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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合一◎

裴幼宜心中記下姚雲英的名字, 随後便收回了視線。

她特意去問名字,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姚雲英她坐在了看臺第一排的中間,與她和趙寶珠、邵雪晴并排。

按理說她一個侯爵家的女兒, 實在是坐不到這裏來。

沒問之前, 裴幼宜還以為她是哪個親王的女兒。

對于姚雲英能坐在第一排中間位置這件事, 趙寶珠她們私下裏已經讨論過了。

年後宗學開學的時候, 姚雲英以及顧靜珊便入了學。

姚雲英到好說, 她是宣德候的嫡女, 原來不在京中常住,現在回了京中, 得官家照拂,入宗學,也算是有道理。

但是顧靜珊……

她哥哥已經在宗學念着, 且她在這之前一直是在府學讀書,現在忽然轉入宗學,實在是沒有道理。

随後不知是誰傳出了消息,說姚雲英,邵雪晴, 以及顧靜珊三人是皇後和李貴妃看中的太子妃和二大王妃人選,入讀宗學也是為了觀察三人品性。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這三人中邵雪晴家世最好,一時間她在宗學的風頭甚至蓋過了趙寶珠。

到是姚雲英和顧靜珊二人,入讀宗學不過四五天,尚看不出什麽脾性。

裴幼宜不知這些傳聞,她只盯着宣德門廣場上看。

鳌山兩側站滿了民間的歌舞伎和雜耍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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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燈會開始, 他們就表演着走索, 上杆之類的技藝, 看的裴幼宜眼花缭亂。

官家也喜歡這種與民同樂的場景,坐在看臺上時常舉杯飲酒。

這樣大的場合,趙寶珠她們即便想譏諷裴幼宜,也找不到機會,加上姜都知就在旁邊,她們也都要給幾分面子。

酒過三巡,天空中忽然洋洋灑灑飄下細小雪花,好在裴幼宜她們都坐在幕帳之下,幕帳中擺着大炭盆,一時間也不覺得冷。

但官家見此情景确是激動萬分,他是文人,見此落雪便詩興大發。

于是趁着酒意,官家朗聲說道:“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大家以詩相和,朕出上闕,你們來對下闕,如何啊?”

此言一出,大臣們紛紛附和,官家又對着年輕人這邊說道:“你們尚在宗學中,所以每個人都要對詩,寫的好的,朕有獎賞!”

聞言,趙恒舉杯說道:“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要反悔哦。”

官家哈哈一笑,心想你小子肚子裏有幾兩墨水我還不知道嗎,于是對着趙恒說道:“朕定不會反悔,且你要是對的好了,朕加倍賞你。”

二大王的學識,大家心裏都清楚,官家話音剛落,衆人便都善意了笑了起來。

趙恒羞紅了臉,低頭一直用餘光瞟着女子那邊,不知秧秧是不是也在笑他。

內飾們手腳麻利的取來紙筆,裴幼宜面前也放了一份。

官家思慮片刻,說出了上闕。

“今日雪景甚美,朕的上闕就是: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①”

官家說完,衆大臣先是誇贊一番官家的好文采,随後都提筆寫了起來。

裴幼宜望着自己面前的紙筆,有些犯難,思慮片刻便扭頭對着姜都知說道:

“都知,我怕我寫的不好,被官家發現了反而丢臉,我若是不寫,官家會發現嗎?”

姜都知擡眼看了一眼城樓看臺官家的身側,低聲回答道:“翰林院的兩位學士在官家身旁站着呢,估計是要一一驗看,姑娘若是不寫,反而醒目。”

裴幼宜認命的點點頭。

此時場上還算安靜,後面趙寶珠的聲音傳了過來:“她那點子文采,寫了還不如不寫。”

趙寶珠說完,後面便哄笑起來,有人順勢說道:“燈會無趣,若是她寫出來咱們能傳閱一番,也好開懷一笑。”

“且她就坐在姚雲英旁邊,到時候兩張紙遞上去,豈不是雲泥之別?”

