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

十五

雅蕾睜開眼，看到莫渟從浴室梳洗完出來。

「你醒了？再多睡一下？」莫渟坐到雅蕾身邊問。

雅蕾搖搖頭。

「那起床準備陪我出門吧。」莫渟在雅蕾的臉上親了一下。

雅蕾拿着毛巾從浴室出來時，莫渟已經穿好衣服了。一樣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庭院樹上的積雪。今天出現了難得的冬陽。莫渟穿着鐵灰色套裝，還化了淡妝，輕便但卻很正式。雅蕾突然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

「生日快樂。」雅蕾抱住莫渟，靠在莫渟肩膀上說。

「嗯。」莫渟輕輕的點了點頭。

雅蕾從衣櫃中拿出一套黑色的套裝，她知道莫渟要帶她去哪。

一樣化了淡妝，一樣的正式。

「我們走吧。」她走到莫渟身旁說。

「你知道我要帶你去哪？」莫渟有點吃驚。

「我知道，我也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雅蕾輕輕的說。

莫渟傾身向前，吻了雅蕾，淺淺的，雅蕾感覺到莫渟的吻，帶着悲傷。

一反常态，莫渟沒有飙車，從家裏開到皇後區開了将近兩個小時，這段路，今天特別漫長。

「到了。」莫渟把車停好，靜靜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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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雅蕾握着莫渟的手說。莫渟點點頭，兩人下車。

莫渟緊緊握着雅蕾的手，熟練的穿梭在一排排的墓碑中。

美國的公墓，跟臺灣的截然不同，甚至有種讓人以為到了公園的錯覺。

「姊，我回來了。」莫渟站在一塊十字架石碑前面說。

雅蕾看到十字架前的墓碑上，用中文寫着「愛妻 齊莫妍長眠於此」。雅蕾知道，這是莫妍的墓。

「姊，我回來了。九年了，我回來了。」莫渟平靜的說。雅蕾握緊莫渟的手，十指交扣。

「九年來，我沒有勇氣站在這裏面對你……因為，我還沒有把自己整理好……但現在，我回來了。」

「姊，你看到我了嗎？現在的我，應該會讓你很驕傲吧。」莫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姊，十一年了，你走了十一年，我孤單了十一年……不過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孤單了。」她笑着看了雅蕾一眼，雅蕾同樣對她微笑。

「姊，你記得我要回臺灣之前，曾經跟你說過，或許我會遇到一個，願意像姊夫守護你那樣守護我的人……我真的遇到了，而且，她已經孤單的陪着我好久……我是不是很壞？你跟我說，你不過讓姊夫追了一年半，我讓雅蕾追了六年……一直到三個禮拜前，我才答應她……我是不是很壞？」莫渟笑着說。

「不會，你不壞，你只是害怕，我懂。」雅蕾在莫渟身後環抱着她。

「姊，她是雅蕾，答應過要陪我一輩子的人……我常常在想，是不是你讓她找到我的？」莫渟對着莫妍的墓碑說。

「姊，你放心吧，從今以後，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好好照顧莫渟的。」雅蕾握着莫渟的手說。

「姊，我今天是要來說再見的。」莫渟說，雅蕾吓了一跳。

「姊，我決定要把你真正放在回憶裏了……我已經不是那個依賴着你的熙妍了……十一年，我終於學會什麽是獨立，我也終於相信自己的心還在跳，還有感覺，曾經以為家人、以為你是我的全部，但我錯了……世界很大，好像沒有什麽是唯一的，唯一的唯一，大概就是自己了……只要自己還在，沒有什麽地方到不了；沒有什麽事情辦不到……更何況，我不是孤單的。往後的日子，我們會一起走。放心吧，姊，我真的，可以自己前進了。」莫渟輕輕撫着莫妍墓碑前的十字架。

「姊，還有，我想這個……」莫渟從口袋拿出兩條項鏈，是昨夜雅蕾看過的那兩條，然後她想起戒指還戴在自己手上，莫渟取下自己手上的戒指，雅蕾遞給她另一個，她把戒指穿入兩條項鏈，然後挂在面前的十字架上，「現在，我可以跟它們說再見了，就讓它們替我陪着你吧。」

