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這天晚上鮑文華打了個電話過來。

“今兒晚上是寧公子的飯局,你真不來?他是凰明的少東,多少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好不容易做東請一回劇組,你還不來!”

段宣回道:“我在看劇本呢,真抽不出時間。”

鮑文華恨鐵不成鋼地說:“戲演得再好,沒人捧,照樣紅不了。按理說你一出道就拿了影帝,早就該大紅大紫,只要你肯稍微妥協一點兒。宣宣,你快三十了,不年輕了!”

鮑文華覺得段宣太清高,年輕時候還能解釋為天真,到這把年紀還不改,只能被嘲笑矯情。

但他這個做“太監”的急也沒用,因為當“皇帝”的正主兒八風不動,十年如一日的不炒作、不抱大腿、不參加飯局,一心一意磨煉演技。

就像現在,段宣笑了笑:“我本來也不求大紅大紫,每年掙的錢也夠我養家,像現在這樣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業,已經很滿意了。”

段宣父母健在,小康家庭,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沒遇到過入不敷出的窘迫境地。一來他父母身體都不錯,沒有高昂的醫療費需要承擔,二來他家裏都是老實人,誰也沒欠下巨額賭債,段宣本本分分做個演員,一年賺個百八十萬,已經足夠。

段宣安慰鮑文華:“你最近帶的新人不是發展勢頭不錯?聽說公司有意把他捧成一線巨星,到時候你可就是公司的金牌經紀人。”

“別說了,說到這個我就來氣,那小子不知道是什麽背景,上面專門給他鋪路,這才出道幾個月,又是耍大牌,又是争咖位,老子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面給他收拾爛攤子。”

“新人還小,不懂事,只能你多教教。”

鮑文華翻了個白眼,知道段宣從來不在別人背後搬弄口舌,跟他吐槽是自找沒趣:“行了,既然你不來,我給你打個招呼,你就一男三,也沒人關注你。”

段宣聽到他最後一句話酸溜溜的,明顯還是不甘心,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了“再見”後挂了電話。

挂掉前段宣還聽到鮑文華在那小聲嘀咕:堂堂影帝去演個男三……

沒有經紀人不希望自己帶的藝人紅,鮑文華隔三差五就會來這麽一出,不過段宣清楚自己要什麽,這類酒局飯局能不去就不去。時間一共就那麽多,應酬多了,花在本職工作上的時間就少了。圈裏人背地裏說他“假清高”“裝正經”,他一笑而過。他喜歡演戲,不看重物質享受和名聲地位,卻也不會評價別人的生活方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這是正常的。都說人生如戲嘛。

段宣這次要演的男三號,戲份不多,卻頗具挑戰性,因而不敢馬虎,已經看了好幾天的劇本。

可今天顯然不是看劇本的時候,沒過一會鮑文華的電話又來了。

這次他聲音低沉,顯得憂心忡忡。

“不是我不幫你,寧公子親自點了你的名,推不掉。”鮑文華說,“聽說他是那個,他不會,不會看上你了吧。”

這年頭,不光女藝人面臨潛規則的危險,就連男藝人也得擔心自己的貞-操。同性戀的比例不小,又有不少有錢人男女通吃,越玩越開。

段宣有些驚訝,他并不認識寧公子,只在開機儀式上見過一回。如果真像鮑文華說的那樣,倒是讓人哭笑不得了。誰知道怎麽惹上這位公子哥的?

不過對方已經要求他過去,他不去是要鮑文華難做。

段宣道:“我現在就過去,你也別想太多,我一個大男人,還能讓人逼良為娼不成?”

鮑文華長嘆一聲,知道段宣是怕自己為難,可卻說不出讓他別來的話。

寧公子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段宣趕到酒店的時候,包廂裏已經開席半個小時了。鮑文華在門口等着他,一見他到了,就領他進去,先到主桌給寧公子賠罪。

寧公子大名寧逸森,坐在主桌中央,右手邊坐着男主角——當紅小生易曉峰,左手邊卻坐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眼廓深邃,面容英俊,看着不像藝人,不知是什麽來歷。

寧逸森沒給段宣好臉色:“不愧是段影帝,架子大,我的人跑斷了腿,可算把你請了過來。”

段宣十七歲出道,憑一部文藝片男主的角色一舉拿下影帝頭銜,而後十年卻沒再紅過,一直被人譏諷為過氣影帝。寧逸森陰陽怪氣地叫他段影帝,還不是為了奚落他。周圍人果然都捧場地笑了起來,不屑者有之,同情者亦有之,唯有寧逸森左手邊的年輕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人唇角微挑,面上帶着幾分自诩上流人士的公子哥式的嘲諷笑意,段宣卻莫名覺得違和。也許是對方面部過于分明而又銳利的棱角讓他産生了錯覺。

段宣收回目光,看向寧逸森。

鮑文華正氣得咬牙,準備把話頭接過去,段宣主動賠罪,說:“寧公子見諒,實在是有急事,路上又堵車,這才來晚了。實話說,寧公子請客叫我過來,是給我面子,遲到是我不該,這樣,我自罰三杯,權當賠罪,您看怎麽樣?”

寧逸森把玩着手上的杯子,直到聽完段宣的話,面色才有一些緩和,卻反問道:“你覺得三杯就夠了?我可足足等了你半個小時。”

“是我不懂事了。”段宣道。

鮑文華賠笑:“宣宣,你自罰五杯,寧公子大人有大量……”

寧逸森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鮑文華,唬得鮑文華閉上了嘴。

寧逸森朝段宣點了點下巴:“你說呢?”