說完又是哄笑不止。

裴幼宜不願理會她們,到是身側的姚雲英側目看了她們一眼,目光又在裴幼宜身上停留了一陣子。

裴幼宜只拿起筆只靜靜思考着。

過了須臾,她頗有自信的提筆寫下兩行詩句,将紙疊好,封上寫下名字,交給了身側的姜都知。

待衆人都寫好之後,內侍捧着托盤将紙條一一收走,送到了官家身邊,由官家身側的翰林院學士逐個打開驗看,若是有寫的真好的,才遞到官家手上。

官家特意囑咐,二大王的紙條他要親自驗看,翰林學士便先找了出來,交給了官家。

官家打開一看,便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這孩子,騎射功夫拔尖是好事,但是詩書上也要多下些功夫才好啊。”

說着他朗讀道:“朕的上闕是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二大王對的是:落到人身上,忽然覺得寒!”

這對的到是押韻,不過實在是不雅,完全沒有意境。

衆人聽過之後紛紛笑了,趙恒到是并不難為情,站起來一拱手道:“我這文采不好,實在是贻笑大方,若是大哥在場,做出的詩句定能比我好上千百倍。”

趙恒的話一出,大臣那邊便有人接話道:“太子殿下文才武略俱是一流,今日沒能瞻仰他的文采,實在是可惜。”

官家現在心情好得很,想起自己不讓太子來元宵燈會的事情,也覺得有些不合适,便順勢說道:“太子年後染了風寒,也不知恢複的如何了。”

說完一擺手,叫來曹都知。

“你去東宮看看,若是太子恢複的不錯,就叫他穿的暖和些,過來一趟吧。”

曹都知領命離開,皇後卻若有所思,低聲在官家旁邊耳語了幾句。

官家順着皇後手指的方向,往姚雲英所在的看臺望了望,随後慎重的點了點頭。

随後官家繼續看起紙條,趙寶珠和邵雪晴都有些激動,按照順序,官家這時候在看的應該就是女子這邊的了。

這種場合,誰都想出些風頭,若是能被官家表揚,實在是長臉的好事。

正想着,官家果真就捧着一張紙條,細細端詳了起來。

片刻後一拍大腿:“好!”

“對的好!”官家一開口,衆女子心中便紛紛升起期待,都希望官家誇的是自己,就連姚雲英神色也有些緊張。

果真,官家朝着女子這邊開口道:“裴幼宜對的好,你站起來回話。”

被叫到名字,裴幼宜眼神閃過一絲慌張,趙寶珠她們則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屏風後趙恒也抻長了脖子朝這邊張望着。

官家念出了裴幼宜的詩:“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不知園裏樹,若個是真梅。實在是風雅!”

裴幼宜寫了一副雪花落在樹枝上,仿若白梅盛開的場景,也呼應了官家提的那句‘觸處似花開’,确實算的上是佳句。

她不愛讀書,但是卻很善于觀察。

今日官家剛說出上闕,她便馬上想起來那日花園中,她與趙恒一起看到的場景。

白雪皚皚從天而落,挂在枝頭上一片雪白。

加之她這陣子真是在趙恂的眼皮子低下看了不少書,所以才能稍加潤色,寫出這樣的句子。

總得來說,運氣占了七成,學識占了三成吧。

裴幼宜遙望城樓看臺,颔首行禮道:“陛下過譽了。”

官家放下紙條,對着裴幼宜說道:

“太子說你勤奮好學,是個好苗子,朕和皇後還不怎麽相信。如此看來,這般才情,不去上學确實可惜。後日便去宗學入讀吧,朕賜你一套文房四寶,入讀後定要更加努力的讀書。”

裴幼宜喜不自勝,想着去宗學上學的事情總算是定下了。

但她還是抑制住喜悅,落落大方的行了禮,朗聲道:“臣女多謝官家賞賜,入學後定會發奮讀書,不負官家厚望。”

