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傅山被殺那晚,我們的确是約了私奔,我們交往了很久,我仰慕他的才華,可是我父親卻只喜歡錢,擅自把我許配給了銀行經理的兒子,所以我跟傅山商議去廣州,連船票都買好了。”

“但我沒有偷觀音,我父親很重視那尊觀音,只有他一個人有鑰匙,我怎麽可能偷得出來?那晚我收拾了一些平時用的物品,照約定的時間跟傅山會合啓程。”

“半路我們在樹林裏休息,我喝了水,後來就越來越困,不知不覺睡着了,等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周圍圍滿了巡捕房的人,我手上身上都是血,那些人不斷問我問題,後來我才知道傅山胸口被匕首插中,已經死了,而兇器就握在我的手裏……”

陳雅雲低頭嗚嗚哭了起來,半晌,又抽抽搭搭地說:“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啊,觀音被盜的事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巡捕房的人硬說是我偷的觀音,又說那晚月圓,觀音詛咒顯靈,所以我被咒語影響,才會殺人,簡直是無稽之談,這世上根本沒有鬼神跟詛咒,你們都是留過洋的人,你們也不信的是吧?”

沈玉書不置可否,問:“觀音被盜的流言是怎麽傳到你這裏來的?”

“是陳涉來看望我的時候說的,還說外面都在這樣傳,問我有沒有偷觀音,我的回答當然是沒有。”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偷觀音,就等于說傅山死亡時觀音不在你們身邊,詛咒附身之說也不存在,那麽殺害傅山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因為感情糾紛而導致殺人是最好的理由,而且少了詛咒這個借口,你就變成了自主殺人,很有可能會被判死刑。”

聽了沈玉書的話,陳雅雲的臉色變了,連聲音也顫了起來,叫道:“可是我真的沒有殺人啊,如果我殺了人,早就跑了,為什麽還要等巡捕來抓?”

“可能是你們在糾纏中你撞暈了,也可能是你身上濺了血,逃走太顯眼,還不如坐等巡捕來——這樣的理由檢察官随便就能找出很多條。”

“可是……”

“是誰先提出休息的?”

“是傅山,他為人體貼,見我累了,就說先歇歇腳,反正船是次日早上的,不着急。”

“那你累了嗎?”

“不是很累,不過既然他那樣說了,我就聽從了。”

“水是誰準備的?”

“也是他。”

“他自己喝了嗎?”

“喝了,還是他先說困的,後來我們就靠在一起睡着了,”陳雅雲說完,突然問:“你是不是懷疑水有問題?可是那些巡捕說水裏沒有下藥,所以他們不相信我說的話。”

該問的差不多都問完了,沈玉書給蘇唯使眼色,起身離開。

陳雅雲很緊張,也跟随着他們站起來,抓住栅欄,再次問道:“我真的會被判死刑嗎?我沒有殺人啊,我父親請的律師說我不會有事的!”

“別擔心,我們會盡快查出真相,有消息我會馬上通知你。”

他們走出小房間,洛逍遙就在附近轉悠,看到他們出來,立即迎上前。

還沒等他說話,沈玉書搶先問:“我可以看一下這個案子的卷宗嗎?”

“哥你不如直接讓我把我的職位讓給你。”

“可以嗎?”

“……”

洛逍遙定在了那裏。

沈玉書問得太認真,認真得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連蘇唯也搞不懂沈玉書究竟是腹黑型還是呆萌型了,為了不拉長話題,他說:“看來是不行,不如我們換個方式,你有什麽疑問,你問他答。”

這跟直接看卷宗沒有太大的差別吧?

不等洛逍遙開口反對,沈玉書已經接受了蘇唯的提議,先問道:“陳雅雲說喝了水之後犯困,水真的沒問題嗎?”

這兩個人根本就沒在聽他說話吧?

洛逍遙覺得頭很痛,他想了想,最後選擇了對自己有利的做法——老老實實地回答,盡快把神請走。

“沒有,你說的可能性我們也都想過,但水壺裏的水完全沒問題。”

“他們身上帶的貴重物品有沒有被偷走?”

