罷了,而且他的祖父是書院的山長,父親又是講師,就算來京城,也不過是小主半年,所以給他找屋子,第一不能太大,但是又得能住下一家好幾口人才行。
甄應嘉想了想,決定還是在翰林院附近給他找個三進五間的院子。這樣将來就算李家人全來了,擠擠也還是能住下的。不過依照甄應嘉的判斷,李家肯定是不會傾巢而出的,至少要留下一人看着書院,所以這屋子是肯定夠住的。
這個年就在忙忙碌碌中過去了。再次上朝,除了皇子們變得越發沒有耐性,以及義忠親王徹底的銷聲匿跡,其他似乎跟以往也沒有什麽不同。
轉眼便是二月,這天早上,早朝剛下,皇帝叫了一屋子心腹以及重臣到了禦書房,甄應嘉也在裏頭。
皇帝笑了笑,很是豪邁道:“一年之計在于春,朕想着是時候來一場春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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