兩人靜靜的站着，莫渟輕靠在雅蕾的肩上。

「我突然，可以為姊的離去而感恩。」莫渟突然說。

「為什麽？」

「如果姊還在，我一定不會回臺灣……雖然我還是會成為名設計師，但我不會遇到你。」莫渟笑着說。

「說不定……我們會以對手的身份相遇。」雅蕾摟着莫渟的肩說。

「那你一定會是我的手下敗将。」莫渟驕傲的擡起頭說。

「我相信……祁莫渟的設計，永遠都是最優秀的。否則我怎麽會甘願放棄設計，來當你的經紀人呢？」

「不過這樣……我應該就會跟Luis在一起，然後，你就沒機會了……」莫渟頑皮的說。

「原來你的心裏還有Luis啊……」雅蕾有點落寞的說。

「傻瓜……」莫渟主動吻了雅蕾，「他，是我必須處理的一個過去之一；而你，是我的現在與未來。」她看着雅蕾的眼睛說。雅蕾突然明白了。

莫渟突然蹲下，閉上眼睛，手指輕撫着莫妍的墓碑，好像在對莫妍說些什麽……雅蕾沒有問，她知道那是莫渟和姊姊之間的秘密，有天，莫渟會告訴她的。

「走吧，我還有件事要去處理。」莫渟牽起雅蕾的手，她隐約知道莫渟要處理什麽，關於Luis。

「你是……熙妍嗎？」當她們轉身要離開時，正好遇上一個中年男子。雅蕾知道他是誰─刑霨，莫渟的姊夫。

「姊夫，好久不見了。」莫渟笑着跟刑霨說，雅蕾感覺到她握着自己的手，顫抖了一下。

将近五十歲的邢霨，沒有一般中年男子的體态，反倒像四十出頭的青壯年企業家，依舊英俊，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是滄桑的韻味。

「果然是你……熙妍，還是，我該叫你莫渟？」刑霨溫和的說。

「在我離家的那個晚上，就再也不是齊熙妍了。」莫渟對着刑霨說。

「那件事永遠是姊夫心裏的痛……你還是無法，原諒姊夫嗎？」刑霨沈痛的說。

「那件事跟姊夫沒有關系，我也從來沒有恨過姊夫……只是，那件事幫我找到自己該走的路，如此而已。」莫渟淡淡的說着。

「你真的，從來沒有因為那件事恨過姊夫？」刑霨再一次問。

「沒有，從來沒有。」莫渟堅定的搖搖頭。「我還要謝謝姊夫這些年來的照顧。」

「那是我唯一能做的。」

兩人沈默。

「你是雅蕾吧？」刑霨突然對着雅蕾伸出手。

「是，我是黃雅蕾，莫渟的經紀人。」雅蕾同樣伸出右手，與刑霨握了握手。

「我可以跟你單獨聊聊嗎？」他看着雅蕾，又看着莫渟。

莫渟聳了聳肩，「我在車上等你。」轉身離去。

「你們的關系……不止這樣吧。」刑霨問。

「喔？」雅蕾故意當作不懂。

「如果只是朋友，莫渟不會帶你來這……這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最沈痛的地方。」在某些部分，刑霨仍然是懂莫渟的，否則他不會任憑莫渟拿着拍立得，對着莫妍的遺體拍照。

「是，您說對了。我不單是她的經紀人，也是她的家人。」雅蕾肯定的說。

「莫渟有跟你說過她怎麽離開家的嗎？」

「沒有，她只說姊姊死後她沈迷飙車……」雅蕾照實回答，這也是她想知道的問題。

「我想她會自己告訴你，既然她都帶你來這裏，表示在她心中，你的重量真的跟家人一樣。」刑霨看着莫妍的墓碑說。

「我相信。」雅蕾的話，充滿自信。

「黃雅蕾，其實我調查過你……當莫渟得到iF設計大獎時，我就注意到她了。但是我不敢肯定，照片像，但名字不一樣……我嘗試過請人調查祁莫渟，但卻發現資料跟熙妍完全不一樣……我想這點你倒是可以幫我問問她，到底怎麽回事。」刑霨笑了出來。