她說完,官家擺擺手,她便坐下了。

方才聽到官家提到太子誇裴幼宜,姚雲英又扭頭看了她一眼。

她剛回京不久,但也聽說了齊國公獨女進宮給太子擋災的荒唐事。

但是眼下,才剛剛把人對得上號。

方才趙寶珠和邵雪晴她們叽叽喳喳的說話,她還沒多想,現在看來,是把齊國公獨女在京中樹敵無數這一點,也對上了。

但太子為什麽會在官家面前誇她……

姚雲英心中十分不解,按照她聽聞的太子脾性,太子實在不像是個會随意誇人的人。

她細細看着,這位齊國公獨女看上去模樣分外精致,杏眼櫻桃唇,饒是她在江南住了這麽多年,也沒見過這樣瓷娃娃一樣的美人。

且穿着打扮氣度非凡,面對官家也絲毫不畏懼。

難不成太子對她……

姚雲英收回視線,也收回了自己沒有根據的想象。

她雙手在桌下絞着手絹,心中忽然有些忐忑。

宣德候府不算大家,過的十分清貧。

今日元宵燈會這樣的大場面,她即便是穿戴上自己最好的衣裳首飾,但在這一衆貴女當中,也顯得樸素。

更何況身邊坐了裴幼宜和趙寶珠這兩個在穿衣打扮上最是用心的貴女。

若不是她氣質清冷,尚有幾分貴氣在,否則這二人簡直就要襯得她如同婢女一般。

都是女子,哪有人不喜穿戴,更何況她也是出身高貴的貴女。

姚雲英不過是知道自己家境一般,所以勉強說自己是不喜穿戴罷了。

宣德候府好在家世清白,父親雖官職不高,但幸好哥哥們争氣。

她自己也是在家中苦讀詩書,才女的名號可是她實打實的努力得來的。

但即便如此,宣德候家也是漸漸在走向落寞……

若自己能嫁入皇家,對家族便是最大的助力。

所以當自己在江南接到消息說官家和皇後看中自己之時,她便馬上上船直奔汴京而來。

姚雲英學識出衆,果然她對的下闕也得到了官家賞識,連帶着皇後也笑着誇了她兩句。

她起身領了賞,眼神控制不住的瞥着身側的裴幼宜。

但裴幼宜卻沒怎麽注意到她的視線。

她坐在桌邊,小手杵着臉蛋,已經覺得無聊了。

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桌上的點心,擡眼望着遠處廣場外的游人,心裏便生出幾分羨慕。

在這高臺子上看,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不如在下面看着有意思。

她嘆了口氣,準備找個機會就回東宮去。

想起剛才官家說的話,她扭頭問向姜都知:“太子殿下怎麽會去官家面前說我愛學習啊,這不是把我架的下不來臺嗎?”

她是什麽水平,太子還不知道嗎?

勤學的話在官家面前一說,等入讀的時候露了餡怎麽辦啊。

姜都知笑笑:“殿下之前答應姑娘說會去向官家求情,好讓姑娘去上學,估計是那時候說得。都是場面話,姑娘不必擔心。”

裴幼宜吃了口點心,點點頭,嘀咕道:“那你看今日,還是我自己給自己掙來的機會,可見太子的話也沒多管用。”

姜都知見她這幅頑皮樣子,便只是笑笑沒再說話。

去宗學入讀不是小事,怎會官家今日應允,她後天就去的成呢?

不過是太子早就說動了官家,宗學那邊也早就準備好了,今日在元宵節這樣的大場面上,官家順水推舟賣了個面子給齊國公家。

顯得自己體恤臣子,關愛臣子家人罷了。

莫說是裴幼宜今日對詩對的好,若是她對的驢唇不對馬嘴,官家也會說讓她去宗學好好讀書。

姜都知正想着,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

“都知……都知……”

他回過頭去,來人是二大王身邊的一個小黃門。

見姜都知回頭,小黃門低聲道:“都知,我們二大王請幼宜姑娘去花園一敘。”

姜都知皺眉,這小黃門便不敢再說話了。

那日醉酒,二大王在花園裏和裴幼宜拉拉扯扯的,好在是沒被人看見,怎麽今日又要湊上來?

姜都知頓時生出些愛護裴幼宜的心思,低聲呵斥道:“去告訴二大王,今日人多眼雜的,有什麽話等日後讓他去東宮說。”

小黃門哪敢違抗姜都知的話,趕緊就回去禀報了。

結果過了片刻,那小黃門拿了個錦盒就回來了,又低聲在姜都知耳邊耳語了幾句,随後姜都知便收下了錦盒,放到了裴幼宜的桌子上。

裴幼宜有些疑惑,扭頭看去,姜都知解釋道:“二大王給您的賠禮。”

她撇撇嘴,頗有些不滿意的道:“他怎麽沒親自過來。”

姜都知解釋道:“二大王是想邀姑娘去花園說話的,但今日燈會上二大王飲了酒,奴才怕……所以才沒答應。”

裴幼宜心想姜都知到底是宮裏的老人了,想的比她周全。

既然人家都把東西送來了,她也沒有不收的道理。

打開錦盒,裏面赫然是一只玫瑰紅色貓眼碧玺的手串。

手串下墜着一枚水滴形狀的天青色碧玺,手串通體晶瑩,因是貓眼碧玺,因此在燈火的映照下還泛着絲絲晶瑩的光。

且這一只碧玺手串上的珠子大小,顏色一一相同,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哼,算他有心了。”

