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九月初七Ⅰ

翌日一早,黎章給他們換了兩匹日行千裏的上等駿馬。還給了他們一封信,說是到了桐陽城如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拿着這信件去找桐陽的知府。那知府原本是陳将軍的軍師,與他有些兄弟的情分,是個好說話的。只要那了這信件前去,那人知道了他們是他的朋友,定會相助。

牧流雲不好拒絕他的好意,便欣然收下了。但心裏決定斷然不會去找那個什麽知府。能夠在邊關的軍隊裏任職軍師的,想必那腦袋都是一個頂三的。他絕不能冒這個險!

莘嬅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看見了這兩匹馬卻興奮起來了。她纏着鳳潛教她騎馬,但因她年紀尚小,鳳潛自然沒答應。

而思君的眼神一直随着莘嬅,深怕一個不小心,鳳潛就把她給賣了。她看着莘嬅這麽粘着鳳潛,深深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鳳潛原本就是習武之人,自然很明銳的感受到了思君盯着他的眼神,心裏那叫一個有苦說不出啊!

明明就是爺找不到理由帶姑娘北上,這活生生的黑了自己是怎麽一回事?弄成現在這樣,姑娘好像防賊一樣的防着他又是怎麽回事?

于是他做了一件讓自己瞬間後悔的事情。

他特意當着思君的面問黎章借了一路上的盤纏。想着剛好能讓思君覺得自己就算沒錢,也不會拐了莘嬅賣到青樓裏去。

黎章當然義不容辭,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但這事正因為這樣,弄巧成拙了。

思君就一根筋的想着一路上就是要護好莘嬅,防着鳳潛,壓根沒想着這事會有假。這會看見鳳潛向義賊伸手借錢,腦子裏就一個想法。他跟着牧流雲這富商,原本也是個體面的,現在居然淪落到要問義賊借錢的地步,看來是真的沒錢了!

鳳潛原本以為有了這一出,誤會可以解開,哪裏知道思君看着她的眼神更小心,更防備了!他這會是徹底體會到什麽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趕了一日的路,如牧流雲預料的那般,他們在關城門之前進了桐陽城。四人在一間小客棧要了三個上等的房間,一夜無夢。

牧流雲沒打算在桐陽城久留,翌日便讓鳳潛去集市采買。莘嬅是個好奇的,長這麽大還沒正經逛過集市,硬要粘着鳳潛一塊去。

思君這會自然不放心他們兩個單獨去,便義正言辭的說要把包袱裏的那花穗的釵子、乳白珍珠璎珞、全套的蜀錦衫裙和那日佩戴的項鏈首飾給當了。她是個心思單純的,一是擔心莘嬅獨自跟着鳳潛出去會發生點什麽,二是覺得這些東西拿着确實沒用,還不如當掉換了銀票來得實在。

原本打算就鳳潛一個人去采買,眼下就變成了四個人一起去。

讓牧流雲沒想到的是計劃才偏離了計劃一點點,便鬧出了事。

九月初七,是桐陽城的每年一次的廟會。說來也巧,思君她們正好就趕上了這萬人空巷的盛會。

雖說嶺京也有大大小小的廟會,但思君覺着眼下這次卻格外的好玩,格外的自在。更別提從來沒見過這等盛況的莘嬅了,一路上買面具、吃棉花糖、畫糖人、對着冰糖葫蘆口水直流……俨然成了一個“小瘋子”。

牧流雲見她們倆玩得這般盡興,竟生出了舍不得打擾的心思。想着耽誤一天的行程也無傷大雅,便跟着她們身後護着她們倆。但他只是那麽遠遠的看着,卻不參與進去。

而鳳潛自然是沒有這玩樂的心思,他只好一個人去采買一路上要用的東西了。說來,他算是走到哪能聊到哪的人。這會,他把買好的東西都拿回客棧後,就拿了思君要當掉的衣衫首飾進了當街的當鋪,與掌櫃歡快的聊了起來。

那當鋪的掌櫃是個識貨的行家,先是仔細看了看這蜀錦衫裙,不斷的點頭稱贊,“這位爺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我也不與你說那客套的話了。這身衣服的料子是今年往嶺京新上貢的蜀錦啊!而且上面還用金絲線勾勒的這花樣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他頓了頓又問:“就不知這位爺到底是為何要當掉這套裙衫?”

按理來說,做典當這一行生意的,小到手镯、項鏈、步搖、金釵這些,大到名畫古籍、花瓶琉璃擺設、家傳秘方等等。只要值錢只要合法,皆是來者不拒的。但是這女子穿過的衣物就……一般情況下,沒人拿出來當,也沒有哪家店願意收,除非是極其貴重非凡的,情況極其特殊的。

鳳潛見掌櫃一副谄媚中夾雜着懷疑和疑問的樣子,沉思了片刻,笑道:“掌櫃的果然好眼光,竟能看出這料子是上貢的蜀錦啊!我倒是沒有來錯地方!”誰能告訴我,為何這蜀錦是貢品?鳳潛的心裏在吶喊。不過想來,姑娘她大概也是不知道的。

“果真啊!”那掌櫃聽到他承認,立刻把衣裙輕手輕腳的放好後才說:“說來也巧,我三個月前去嶺京時有幸得以見過。因為今年的蜀錦與往年不同,也不知是多了什麽,這質感比以往的竟是要好上許多。只是不知,您從哪裏得了這套衣群的?又為何當掉它?”做生意的求的不過是穩賺和一份安寧罷了。

鳳潛聽了他這話,有些不太高興,“掌櫃這話是在懷疑什麽嗎?怎麽?怕這東西來路不明?”