「我想我會的。」雅蕾也笑了。「那，您調查我的目的是？」

「那時候我是想，如果祁莫渟真的是熙妍，那至少我要确定在她身邊的人，是真心對她好。」

「您調查我多久了？」雅蕾好奇。

「從莫渟獲得iF大獎時開始。」

「那時候，我們根本還不是現在的關系啊。」雅蕾失笑。

「對，我是調查祁莫渟，然後發現你是她的經紀人，才調查你的。」刑霨老實說。

「喔。那您調查的結果，還滿意嗎？」雅蕾勇敢的迎上刑霨的眼神。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愛她嗎？」刑霨嚴肅的問。

「是，我愛她。我愛她，勝於我自己。」雅蕾沒有半秒的考慮，堅定的回答。

「那，我把她交給你了。」刑霨說：「請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您不介意我是女生？」雅蕾直接了當的問。

「這很重要嗎？我在意的，只是莫渟過得好不好罷了。從小到大，我對莫渟的心疼和心痛，說不完，我也無法彌補。不是我不能，而是她不願。她從小就很懂事、很成熟，懂事到讓人心疼；成熟到讓人心痛……所以我溺愛她，希望她能稍微任性、恃寵而驕也好，但她都沒有。她用一種報恩的心态在生活，對我；甚至對莫妍。莫妍曾經哭着問我，該怎麽辦？對於這樣的妹妹，她比誰都難受。但我們誰都走不進她的心裏……」刑霨黯然的說：「可是我知道你可以……否則，今天你不會出現在這裏。」

「我知道我可以。」

「所以，請你好好照顧她，連同我們的份一起。」刑霨向雅蕾彎腰鞠躬。

「您不必這樣，不用您說，我也會這樣做的。」雅蕾把刑霨扶起。

「你也叫我姊夫吧，你是莫渟的另一半，不是嗎？」刑霨笑着說。

「是的，姊夫。」雅蕾笑着說。

「走吧，別讓她等太久，我也有事要跟她說。」他示意雅蕾帶她去找莫渟。

車裏的莫渟放下敞篷，懶洋洋的曬着罕見的冬陽。

「這果然是你的車，一模一樣的BMW Z4。」刑霨走到莫渟身旁說。

「姊夫還記得？」

「怎麽可能會忘記？你果然跟莫妍一個樣……如果莫妍看到現在的你，一定很開心。」刑霨看着莫渟說。

「不，她不只會開心，她還會感到驕傲。」莫渟俏皮的眨了眨眼。

「是，我相信。」那瞬間，刑霨彷佛看到二十六歲的莫妍和二十六歲的莫渟，同時對她笑着。

「姊夫，我想你的幫助可以停止了……」

「我想也是……跟我回辦公室一趟好嗎？莫妍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姊還有東西？怎麽會……？」莫渟不可置信的問。

「嗯，那是在你八歲時她就做好的，只是……現在才是對的時間。跟姊夫回公司？」

「明天吧，我們明天中午去找姊夫，我還要去辦些事。」

「去看看Luis吧，你走的這些年，他每年都在那等你，年年都是，不到午夜不離開。」刑霨說。

「我知道，我就是要去處理這件事……我跟他，早在多年前就結束了。」莫渟平靜的說。

「那就去讓他知道吧。加油！」刑霨把手放在莫渟的肩上，像長輩一樣的看着她。

「我會的，姊夫不用擔心。」莫渟邊說邊發動車。

「對了，明天拿着這個到我辦公室來，秘書會直接帶你們來見我。」刑霨拿出一張燙金的名片給莫渟，莫渟遞給雅蕾。

「好的，那我們先走了。姊夫再見。」莫渟輕踩油門，車子離開。

「姊夫跟你說了什麽？」莫渟笑着問。

「他把你賣給我了。」雅蕾說。

「賣了多少？」莫渟順着她的話題。

「一輩子。」

「真的？他真的這樣說？」

「真的，他真的這樣說。」雅蕾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了。」她看到莫渟笑了，臉上有了一行淚。