裴幼宜看着喜歡,本上馬上就戴在手上,但又怕有人眼熱,于是就笑着合上錦盒,遞給一旁的姜都知收着。

但她已經這般小心,還是被身旁的姚雲英見到了。

裴幼宜被嬌慣着長大,好東西不知見過多少,但乍一見到這貓眼玫瑰碧玺的時候也是覺得驚豔。

更何況是樸素着長大的姚雲英,她面上不動聲色,但眼神幾乎控制不住的往那手串上飄。

見裴幼宜神色如常的收下,她雖不知是誰送的,但心中更加震驚。

裴幼宜的樣子,就像是見慣了這樣稀奇的東西一般。

她桌下的手絹越絞越緊,嘴也輕輕抿了起來。

雖說都是貴女,但家境卻大不相同,自己盡力維持着宣德候家小姐的尊嚴,卻不知京中的小姐個個過的都是這樣金貴的日子。

但若是自己能坐上太子妃之位,榮華富貴……

她深吸一口氣,也松開了已經被自己絞的不成樣子的手絹。

正巧這時趙恂到了,他穿了一身深藍色的袍子,整個人看起來風度翩翩,又成熟穩重,站在城樓上,引得衆人側目。

姚雲英入讀宗學不過幾天,加上宗學男女分開上課,她根本還沒見過太子的樣貌,此時遠遠一看頓時覺得太子是人中龍鳳,氣度非凡。

更何況太子還朝這邊望了一眼,姚雲英的臉便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見趙恂來了,裴幼宜就更想走了。

無論多熱鬧的場合,無論自己和趙恂離得多遠,只要他在,裴幼宜就覺得拘束。

“都知,你可要留下照顧太子嗎?我想回去了。”

姜都知本就是太子身邊的內侍,此時若是想留在燈會上也是正常。

姜都知朝趙恂那邊看了一眼,想着太子先前的吩咐,便說:“奴才還是跟着姑娘一起回去吧,把姑娘安安全全的送進東宮,奴才這差事才算是辦好了。”

裴幼宜莞爾一笑,邊起身邊說:“都知這話說得,像是這一路上有什麽妖魔鬼怪似的。”

這邊裴幼宜前腳剛走,曹都知就來到左闕看臺,叫走了姚雲英,請她去官家和皇後身邊說話。

姚雲英有些驚訝,但還是跟着去了。

她這一路上備受矚目,姚雲英心裏也是有些享受這樣的目光,她擡着頭,臉上帶着輕輕地微笑,一路矜持而又輕緩的向前走着。

衆人一路翹首看着姚雲英走上城樓看臺,直到她站在太子身邊。

邵雪晴嘴唇都要咬出血了,眉頭也促成小山那麽高,到是顧靜珊一臉平靜,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趙寶珠見狀心裏簡直樂開了花,自打初十開學到今天,也算是讓邵雪晴出了五天風頭,這回她可找到機會好好譏諷她了。

這三人中,邵雪晴家世最好,結果還不是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侯爵嫡女,從江南過來的姚雲英給壓了一頭?

趙寶珠還沒說話,只是有細碎的笑聲傳過來,邵雪晴心裏便已經受不了了,她紅着眼眶起了身,帶上丫鬟就回家了。

這幾天皇後好好打聽了這三人的脾性,邵雪晴和趙寶珠一樣,是大小姐脾氣,在宗學也沒收斂,皇後有些看不上她的做派。

而顧靜珊家裏是武将出身,皇後更是不中意,加上前幾天聽說李貴妃屬意顧靜珊,那皇後就順水推舟,給了李貴妃一個人情。

最後看來看去,這個姚雲英,性子溫婉不争不搶,又有才學,家世也算合适,皇後對她便很是中意。

姚雲英站到趙恂旁邊,微微颔首,臉頰微紅,面如桃花。

皇後只覺得這是佳偶天成的一對璧人,連官家也不住的點頭。

皇後開口道:“恂兒,這是宣德候家的雲英姑娘,小你三歲,若論起來,你該叫她一聲妹妹。”

姚雲英側身行禮,嗓音嬌柔道:“臣女雲英,見過太子殿下。”

趙恂颔首:“雲英姑娘請起。”

姚雲英站起身,皇後繼續介紹道:“雲英你少在京中,幾乎沒出入過宮廷,沒見過恂兒也是正常。但你們都是年紀相仿的孩子,說話間可以自在些,恂兒沒有小字,今日我做主,以後你就叫他恂哥哥吧。”

姚雲英嬌怯怯擡眼,輕聲說了句:“恂哥哥。”

趙恂只點頭,并沒有出聲。

皇後眼看着太子木頭似的樣子,心裏着急,便問道:“雲英可有小字?”

