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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我聒噪?”◎

裴幼宜在東宮就算是安安穩穩的住了下來,衣裳首飾之類的物件國公爺也都叫人收拾好給她送進了宮裏。

物件進宮之時,真是看得人瞠目結舌,可見國公爺對她真是頂了天的寵愛。

光是裝衣裳的箱子就有二三十個,這還只是冬裝,首飾一十三箱,連吃飯用的碗筷都是描了金的。

姜都知特意在東宮庫房單收拾出一塊地方堆放她的東西。

國公爺被官家處罰遷出了汴京,按理說往後也該低調行事。

但是一想到寶貝女兒要離開自己三年,他也是顧不上那麽多了,一股腦的把好東西都送來了。

官家和皇後雖頗有怨言,但也能體諒他心疼女兒的心情,便也沒有阻攔。

現在東宮配殿中除了桌子和床之類的大件家具是宮裏原有的,其他一概的金銀細軟全都是國公爺送進來的。

裴幼宜生活上稍微舒心了些,但馬上就為另一件事情苦惱起來。

住在太子旁邊,日常起居的時間自然也要跟着太子的安排走,目前太子還在宮中宗學上課,每日寅時起床,卯正學堂授課。

毫不誇張的說,太子起床的時候,宮外的雞都沒起呢。

但是裴幼宜也得跟着一起起來,剛入宮一連幾日都在學宮裏的規矩,學完了之後就整日都沒什麽事情做了。

宗學中上學的都是諸位皇子公主,以及皇後娘娘接進宮養着的養女,裴幼宜家中雖然富貴,齊國公的爵位承襲下來也不算低,但比起各個親王的女兒,她家與皇家的關系還是稍微遠些。

皇後娘娘沒開口讓她去宮中上學,裴幼宜也懶得提這件事,本身她就不怎麽喜歡讀書,此時能躲則躲。

這幾日她就是在配殿安安靜靜的住着,上午偶爾去花園放放風,中午午睡一個時辰,下午随便找點事情做,之後就要雷打不動的去書房陪太子坐着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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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宮那日她沒看見太子長相,這幾日到是看了個清清楚楚。

裴幼宜覺得太子像是天上的仙人,不食人間煙火,張嘴能吐出蓮花的那種。

俊俏的男子裴幼宜在宮外也見過不少,但是像太子這個氣質的,她真是第一次見到,像是山間松,林中竹,總之是有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

前日在書房,裴幼宜悄悄盯着他看了一陣,越看越覺得自己和太子不是一路人,她是那種有話藏不住,直來直去的人,但太子則像是那種察言觀色進退有度,永遠不會說錯話的人。

在書房一連坐了幾天,她和太子一句話都沒有說過,裴幼宜覺得自己在東宮的這三年一定無聊至極。

這天午膳之後她睡不着,叫上宮女跟着自己去了花園閑逛,遠遠的看見一個男孩朝自己走過來。

裴幼宜不想生事,原來在宮外時,因為她這一張臉,惹了不少登徒子垂涎。

但那時候有家裏和父親給自己撐腰,眼下宮中各個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金貴之人,裴幼宜下意識的想躲開,卻被那人追着趕上來了。

“你是誰家的姑娘,怎麽以前沒在宮裏見過你?”

那男孩來到裴幼宜面前,背着手微笑着問道。

裴幼宜見他皮膚黝黑,樣貌與太子又三兩分相似,但周身透着一股不羁的氣質,又見他衣着華貴,猜他應該是宮裏的皇子,裴幼宜施禮道:“我爹是齊國公裴匡,閣下是……?”

那男孩爽朗一笑:“我當是誰呢,我早就聽說過你,你該叫我一聲二大王。”

裴幼宜屈膝輕聲道:“見過二大王。”心想着,二大王,那就是太子的弟弟了。

話音一落,二大王就繞着裴幼宜轉着圈的打量了起來了,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活像是在打量什麽物件。

“你長得可真漂亮,像個瓷娃娃似的,我聽人說你在汴梁跋扈的很,可是你這瓷娃娃似的臉蛋,如何能跋扈的起來?”

裴幼宜細眉微簇,這話前半句聽着到是舒心,只是這後半句怎麽聽怎麽不是滋味,像是故意來與她找事的。

雖說這二大王也只比自己大了四歲,十七歲勉強算是個孩子,但是這話也早就不在童言無忌的範疇裏了。

裴幼宜不願與他争辯,轉身繞過他要走,卻被他伸手攔住了。

二大王臉上還是帶着笑,但說出話卻太不過腦子,他比裴幼宜高了兩個頭,此時正彎下腰來,笑意盈盈的盯着她的眼睛問道:

“你是什麽本事,怎麽給大哥擋的災,給我講講呗?”

