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洛逍遙已經跟負責的大夫聯絡過了,所以沈玉書來到醫院,說明來意後,大夫就直接把他們帶到了停屍間,并很有眼色地不打擾他們,報了趙小四的屍體牌號後就離開了。

蘇唯第一次來停屍間,而且是九十年前的停屍間,他頗感好奇,進來後東瞅瞅西望望。

裏面異常冰冷,他忍不住又開始打噴嚏,只好重新戴上口罩,又不由得佩服在這麽久遠的年代,停屍間裏就已經有制冷設備了。

“你可以不要表現出鄉下人進城的樣子嗎?”

“這不能怪我,我的職業讓我沒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環境。”蘇唯笑嘻嘻地說:“我比較喜歡偷活人的東西。”

唰!

眼前冷風閃過,沈玉書把屍體上的白布掀了起來,導致蘇唯跟死屍直接面對面。

他本能地向後一跳,看看沈玉書的表情,覺得他此刻冷漠的臉龐跟眼前這具屍體有得一拼,唯一不同的是他長得夠帥。

這個世界,果然做什麽都是要看臉的。

就在蘇唯對着沈玉書的容貌發花癡的時候,沈玉書已從口袋裏取出了口罩跟手套戴上,依次檢查死者的毛發、眼睑跟口腔。

蘇唯看着他的動作,贊道:“你準備得好齊全啊。”

“我以前跟着教授做過解剖實驗,習慣了随身攜帶必要物品。”

“你學法醫的?”

“只是普通外科,否則我會帶解剖刀的。”

蘇唯相信如果有可能,他會連手術刀都一起帶的。

沈玉書先是大致檢查了一遍,又仔細觀察死者身上局部的傷痕。

正如洛逍遙所說的,死者身上,尤其是上半身有不少利器劃出的傷痕,傷痕不深,劃破的部位也不均勻,像是信手一通亂劃導致的,雖然看起來可怕,但并不致命。

反而是死者的表情很詭異。

趙小四歲數大約在二十上下,因為痛苦導致臉部扭曲變形,皮膚跟嘴唇都呈青紫狀,沈玉書檢查了他的手指甲,發現他的指甲裏也有紫斑。

“不知道兇手跟死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在他死後還要劃這麽多刀。”

因為太冷,蘇唯雙手交抱在胸前,打着哆嗦說道。

沈玉書擡眼看他,“你怎麽知道刀傷是被害人死後劃上去的?”

“因為流血不多,而且如果是在死者活着的時候劃傷的,疼痛會造成肌肉抽搐,劃痕不會這麽平整,我說對了嗎?”

“說對了,不過如果是真有深仇大恨,應該把刀插得更狠才對。”

“那他的死因究竟是什麽?”

“看症狀應該正如驗屍官所說的,死于心髒病突發,假如死者本身的心髒機能較弱,極度恐懼就會給心髒造成負擔,導致死亡,但這需要詳細解剖後才能确定。”

蘇唯很慶幸眼前沒有解剖刀。

雖然跟沈玉書還不是太熟,但直覺告訴他,假如這裏有解剖刀的話,沈玉書一定不介意現場操作的。

“驗屍官實在是太敷衍了,阿嚏,大概他是看到死者沒有致命的外傷跟中毒後,就判斷他是吓死的,或是被詛咒死的,阿嚏阿嚏……”

說到最後,蘇唯連連打噴嚏,沈玉書便沒再逗留,仔細查看了死者的手臂跟腕上的傷痕後,離開了停屍間。

出了醫院,蘇唯感覺身上的寒氣還沒有退,他特意站在太陽底下取暖。

沈玉書叫了黃包車,自己先坐上去,又看看蘇唯,說:“看你的樣子,還是回去休息比較好。”

“我沒事,”生怕沈玉書把他丢下,蘇唯一個健步跳上了車,等車跑起來,他問:“去哪裏?”

“傅山被殺的現場。”

洛逍遙提供的地址離醫院較遠,路也比較偏僻,所以沈玉書選擇坐黃包車,蘇唯坐在他身旁,曬着暖暖的陽光,身體慢慢緩了過來,欣賞着兩旁的風景,發出連聲贊嘆。

沈玉書觀察着他的反應,不着痕跡地問:“你是第一次來上海?”

“不是,只不過我不太了解這個時代的上海……我的意思是,它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蘇唯的解釋很含糊,所以沈玉書認真觀察他,想從他的表情跟舉止中找到更多的線索。

蘇唯注意到了,故意往他面前湊湊,調笑道:“你這樣目不轉睛地注視我,會讓我以為你要親我,如果你不介意被傳染的話,我很樂意奉獻。”

“不,醫學證明當一個人着涼受寒時,他的口腔唾液中的病毒濃度很低,親吻并不足以造成傳染,反而病毒的集中地在鼻腔裏,而患者又都常擤鼻涕,也就是說跟患者最危險的接觸是握手,還有接觸你使用過的物品,所以我不介意親你,但請不要用你的手來撫摸我,事實上在這一路上你已經搭過我的肩膀很多次了,這是非常危險的接觸。”

原來沈玉書每次都躲避他的搭肩,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怕被傳染啊。

蘇唯感覺頭更暈了。

有人可以這麽認真地接受他的玩笑話,這是他始料不及的,突然間他有點同情洛家一家人了。

“你一定變态得沒有朋友。”他把頭靠在椅背上,長嘆道。

“你的朋友也不見得很多。”

“我是帥得沒朋友,等級不同的。”

大概沈玉書沒有理解蘇唯的笑點,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一直保持沉默。

照着洛逍遙提供的線索,他們找到了傅山遇害的小樹林,沈玉書讓車夫停在一邊,自己過去檢查現場。

樹林很偏僻,周圍沒有住家,僅有一條羊腸小路連接東西的道路,白天都這麽冷清,到了深夜,更不可能有人經過。

事件已經過去很久了,地上曾用白線描出的人形幾乎無法看到,只能根據洛逍遙的描述,判斷死者是四肢攤開仰面倒地的,仔細查看的話,還可以看到草地上留着一星半點的已經變色的血跡。

冷熱夾攻,蘇唯感覺更不舒服了,咳嗽變少了,頭卻昏沉沉的擡不起來,他知道自己在發燒,心裏警鐘大敲,不斷對自己做心理暗示,提醒自己不要在這個時候生病。

還好沈玉書沒有在樹林裏停留很久,幾分鐘後,他提出離開。

兩人重新坐上黃包車,沈玉書給車夫報了茶館的名字,蘇唯猜想接下來他們要去傅山常去的茶館打聽消息,因為那也是趙小四曾經做事的地方。

“有什麽發現嗎?”為了轉移不适,蘇唯問。

“沒有,我只是想知道這裏離陳家有多遠。”

蘇唯沒聽懂,他對這裏的地形還不熟悉,照感覺來算,兩地的距離大約一公裏多,不近,但也沒有太遠。

兩個私奔的人,一個是年輕女子,一個是文弱書生,大概這個距離是他們體力的極限了吧,不過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只是他現在腦子昏沉沉的,沒精神多加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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