「為什麽流淚？」

「因為開心。」莫渟笑着說，雅蕾伸手擦去她的眼淚。

「一輩子，我陪你。」她握住莫渟的手。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雅蕾突然開口。

「給你問。」莫渟爽快的回答。

「你當年，到底怎麽離開家的。」

莫渟把車靠邊停下，「真的想聽？」

雅蕾點頭。

莫渟開始說，關於她離家的故事。

☆

「你還要任憑她這樣多久？」熙妍正要開門的手停了下來，她知道這個聲音，姊夫的媽媽，她稱為阿姨的人。

「媽，你冷靜點，為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刑霨一頭霧水。

「你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莫妍的車禍，是一屍兩命。」阿姨大聲的說。

「媽你怎麽知道的？」刑霨不懂，這件事應該只有他和莫妍……還有他們的家庭醫師知道啊。

「你居然還跟Dr. Dave說不可以告訴我……要不是今天他不小心說溜了嘴我還真被你們兩個給蒙在鼓裏。」阿姨生氣的說。

熙妍腦袋一片空白……阿姨剛才說什麽？一屍兩命？什麽意思？難道、難道……熙妍差點在門外站不住。

「媽，你冷靜點，莫妍過世對熙妍已經是很大的打擊了……這孩子出生就不知道爸爸是誰，媽媽不要她，她唯一的家人只有莫妍啊……」刑霨安撫着阿姨。

「這不是藉口，也不成為理由。她不是沒有能力；不是沒有才華，她的能力和才華你我有目共睹，她帕森念假的嗎？可是她現在在做什麽？成天飙車、抽煙、喝酒，這不是在麻痹自己，逃避現實嗎？」阿姨生氣的說。

「媽，看到熙妍這樣，我還放心點，至少她還有感覺……如果她還是像莫妍在的那樣，我才會擔心。」

「你就是這樣把她寵壞的，都二十歲了，還像個小孩一樣。她這樣，待在你這是多餘的吧。住你的、吃你的、用你的、花你的，這不是跟米蟲沒兩樣。而且，你老實說，沒有她，沒有熙妍，你還會自己一個人嗎？Jenny那麽好的女孩子你不考慮，不就是為了她嗎？你要知道，熙妍是莫妍的妹妹，不是你妹妹……」

「媽，夠了！莫妍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這點永遠不會改變；還有，就算沒有熙妍，我也不會找下一個妻子。我只愛莫妍一個。」刑霨微微動怒了。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為了一個多餘的人，你付出這麽多到底是為了什麽？你再這樣慣着她，遲早她會把我們家掏空。不要以為我沒有看到你信用卡的帳單。」阿姨生氣的說。

「媽，平常熙妍的零用錢就這麽多，從她上高中來，莫妍跟她談好的就是這麽多，她沒有多花一分一毫。」刑霨義正辭嚴的說。

「是啊，話是不錯，但是那時候她花的是莫妍的錢，現在她花的是你的錢、是我們的錢啊。」阿姨大聲的說。

「媽，你這樣講太過份了。」刑霨真的生氣了。

「我這樣講哪裏過份？我要講過份，我就會問你，若不是她，莫妍會死嗎？她肚子裏的孩子會死嗎？高齡産婦本來就很危險了，要不是莫妍堅持，我早就抱孫子了。結果呢？因為她，我媳婦沒了，孫子也沒了，現在連兒子都……」阿姨講着講着，突然大哭了起來。

「媽，你夠了，不要這樣無理取鬧，等等熙妍回來很難看……」刑霨制止阿姨的行為。

「我就是要讓她看到，她根本不應該待在這裏！」阿姨大吼。

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對話，門外的熙妍聽得一清二楚。

是啊，齊熙妍的存在，根本就是多餘的……

如果沒有她，姊姊不會死，姊姊肚子裏的小孩也不會死，姊夫也不會自己一個人……

如果沒有她……她轉身就跑，發動機車。

「熙妍！」刑霨聽到機車聲，奪門而出，只看到熙妍的車尾燈……

刑霨在家等了三天，哪都不敢去，就等熙妍回家。

三天後，下着大雨的晚上，熙妍全身濕透的進了家門。

「熙妍，你回來了。」刑霨急忙拿着毛巾包住她。

「姊夫，我想先洗澡，等等我有事要跟你談。」熙妍說，直接走進房間的浴室。

熙妍洗好澡，刑霨在客廳等她。

「熙妍，那天的話，你都聽到了？」

「姊夫，我要離開。」熙妍簡單的說。

「熙妍，你……」刑霨慌了。

「姊夫，你記得你說過，我跟姊姊很像嗎？所以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我決定要做的事，沒有人攔得住。姊姊也是這樣吧？」熙妍平靜的說。