“這……還請您體諒我們做這行的。”那掌櫃忙解釋道,“雖然上貢的蜀錦在嶺京随處可見。但我們這到底是桐陽,可不像嶺京随便那走在街上都能碰到皇親國戚。”

這話一出,倒是提醒了鳳潛,他悲從中來,緩緩的開口說“實不相瞞,這裙衫是我家妹子的東西。年中時,嶺京那邊的親戚過來走訪便送了幾匹蜀錦。家母自然是舍不得用這上等的貢品的,想着留下來沖我妹子的嫁妝,只拿了一匹出來給她做了一套裙衫。但眼下,家裏的生意在周轉上出了些問題,值錢的東西都拿出去抵押了。說實話,如果不是到了這迫不得已的地步,有哪家願意拿姑娘家的衣物來當鋪呢?”

掌櫃了然,直點頭,“這話在理!這話在理!”

鳳潛深深的嘆氣道:“眼下家裏除了宅子就數這衣服最值錢了。但這宅子是祖宗一直傳下來的老房子,再難也不能随意就抵押了出去啊!所以,眼下實在是沒辦法才拿了這裙衫出來的。我也不與掌櫃的多說什麽了,你看這到底值多少錢,照實給個數吧。不過我倒是有個不情之請,就是你幫暫且我留着這衣服,等家裏的生意好轉了,我定是要來贖回的!說到底也是姑娘家的東西,說出去了也不好聽,還請掌櫃的幫我保密啊!”

“這話好說好說!”那掌櫃仔細打量了一番鳳潛,心裏有了思量。看這人器宇軒昂的樣子,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少爺,生意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萬一他明日這錢財就周轉回來了呢?所以他決定,盡量滿足他的要求,不要惹禍上身。

鳳潛心裏暗暗松了口氣,面不改色,“這套裙衫加上這釵子和珍珠璎珞,掌櫃一起給個價吧!多少兩?”

那掌櫃立刻二話不說的拿起了算盤,噼裏啪啦的認真算了起來,開口出價,“二十兩!”

“什麽?!”鳳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看向他。

“三十兩!”

“……”鳳潛沒出聲,他原來覺得價錢是不是有些高了。還真沒想到,居然能更高!

但那掌櫃卻以為他是對價錢不滿意,狠狠心道:“看着您說要來贖回的份上,我再給你加個五兩,一口價三十五兩!”

“真的……”鳳潛裝出了一副猶豫的樣子。

“真的不能再多了!”那掌櫃看上去差點要哭出來了。

“好!成交!”鳳潛心裏樂開花了,其實他覺得這些東西能當個二十兩就差不多了,還真想不到竟然值三十五兩!出門在外,一兩銀子都不嫌多啊!

這一定下,那掌櫃立刻派了夥計到庫裏去拿錢,竟是深怕鳳潛想來想去要後悔。而他則自己從櫃臺裏取出了筆墨紙硯,“還請這位少爺寫一下家裏的地址。”

鳳潛蹙眉,“為何?”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若您想贖回這些東西了,托人帶個口信,我讓人送去府上給您!”那掌櫃是這樣說的。

鳳潛卻不贊同他的話,“這個恐怕還真的不方便。其實家裏是兄長經常在外跑生意,說來他往這街上一走,大家都認識……”

他這故弄玄虛一番,卻真真讓那掌櫃愣住了,“敢問您兄長是哪位?”

鳳潛卻嘆氣道:“正因如此,才不方便透露!我兄長已經南下了,如若此次順利,一個月後我家的生意便會複蘇起來。眼下,不過是暫時的危機,別說我兄長了,我家裏都不太希望外人知道這事。所以,還請掌櫃的三緘其口,代為保密。”

那掌櫃被他唬得直愣,只能點點頭,還不忘催促着夥計的動作快些。

鳳潛見他不問了,立刻顧左右而言他,感嘆道:“說起來,今日的廟會還真熱鬧啊!可惜家裏暫時緊缺,家妹是看不到這番景象了!”

“這話倒不對!”那掌櫃好心的建議道,“雖說家裏緊缺,但一個姑娘家平日裏多少也會做些針線活吧。您還真得帶您妹子出來轉轉,畢竟這姑娘家的好年華也就這幾年,過了便成了老姑娘了。”

鳳潛被他繞暈了,“掌櫃這話是何意?”

那掌櫃疑惑的看着他,“這九月初七的廟會最重要的節目就是姑娘家給心儀的男子送上香囊,公子給心儀的姑娘家送玉佩,如果對方欣然接下了便是成就了一段姻緣。怎麽的?您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這話一出,鳳潛便哈哈大笑道:“知道知道!我們桐陽的習俗,豈有不知的道理。只是今日家裏的事情都忙不過來,竟是忘了。眼下經你這一說,我倒是要趕緊回家,求了母親帶着家妹出來轉轉了。”

剛好店裏的夥計數好了銀兩,那掌櫃的又親自點了一遍後,遞給鳳潛,“那您趕緊去吧!要不回頭您家姑娘要怪罪您這個做哥哥的了。”

鳳潛收好了銀票,又與那掌櫃客氣了一番後,立刻轉身就走,急得差點絆到門檻摔了一跤。

他顧不來那掌櫃和夥計詫異的眼神,只想立刻找到牧流雲他們三個。

這不小心知道的習俗——太讓人憂心了!

現在只能祈禱爺和姑娘不要随便就收了人家的香囊和玉佩啊!

作者有話要說: 乃們覺得鳳潛腫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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