裴幼宜杏眼瞪着他,這張臉上再兇狠的表情看着也是嬌俏,她實在看不出這人是故意羞辱她還是真好奇。

見裴幼宜不說話,二大王盯着她嫩豆腐似的臉蛋繼續說道:

“回頭我也叫個術士進宮,讓他給我也弄個漂亮丫頭擋災,也好有人跟你作伴,你意下如何?”

這話可是明擺着的調戲了,裴幼宜白了他一眼,他卻也不惱,還是笑眯眯的看着她。

裴幼宜再次邁步要走,這回二大王沒攔着她,但她自己越想越氣,臨走路過二大王身邊時,提起裙擺,一雙妃紅色繡鞋朝着二大王的腳面狠狠的跺了過去。

二大王跳着躲開,口中還笑道:“看來宮中傳聞果然不假!”

裴幼宜看他的樣子,活像個宮外的小浪蕩子。

報複失敗,她輕轉了轉自己有些發麻的腳,帶着宮女往東宮走,離得老遠還能聽見二大王的笑聲。

回了宮裏詢問宮女才知道,這二大王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

平時見到漂亮宮女都要上前與人說幾句話,何況是見到裴幼宜這個生面孔?

二大王是李貴妃的兒子,貴妃受寵,他身份雖不如太子,但也是尊貴得很,在宮中向來是無法無天,拈花惹草的。

裴幼宜心裏默想,這二大王與太子同是官家的兒子,怎麽性格會差這麽多?

一直到了下午,裴幼宜都沒消氣,自己在宮外何時受過這樣的欺負,被人調戲了都得忍着。

徐嬷嬷此時過來敲門叫她,該去書房了,裴幼宜撿起自己桌上的一本書,就随着徐嬷嬷去了。

到了書房,還是和往常一樣 ,太子早就在那坐着了。

之前來書房的時候,太子桌前放了一盞屏風,這幾日因為裴幼宜也要來書房一起讀書,所以就把屏風和窗前的卧榻給撤走了,在原本卧榻的位置放了一張小書桌給裴幼宜用。

東宮書房大得很,二人算不得面對面,但也是擡眼就能見到對方的程度。

饒是如此,這幾日裏,太子一次都不曾擡頭看過她,也不曾與她說過話。

裴幼宜每日都早起,晚膳前又要在書房坐上一個時辰,每天在書房她都困得像是丢了魂一般。

但今天一想起二大王,她就不困了,直勾勾盯着桌上的書,又看不進去,今天午膳她吃的不多,下午顧着生悶氣也沒吃什麽點心,此時坐在書房,肚子咕嚕嚕的一直響。

和太子坐了幾天,她對太子一開始那種陌生的感覺已經消散不少,她從書上收回視線,看着太子書桌前的一疊點心,又看了看太子清秀的側臉,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殿下……”

聽見裴幼宜的聲音,趙恂似乎有些詫異,但擡起頭時,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疏離,雖沒開口,但詢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裴幼宜實在不好意思直接說自己想吃他桌上的點心,于是輕聲問道:“殿下不餓嗎?”

看她小心的樣子,趙恂想起初見面那日,自己什麽都沒做,都吓得她白了一張臉,想來這裴家姑娘是個膽小之人。

猜想至此,趙恂将手中的毛筆放在筆架上,雙手置于膝上,看着裴幼宜,認真開口道:“還有一個時辰就用晚膳。”

看來是不餓的意思,裴幼宜小臉紅了一陣,不好在繼續說下去了,只能自己勸自己,反正只剩一個時辰就能吃飯了,忍一忍沒什麽的。

見她低下頭去,趙恂拾起筆,又寫起字來。

但裴幼宜這話匣子打開可就收不住了。

她這幾日也沒找到誰能和她說話,此時正是憋得不行,加上剛才見太子也不像是特別不好說話的樣子,于是裴幼宜又壯着膽子開口道:“殿下,今日我在花園見到二大王了。”

趙恂輕皺了皺眉頭,覺得有些吵鬧,這小動作沒被裴幼宜看見,他又擡起頭,放下筆,看着裴幼宜。

“二大王出言不遜,言語譏諷我。”