「但是，熙妍……」刑霨還想說些什麽，但是他懂，他懂莫妍，也懂熙妍。

「姊夫，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同時，我也會答應你一件事，只要不是與我要求的相沖突。可以嗎？」熙妍看着刑霨。

「你說說看。」刑霨讓步。

「我希望，我離開之後，姊夫不要找我。我的要求就這麽簡單。」熙妍簡單的說完。

「那，姊夫的要求是：你要接受姊夫的供應。姊夫可以不找你，姊夫也相信你自己可以闖出一片天。莫妍給你的帳戶繼續使用，然後這棟房子歸你，你要怎麽處理都可以，姊夫這幾天會搬家，搬到曼哈頓，離我的公司近些。只要你答應，姊夫同時也答應不找你。可以嗎？」刑霨看着熙妍。

「好，我答應你。」熙妍說，伸出右手。

「那姊夫也答應你。」刑霨伸出右手，勾住熙妍的小指，拇指用力的按在熙妍的拇指上。這是他和莫妍跟熙妍約定的方式。

隔天，天還沒亮時，熙妍離開了這個「家」，她找了特殊管道，把「齊熙妍」的所有資料都消除，正式成為「祁莫渟」。

那時她開始體會到，有了錢，幾乎沒有達不到的事……但她沒有因此迷失，離家之後的路，她早已想好該怎麽走。

她沒有帶走任何關於齊熙妍的東西，她把所有的記憶，放在莫妍給她的箱子。

那臺CBR，她交給Luis。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哪裏。

之後，她回到了臺灣，開始「祁莫渟」的生活。

☆

「就這樣。」莫渟一口氣說完。

雅蕾忽然可以了解，為什麽那天莫渟會失控的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莫渟，我要吻你。」雅蕾看着莫渟說。

「什麽？」莫渟一下沒會意過來。

「不是問，是告訴你，我要吻你。」雅蕾說完，扶着莫渟的臉，親吻她。

莫渟乖順的回應着雅蕾的吻。

透過雅蕾的吻，她感覺到了雅蕾對她的心疼還有安慰，她總可以在雅蕾的吻中，找到安定的感覺。

「聽着，從現在開始，你不是多餘的，你是我的唯一。祁莫渟，你是我的唯一。」雅蕾看着莫渟說。

「我知道啊。」莫渟笑着說。

「不，你不知道。看着我，祁莫渟，你不是多餘的，你是我的唯一。」雅蕾強迫莫渟正視自己。

莫渟看着雅蕾，眼淚從她眼眶中湧出。

「祁莫渟，你不是多餘的，你是我的唯一。」雅蕾看着莫渟，一字一字的又說了一遍。

「我不要變成多餘的……」莫渟哭着說。

「你不是多餘的，祁莫渟，你是我的唯一。」雅蕾把莫渟摟在懷裏，讓莫渟哭個夠。她知道，莫渟需要這樣的肯定。

慢慢的，莫渟的哭聲漸漸停下來。

「好點了嗎？記住，你是我的唯一。」雅蕾擦掉莫渟臉上未乾的淚。

「嗯。我是你的唯一。」莫渟說，吻上雅蕾。

「走吧。」雅蕾說。莫渟開車，繼續上路。

車子停在一家PUB前面，雅蕾在車上就看到了曾經在照片上看過的那臺CBR。靠在上面的男生，應該就是Luis吧。

莫渟抓着方向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別怕，我在這裏。」雅蕾握了莫渟的手。

「我知道。」莫渟對雅蕾笑了笑，開門下車。

雅蕾跟在她後面。

「Hi! Luis.」莫渟走上前，跟靠在車上的男生打了聲招呼。

「Ashley，是你嗎？」Luis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是啊，我回來了。」莫渟笑着說。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Luis走上前，把莫渟擁在懷裏。