“沒有,不過也沒有特別貴重的物品,傅山是個窮書生,他身上就幾件換洗的衣服,錢包裏也沒多少錢,倒是陳雅雲帶了些金銀首飾跟鈔票。”

“傅山身上有船票嗎?”

“也沒有。”

“現場有搏鬥過的痕跡嗎?傅山有沒有反抗?”

“沒有,他是被人一刀戳中心口致死的,兇手下手很快,他連基本的反抗都沒有,所以我們才懷疑是陳雅雲,要知道三更半夜的,如果是其他人,傅山一定會有警覺,不會讓人輕易得手。”

“傷口的形狀?”

“自下而上刺入,以陳雅雲的身高來計算,剛好是适合她刺入的位置。”

“你們怎麽會認為觀音是陳雅雲為了私奔偷的?”

“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觀音被盜的事,放觀音的箱鎖是用鑰匙打開的,排除了外人作案的可能性,而且我們在陳雅雲身上找到了鑰匙,但她不承認鑰匙是她的。”

沈玉書跟蘇唯對望了一眼,說:“把兇案現場報給我。”

“不是吧,你還真想當探員啊?”

洛逍遙咧嘴苦笑,但是在看到沈玉書認真的表情後,他舉手投降,說了現場的地址。

接着沈玉書又問起存放趙小四屍體的醫院,洛逍遙破罐子破摔,直接報了廣慈醫院,并體貼地說如果他們想驗屍的話,他可以提前通知那邊的醫生,給他們提供方便。

沈玉書道了謝,跟蘇唯離開巡捕房,一出門,蘇唯就拿下口罩,大聲咳嗽起來。

沈玉書看了他一眼,“你還好吧?”

“不會比你突然傳球過來更差……我的意思是剛才被你打了個措手不及,你要撒謊的話,提前跟我說一下,我們先對好口供。”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臨場反應,這是第一次試驗。”

“那你覺得我配合得如何?”

“馬馬虎虎。”

“直覺告訴我,我們應該可以做朋友。”

“有時候直覺跟錯覺只有一線之隔。”

沈玉書加快了腳步,蘇唯搭他肩膀的手落了空,他聳聳肩,跟上去,問:“要去廣慈醫院嗎?”

“對,也許我們可以從中找到什麽線索。”

“有一點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對陳雅雲說是陳老爺委托我們查案的?這樣的話,也許她會告訴我們更多的內情。”

“但也許她會拒絕跟我們溝通,別忘了他們父女一個說對方偷了觀音,一個說自己沒偷,究竟是誰在撒謊?為什麽撒謊?”

“我敢斷言撒謊的是陳雅雲,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在講述時眼神一直忽閃不定,所以真相絕對不像她說得那麽簡單,否則盜賊早不偷晚不偷,偏偏在他們私奔當晚偷觀音,你相信有這麽巧的事嗎?”

“我相信無巧不成書。”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偷竊跟殺人哪個罪名更重,陳雅雲應該知道,她為什麽要選擇對自己不利的那邊?”

“其實還好,別忘了在陳雅雲被扣押的這段時間裏,趙小四死了,這跟她無關,只要找個好律師,很容易就能讓她脫罪了。”

“你明知她撒謊,為什麽不戳穿?”

“急于求成,她反而會更排斥我們,找更多的謊言來應對,就先讓她擔心幾天,等我們再來找她時,她就會全部都說了。”

想起剛才陳雅雲吓得花容失色的樣子,蘇唯忍不住嘆道:“你還是不是男人啊?面對那麽漂亮的女孩子,居然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

“我對女人沒興趣。”

“我知道,你對我有興趣。”

“如果你繼續這麽自以為是的話,可能過不了試驗第二關,我的意思是我只對案件結果感興趣——她是犯人?或她不是?”

“哈,第一次看到你時,我以為你是正人君子,沒想到你撒謊都不眨眼的。”

“那一定是你的眼睛有問題。”

沈玉書看向蘇唯,做出總結,“假如你想繼續在偷盜這行混的話,我建議你去看下眼科,否則你被抓住只是時間問題。”

他不僅眼睛有問題,腦子也秀逗了,要不然為什麽會放着擅長的行業不做,卻跟着這個家夥東跑西颠地查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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