段宣打了個響指,叫服務員過來,幹脆利落地開了五瓶酒:“掃了寧公子的興,真是對不住。”

“上道。”寧逸森終于笑了,“你要是都喝了,行,我也不是小氣的人,咱們這賬,一筆勾銷。”

鮑文華先是面色發青,然後由青轉白,一來就灌五瓶酒,段宣今晚真能囫囵回去?他不該打電話讓段宣過來,真該硬扛下來。寧公子沖他發發脾氣,整整他也就算了。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面上還得帶笑:“寧公子可真看得起我們家段宣。”

寧逸森哪有空理他,直勾勾地盯着段宣。

段宣面不改色:“寧公子是個爽快人。”

他伸手拿起一瓶酒,仰頭就灌,一口悶,這樣連吹三瓶,才緩口氣,面龐已經白得像紙,身形卻還紋絲不動。

整個包廂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盯着段宣,看他一口氣連喝三瓶,自己也不由頭皮發麻。

寧逸森玩味地看着段宣,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段宣沾了酒液的嘴唇上。他面色越蒼白,稱得嘴唇越鮮紅,燈光打上去,顯出幾分令人心驚的豔色。

男主角易曉峰瞥了眼寧逸森毫不掩飾欲望的面龐,惱恨地瞪了眼段宣。

段宣察覺到易曉峰的目光,對易曉峰笑了笑,拿起了第四瓶酒。

易曉峰被他看得臉一紅,随即更加惱火。

寧逸森看着段宣舉起第四瓶酒,笑了笑:“差不多了,放着吧,你的道歉很有誠意,我收下了。”

段宣從善如流,放下酒瓶:“寧公子果然雅量。”

寧逸森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打量段宣,突然對易曉峰道:“你到周先生邊上坐着去。”

易曉峰愕然片刻,雖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讓位。

臨走前又瞪了一眼段宣。

寧逸森對段宣道:“你過來。”

段宣走到寧逸森身邊。

寧逸森懶洋洋伸手:“咱們這也算不打不相識了,交個朋友吧。”

“承蒙寧公子看得起。”段宣伸出手和寧逸森握手。

寧逸森唇角一挑,忽然變臉,手上猛地發力,這一下要是段宣不注意,準會被扯進寧逸森懷裏去。寧逸森心想段宣才喝了三瓶,腳底下肯定發飄,這一下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沒想到的是,段宣腳底生了根似的,他竟然沒拉動。

段宣是早有準備的。他雖然生活習慣良好,但年輕時候也和朋友鬧過。圈裏人不知道,他其實是千杯不倒,別說三瓶啤酒,就算再來兩斤白酒,他也能照喝不誤,後果最嚴重也就是臉色發白,睡一覺起來,連頭疼都不會有。

不過他淡定,寧逸森就淡定不能了。

寧逸森覺得自己被這小明星耍了,媽的,這人他還就要定了。

寧逸森拍拍大腿:“剛誇完又不懂事了?傻站着幹嘛?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擺明了要占人便宜。

段宣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與寧逸森對視片刻,不知哪來的膽氣鼓舞着他做出了接下來的舉動。

段宣繞過寧逸森,走到後者左手邊那年輕人的身邊,把手随意地搭在對方的椅背上,彎下腰:“周先生是吧?”

對方顯然沒有料到他會突然過來,下意識地微微後仰,但随即又反應過來,将兩人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他們幾乎是鼻尖貼着鼻尖了。

“段先生啊。”這位周先生的聲音低沉而性感,動聽極了,“你過來我這邊,我能理解為,你是比較喜歡我嗎?”

段宣腦中一熱,忽然腰上一緊,轉眼間就被周先生攬着腰抱到了大腿上。

周先生英俊的面龐上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暧昧笑意:“你不回答我就當做是默認了。”

随後不再管段宣的反應,轉頭對寧逸森道:“叫易先生回你身邊吧,我也比較喜歡段先生一點。”

寧逸森整張臉都變了色:“周勵言,你敢搶我的人!”

周先生——被寧逸森稱為周勵言的男人——八風不動地抱着段宣,回寧逸森道:“美人自己投懷送抱,怎麽能說是我搶?”然後笑了兩聲,“寧公子,是你魅力不夠吧。”

沒人敢跟着笑。

寧逸森是出了名的脾氣臭,背景硬,這人竟然敢當着寧逸森的面開嘲諷。

已經有人在祈禱明天不會有“富二代深夜大打出手,過氣影帝竟成藍顏禍水”的頭條。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脾氣壞的寧逸森竟然忍住了沒發飙,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那你可得保持住魅力,要知道,□□無情,戲子無義,今天他給你賣笑,明天你就能戴上綠帽子了。”

周勵言沉下臉:“本來還要感謝寧公子成全我們一樁美事,誰知道寧公子的語文還不如我這個剛回國的人,我看今天就算了,改天再聚吧。”

說完,竟然直接站起來拉着段宣走了。

寧逸森臉色一變,抓緊了酒杯,又拉不下面子留人,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離開。

他想到父親的告誡與囑咐,面色陰晴不定,煩躁地喝了口酒。老頭子叮囑他招待好周先生,他把人得罪了,回去一準吃刮落。呿,周勵言在海外再牛逼,回來也是沒根基的,強龍不壓地頭蛇呀。老頭子年紀大了,膽子也變小了。

周勵言拉着段宣往外走,一到酒店外面就立馬放開,抱歉地說:“剛才冒犯了啊,寧逸森無聊,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怎麽會?”段宣回過神來,“我該感謝你才是,多虧了你為我解圍。”

周勵言道:“互相幫忙而已,你沒看到,差點我就貞-操不保了。”

段宣愕然地看着周勵言。

周勵言赧然道:“那位易先生伸手過來拉我的拉鏈,公共場合,衆目睽睽,很是不妥。”

作者有話要說: 忙裏偷閑寫的短篇,求捧場~(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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