「Luis，」莫渟推開他，「我不習慣這樣。」

「對不起，」Luis察覺到自己的失态，連忙放開莫渟，「我只是太高興了。」

「我知道，姊夫跟我說你每年都在這等我。」莫渟說。

「每年，我都希望可以在這裏看到你。我相信你說過的，如果你回紐約，你會在生日那天來這裏，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回來，我只好每年都來這裏等。」Luis說。

「所以，我在生日這天來了。」莫渟看着天空說。

「那，我該把這還給你了。」Luis把車的鑰匙交給莫渟。

「不，」莫渟搖搖頭，「你留着吧。」

「為什麽？這輛車……」Luis不敢相信，他知道這輛車的意義。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就當是我送的禮物。」莫渟看着Luis說。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就收下了。」Luis笑着說。

「我堅持。」莫渟肯定的說。

「Ashley，有個問題，一個十年前就該問的問題。」Luis看着莫渟說。

莫渟知道他想說什麽。

「Luis，對不起，我的答案是不。」不等他說完，莫渟直接回答。

「你知道我要說什麽？」Luis吃驚。

「我知道，但我不能答應。」莫渟堅定的說。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Luis不死心的說。

「Luis，我不是那個對的人，你愛着的那個女孩已經消失了，你不了解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莫渟淡淡的說。

「我一直深愛着你，我了解你，拜托，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Luis傷心的看着莫渟。

「對不起，我沒辦法。」莫渟伸出右手，讓Luis看到無名指上的戒指。

「你結婚了？」Luis吃驚的問。

「還沒，但差不多了。」莫渟回答。

「你愛他嗎？」Luis問莫渟。

雅蕾征住，她沒料到Luis會這樣問，但她也不敢聽莫渟的答案。

「不，我不愛他。」莫渟搖搖頭，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愛的，是她。」

當莫渟口中的him轉變成her時，雅蕾的淚水奪眶而出。

「是的，雅蕾，我愛你。」莫渟看着她說。

「真的嗎？你愛她？你是認真的嗎？」Luis不可置信的問。

「當然，不然我怎麽會帶她來這裏？」莫渟走向雅蕾，拉着雅蕾的手，靠在雅蕾肩上。

「看來我無法給你你所想要的，所以，你要幸福，永遠都要。」Luis知道莫渟愛的是「她」，終於放棄，轉而祝福莫渟。

「我一定會。」莫渟肯定的說。

突然，後面一陣車聲靠近。

三人回頭，看到兩輛機車靠近，在他們不遠處停下，兩男兩女從車上下來。

「Ashley!」一個短發女孩奔向莫渟，在莫渟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一把抱住了莫渟。

「Jennifer!」莫渟認出她。

Jennifer後面跟着另一個有東方面孔的女孩，和兩個外國男孩。

「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莫渟不解，她的行蹤應該沒人知道才對啊。

「我下班之前，Ian跟我說的」東方女孩說。

「你替姊夫工作？」莫渟有點不可置信，女孩點點頭。

「過來讓我抱一下。」莫渟走上前去，跟女孩擁抱。

雅蕾看得出莫渟跟東方女孩特別要好。

「來吧！為了莫渟喝一杯！」比較高瘦的男孩說。

「你會接受Luis嗎？」另一個男孩突然問。

「不，Eric，我不會。」莫渟轉頭，看着Eric搖了搖頭。

「可是，他等了你好久……」高瘦男孩替Luis抱不平。

「Isaac，沒關系的，她有她愛的人了……」Luis說，把眼神望向雅蕾。

「Reba.」雅蕾簡單自我介紹。

「跟他們說吧，沒關系的。」莫渟笑着對雅蕾說。

「我是Reba，Ashley的情人。」雅蕾說，同時用手摟着莫渟的腰。

氣氛瞬間凝結。大家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莫渟。

「嗯，就像你們看到的……」莫渟聳了聳肩說。

「是啊，就像我們看到的，我知道她現在很幸福。」Luis搭着莫渟的肩說。

「是的，我很幸福。」莫渟笑着看着大家。

「那我們更應該為了你的幸福而慶祝。」東方女孩說。

「那是當然的！我請客。」Eric說，一行人進了PUB。

大家拉着莫渟，要她一起下舞池。

「不要啦……我高中之後就不跳舞了。」莫渟推辭。大夥還是不放過她，她望向雅蕾。

「去吧，我也想看你跳舞，這次換我等你。快去吧！」她鼓勵莫渟。

一群人拉着莫渟進入人群，但即便在人海中，雅蕾還是輕易的找到莫渟。

她眼中的莫渟，總是閃耀着光芒。

「Hi!」東方女孩走向雅蕾，跟雅蕾打了招呼。

「Hi!」雅蕾禮貌的回應，對方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Heather，魏羽晴。」她對雅蕾伸出手，雅蕾被她突然冒出來的中文吓了一跳。