姚雲英搖搖頭,柔聲道:“臣女并無小字,不過在家中時,父母兄弟都喚臣女做鴦兒,因為母親在懷着臣女的時候曾看見湖中鴛鴦成雙成對,便給臣女起了這個名字。”

“鴦兒,是個好名字。”

皇後慈愛的笑着,心想着再幫他們一把。

“恂兒,鴦兒第一次來皇宮,今晚下雪,花園中景致甚美,不如你帶她去看看吧。”

趙恂點頭,不動聲色的朝着東闕帷幕看了一眼。

裴幼宜離席他是看見了的,但是趙恒不知什麽時候也不在了,想到那晚雪夜的場景,恰似今晚……

趙恂微微皺眉,食指又開始摩擦拇指的指節。

回過神來,他應下皇後的話,便帶着姚雲英去了花園。

姜都知陪着裴幼宜回東宮,就是擔心這段路上生事。

果然,裴幼宜離席的身影被趙恒抓到,他緊随其後就出去了。

裴幼宜剛走出沒多遠,就聽見身後傳來喊聲。

“秧秧!”

趙恒總是這樣叫她,但這次,裴幼宜心裏憋着氣,于是腳步稍一停滞,就繼續快步朝前走了。

到是姜都知回頭看了一眼,還被趙恒喊道:“都知!幫我叫住秧秧!”

姜都知哪會聽他的,再說這話也被裴幼宜聽到了,她側過頭輕聲道:“別理他,咱們快走。”

但是她身量矮,兩條小腿緊着趕路也沒有趙恒的兩條大長腿走的快。

趙恒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剛要開口,就被裴幼宜躲開了。

她藏在姜都知身後,杏眼中帶着些怒意,撅着嘴惡狠狠的盯着他。

姜都知躬身對着趙恒,卻沒躲開,反而幫着裴幼宜藏着。

趙恒難為情道:“秧秧,你都已經收了我的賠禮了,怎麽還生氣呢。”

裴幼宜嬌嗔一聲道:“收了你的東西就不能生你的氣了嗎,那我不要了!”

說着就吩咐道:“都知,你把東西還給他。”

趙恒趕緊擺擺手:“哎,我這就是玩笑話,秧秧莫要當真,送你的東西,我自是不會再要回來的。”

裴幼宜一撇嘴:“都知,他若是不要,你就扔到這雪地裏去!哪有這樣的人,把東西塞我手裏,還逼着我原諒他,真是小人行徑!”

姜都知知道裴幼宜舍不得好東西,于是也只是把錦盒拿出來作勢要扔。

趙恒上前緊着把東西往姜都知懷裏塞,還陪着笑道:

“我真是開玩笑,秧秧你莫要生氣,那晚發生了什麽我記不太清,恍恍惚惚的像是說錯了話,我不好意思去找你,只能先把賠禮送過去,是我錯了,秧秧你莫要在生氣了。”

趙恒怎麽說也是本朝的二皇子,朝中的二大王,眼下這麽低聲下氣的給裴幼宜道歉,看的姜都知都咂舌。

別說姜都知,二大王身前的內侍,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裴幼宜到是不再躲着了,抱臂挑挑眉:“我現在就給你機會,你好好道歉吧。”

趙恒見她态勢有所松軟,便撓了撓頭,嘿嘿一笑說:“這甬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太多,秧秧總得給我留幾分面子,不如咱們去花園,我肯定道歉到秧秧滿意為止。”

裴幼宜天性單純,又是愛玩鬧的小孩子脾性,加之今天燈會提前離席,便想着與他去花園裏說說話也好。

她擡腳就要跟去了,姜都知忽然生出一股傻姑娘被壞小子騙走的感覺,于是趕緊出言阻止道:

“二大王飲了酒,不如早些回啓祥宮休息,加上今日雪天,外面格外冷,不如有什麽話等明日去東宮說吧。”