裴幼宜在這宮裏沒什麽依仗,受了欺負也沒人能給她撐腰,但自己怎麽說也是頂着給太子擋災的名號入的宮,此時太子就在眼前,雖不知太子會不會給自己出氣,但也要說出來試試。

太子盯着裴幼宜看了一會,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才聽見太子開口道:“日後你少去花園走動,若無事,就不要出東宮。”

“啊?那豈不是……”悶得要死?裴幼宜心裏默默補上後半句。

她說出來的時候想着太子即便不會去找二大王的麻煩,起碼會禮貌性的安撫自己幾句,誰知竟把自己的自由給搭進去了。

太子接着說道:“他時常四處走動,你在東宮坐着,見到他的機會便少很多。”

“我……”裴幼宜磕磕絆絆的想解釋,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一擡頭對上太子的視線,便有些心虛,明明自己沒做錯什麽事,反倒顯得像是做錯了似的。

“你這幾日在看什麽書?”裴幼宜不想說話,太子卻難得關心起她來了。

裴幼宜伸手摸了摸書角,她有點不喜歡這個話題的走向,輕聲答道:“回殿下,在看《女論語》。”

她有些心虛,說話聲音輕微,落到太子眼裏,更顯得她是個膽小柔弱之人。

“看到哪了?”

裴幼宜咽了口口水,盯着書頁,聲音愈發輕了:“看到……‘學禮’這一篇了。”

趙恂皺眉,語氣不善道:“你來書房也有五六日了,怎麽才看到‘學禮’這一篇?”

裴幼宜臉燙的像是煮熟了一般,頭低下去盯着桌子,不知該如何作答,她每日來書房就是來應付事的,也沒想過太子會問她這些。

這要是在宮外,她随口胡謅也能把先生糊弄過去,但是知道太子在盯着自己,裴幼宜就是撒不出謊來。

好在太子問過之後也沒說別的什麽,裴幼宜捱過了如坐針氈的一個時辰向太子告退之後,逃跑似的回了配殿。

配殿已經布好了菜,裴幼宜味同嚼蠟似的吃了幾口就沒胃口了。

之前皇後還特意叮囑說千萬不要惹了太子厭煩,今日看太子說話的語氣,他一定覺得自己是個不學無術,不求上進的人。

晚上裴幼宜躺在床上輕嘆一口氣,早知道自己就不和太子搭話了。這太子說來也怪,怎麽像學堂裏的先生似的,平白的讓人心生畏懼。

第二日寅時,裴幼宜起床之後便捧着《女論語》看了起來。

她想着等晚上上書房的時候,自己好好去和太子解釋一番,就說自己已經讀了很多,昨日是說錯了罷了。

晚膳前她信心滿滿的捧着書進了書房,一進去就愣住了。

這幾日被搬走的屏風,又被搬了回來,牢牢的擋在自己的桌子側面,将她與太子完全阻隔。

裴幼宜一下就想明白了,自己不過是昨天與他說了兩句話,他就開始嫌自己聒噪是吧!

想到這她啪的一聲把書摔在書桌上,這做派與她在宮外一模一樣,接下來的時間裏,連翻書的聲音都大了幾倍不止,時間到了之後,裴幼宜起身,不情不願的說了句:“臣女回去了。”

沒等太子回話,她就起身怒氣沖沖的出了書房,給守在門口的姜都知看的一愣一愣的。

裴幼宜走了之後,姜都知進書房小心說道:“殿下,要不把這屏風撤走把,奴才看着幼宜姑娘……委屈的很。”

委屈?太子心裏揣摩了一下,随後搖搖頭道:“擺着吧,安靜。”

姜都知無奈搖搖頭,随後就張羅着布菜去了。

沒剩幾天就要到年節了,裴幼宜在書房是越發的坐不住,宗學也放了假,太子不是整日在書房學習,就是被官家叫去福寧殿議事。

那日太子說不讓裴幼宜随便出門之後,她就整日的在東宮閑坐着,這幾日太子在東宮的時間多,她就更拘束了。

這天早膳之後,太子就被官家叫走了,一直到了下午也沒回來,趁着太子不在的功夫,裴幼宜想着去花園透透氣,剛想出門,就見二大王走了過來。

裴幼宜翻了個白眼,想躲進屋子,卻被二大王叫住了。

“秧秧!”

裴幼宜錯愕回頭,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小名?

作者有話說:

裴幼宜眼中的自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趙恂眼中的裴幼宜:可憐弱小,但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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