「Reba，黃雅蕾。」雅蕾回握Heather的手。

「我知道你，你應該是Ashley的經紀人吧？」Heather問。

「是，不過現在不止了。」雅蕾笑着說。

「我也是從臺灣來的，在高中的時候，跟着父母一起到了美國。跟Ashley成了同學。」Heather說，雅蕾點點頭，表示明白。

「這是她吧？祁莫渟。」Heather從包包裏拿出一本雜志，那是莫渟第一次在紐約參加時裝展時的報導。

「是。」雅蕾看了一眼，這本雜志她也有留。

「Luis看到之後拿給我的。我們試着打聽關於祁莫渟的一切，但得到的消息卻沒有一項是吻合的。我們找過Ian商量，Ian說他答應過Ashley不找她。最後他們放棄了，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她是Ashley。」Heather說。

「我也是一直到昨天才知道她在美國的一切。」雅蕾笑着。

「很像Ashley的作風。她從不談論自己，美國人的個性也不太會問對方的家庭背景，所以我們一直到Zoe出事，才知道原來Ashley是這樣長大的。」

「當時來美國的時候，Ashley幫了我很多，她是我在美國的第一個朋友。」Heather停頓了一下，「也許是因為都是從臺灣來的，六個人裏面我們兩個最要好，Ashley只會讓我跟她回家，跟Zoe和Ian吃飯，她的理由是─Taiwanese's Dinner。」

「我很羨慕你們，參與了她的過去。」雅蕾看着人群中的莫渟。

「我們參與了她的過去，卻沒有走進她的心裏……」Heather黯淡的說。

「她一直都很開朗，直到Zoe過世……」Heather目光轉向在舞池裏的莫渟，「她變了，她沒有在我們面前掉過一滴眼淚，沈默着，獨自一個人面對她的傷痛。在她和我們之間，築起高高的牆……我們陪着她，抽煙、喝酒、飙車，她在麻痹自己，不讓任何人靠近。我們陪她抽煙，她抽得最兇；我們陪她喝酒，她喝得最多；我們陪她飙車，她飙得最快……不管做什麽，她都是最優秀的，做好事、壞事，都是如此……我們陪着她，卻沒有進入她的心。」Heather的話中有藏不住的難過。

「然後有天，她走了，把車子交給Luis，消失了……留下我們，我們等了她十多年，Luis愛了她十多年……不過我想，我們是該高興的，她跟你一起，很快樂。她看着你的眼神，她給你的笑容，我們期待了好久……」Heather哽咽的說。

「我愛了她六年，孤單的陪着她六年，守着她的孤單，她的寂寞……但我覺得很幸福，可以待在她身邊。」雅蕾看着前方，老實說。

「Luis這樣抱着她，你不吃醋？」Heather指着前方的人群，莫渟靠在Luis懷裏，随着音樂擺動。

「不會，只不過是跳舞。」雅蕾不猶豫的回答。

「你很了解她。」Heather看着她。

「是吧。當孤單的陪着另一個人六年，在那樣的孤單中，我漸漸越來越懂她，也許是在不知不覺中，我讓自己變成了她……變成她，心裏殘缺的一部份……是這樣的吧。」她笑了。

是啊，她補足了莫渟心裏的殘缺，如同莫渟補足她的一樣。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生活在同一個屋子裏，呼吸相同的空氣，看着一樣的景色……但對她，我一無所知，我只知道，她常做惡夢，總是流着眼淚，卻不願醒來。一直到去年九月，我們一起到了紐約，她反常，不過她仍不願意告訴我任何事，只要我等她。之後她的惡夢越來越頻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