裴幼宜還算機靈,聽懂了姜都知的意思,于是也回過神來說道:“對啊,你喝了酒,我可不陪着你耍酒瘋。”

趙恒趕緊解釋道:“我不過是燈會剛開始的時候陪着陛下喝了兩杯,就跟喝茶水一樣的,不礙事。”

他見裴幼宜還有猶豫着,趙恒一狠心,又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

“秧秧不知,那碧玺手串其實是一對……”

說着他打開錦盒,裏面是一只天青色貓眼碧玺手串,下方墜着一枚水滴形玫瑰色碧玺墜子。

與裴幼宜現在手裏的那個正好是差色的一對。

裴幼宜看得心生歡喜,思量再三,對着姜都知說道:“都知,你随着我去花園,咱們一起去,你我都放心。”

姜都知知道這二大王算是徹底拿捏了裴幼宜的性子,于是搖了搖頭,在心裏嘆了口氣,只能跟着去了。

到了花園,二人這回換了個亭子坐,裴幼宜嫌涼不肯坐,趙恒一把就把自己的鬥篷拽了下來給她墊在凳子上。

裴幼宜裹了裹自己身上的鬥篷,滿意的坐下,一擡下巴,高傲道:“你說吧。”

趙恒搓搓手,低聲道:“這裏下人太多了,秧秧你給我留幾分面子。”

裴幼宜心想也是,于是對着姜都知說道:“都知,你去亭外稍微等等,我們說完話咱們就走。”

姜都知還有些猶豫,趙恒跟着說道:“都知你就放心吧,我這回是萬萬不敢再惹秧秧生氣了。”

姜都知神色稍緩,擡腳離開亭子,雖是站在亭外但眼神還直盯着亭子裏面。

亭中趙恒難得臉上帶了點羞赧,猶豫開口道:

“秧秧……那晚的事情我實在是有些不記得,只是隐約能想起,自己好像說了些唐突你的話,你可否和我講講,我到底說了什麽嗎?”

裴幼宜面露詫異:“你全都不記得了?”

趙恒點點頭 ,他确實是全忘了,果酒雖然不烈,但是他喝了太多,第二天早上醒來只覺得頭痛欲裂,記憶也都是一塊一塊的。

他只記得自己在花園中握着秧秧的肩膀,要把她往懷裏擁,至于自己為什麽和秧秧在花園,在那裏說了什麽,他就全都不記得了。

“哦~”裴幼宜一臉揶揄:“不記得了~”

趙恒笑的越發憨厚:“好秧秧,你就別逗我了,你說完了我心裏好踏實些。”

裴幼宜也不想逗他,于是就按照她的理解,把那晚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醉了酒,便拽着我硬要來賞雪,把我的鞋都弄丢了不說,還問我高不高興。”

裴幼宜歇了口氣,繼續道:“我想着,晚上不用讀書了,我高興啊,我就說我高興。哎!誰知你不高興了,鉗着我,問我為什麽高興。”

她想到那晚,便有些生氣,于是質問道:“臭趙恒,我問你,我怎麽就不能高興了!”

趙恒聽得一頭霧水,這和他記憶中的片段,不太一樣啊?

但是秧秧如此生氣,定是不會騙她的,于是趕緊低聲安慰道:“秧秧莫要生氣了,那晚我說得都是醉酒之後的胡話,秧秧想高興就高興,我自是管不着的。”

說完他就把自己懷中那個天青色冒煙碧玺的盒子遞給了裴幼宜。

“這是第二份賠禮,秧秧莫要再生我的氣了。”

裴幼宜裝作一臉不情願的接過,打開驗了驗貨,抿着嘴憋着笑收到自己懷中。

二人便順勢說起了話,畢竟五天沒見了,加上方才燈會上也發生了不少事情,二人一見面就聊得熱火朝天。

趙恂奉皇後之命,帶着姚雲英走在去花園的路上。

在這之前他是想過的,姚雲英确實是合适的太子妃人選,家世樣貌都算出衆,性格也好。

但是不知為何,自己對她就是生不出什麽想要親近的意思。

想起那日宗學裏,莊先生和自己說的話,趙恂有些困惑。

自己對裴幼宜,‘情起’的那麽簡單,怎麽對着姚雲英就不行呢。

他一臉嚴肅,心裏想着事走在前面,步子邁的也大,姚雲英幾乎是小跑的在跟着。

她久居深閨,哪裏這麽激烈的運動過,于是很快就上氣不接下氣起來。

但她又不好意思讓趙恂停下等他,于是只能想辦法打岔同時也是拉攏關系的說道:

“恂哥哥,近日我在宗學讀書,有些地方不太清楚,不知殿下閑暇時,可否為我解惑。”

趙恂的腳步絲毫沒有放緩,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你我都是宗學生員,理解文章難免片面,若有疑惑,不如去問先生,先生學識淵博,定能解答姚姑娘的困惑。”

姚雲英輕咬下唇,眼神有些嗔怨,方才不是知道自己小名叫鴦兒了嗎,為何還疏遠的叫自己姚姑娘。

想到這,姚雲英喘着氣開口道:“恂哥哥,方才皇後娘娘喚臣女鴦兒,恂哥哥也可……”

她話還沒說完,趙恂已經停下了腳步,指着花園的大門說道:“此處就是宮中花園,現在在冬季,精致不算最美,但冬雪落下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姚姑娘随我來看吧。”

姚雲英總算是得空喘了兩口氣,也顧不上自己先前沒說完的話,只點頭笑道:“好,還請恂哥哥指引。”

二人邁步而入,趙恂耐心的将院中景致為她一一講解。

但姚雲英的注意,卻不在景色上。

她看着眼前的太子趙恂,心中小鹿亂撞。

她在江南時,曾聽說當朝太子風流倜傥,文武雙全。

卻沒曾想,太子竟是這樣身材修長,貌似谪仙一般的人物。

姚雲英只覺得他眉梢,眼角,都是完美無瑕的。

連偶爾落到她身上的淡淡眼神,她都覺得紮得慌。

不出意外的話,面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夫君了。

想到這,姚雲英心裏難免有些雀躍。

二人一路行至園中池畔,遠遠地便聽見湖邊亭中有笑聲傳來。

這笑聲雖清脆悅耳,但姚雲英卻有種被打擾的感覺,于是輕聲提醒道:“恂哥哥,亭中似乎有人,不如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趙恂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皺眉盯着笑聲來處。

這笑聲他耳熟的很,可能令她這般發笑的人……

他心頭忽然湧上一股無名火氣,深吸一口氣,對着姚雲英道:“我前去一看,姚姑娘自便吧。”

說罷便大步離開,只留姚雲英愣在原地。

自便?自己初來乍到,連返回宣德門廣場的路自己都找不到,如何自便?

思量再三,她只能追着趙恂的腳步而去。

趙恂帶着怒意快步走着,連身後的內侍都跟不上他的腳步了。

他離亭中還有一段距離時,便看見了站在亭外的姜都知。

姜都知見太子來了,趕緊迎了上來。

趙恂的臉此時比湖面還冰,一個眼神,就讓姜都知幾乎凍住。

比眼神還冰的,就是他的嗓音:“我讓你片刻不離的跟着她。”

姜都知連聲請罪,但其實趙恂也知道,姜都知奈何不了裴幼宜。

他邁步進亭。

見大哥來了,趙恒收起笑容,起身拱手道:“大哥。”

裴幼宜也不情願的起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不知為何,見裴幼宜一臉不情願,趙恂心中的怒意更多了幾分,于是冷聲道:

“我之前便說過,天黑之後不可離開東宮,今日我許了你出來,怎麽你離席之後不迅速回去,反而到處亂跑?你既如此不聽管教,日後白天裏也不能随意出宮了。姜都知!”

姜都知趕緊上前。

趙恂繼續道:“日後她出入宗學,由你跟着,除了宗學和東宮,再不許她去別的地方!”

趙恂也說不清自己的火氣從何而來。

是因為見她與趙恒獨處?

還是見她對着趙恒笑的那麽開心,對着自己卻是一臉的不情願?

遠處姚雲英聽出太子的怒意,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走上前去。

她原先還不知齊國公獨女以擋災之人的身份入宮,在宮裏事什麽光景,眼下看來,這日子也不好過。

誰知姚雲英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聽見亭內傳來少女委屈的聲音:“趙恒非要帶我來的,你為什麽只說我不說他!”

姚雲英聞言,霎時愣在原地。

她竟能直呼二大王名諱?

且對着太子殿下你我相稱?

作者有話說:

①我文采實在不行,所以引用的是唐代詩人東方虬創作的一首五言絕句《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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