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2
齊越是個不甘寂寞的人,日子過得花天酒地,偶爾膩歪的時候,就會找叢雲打發時間。
叢雲也是個古怪的人,常年不出門,春天剃光頭,冬天蓄短發,非常省事。
齊越看不慣,說她去做尼姑算了。
叢雲當了真,覺得尼姑這個職業不錯,但調查之後,發現既要念經,又要經營,和普通上班族一樣勞累,就斷了念。
齊越問她不想上班的理由。
叢雲說,蝴蝶也不上班,天生天養。
齊越無言以對。
但叢雲的錢總是夠用,齊越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辦法。
現在是秋天,叢雲的頭發是短寸。
叢雲和齊越坐在一個足球場旁邊的長椅上,看人踢球,齊越很少說起他的風流韻事,叢雲也不問。
叢雲則喜歡說一些玄乎其玄的事,比如問齊越,萬村制怎麽樣?
齊越喝口礦泉水,問:“什麽是萬村制?”
叢雲說:“秦朝是郡縣制,美國是聯邦制,我想到了萬村制。”
齊越說:“你還真夠有創意的。”
叢雲說:“你也是一個不錯的樹洞,願意傾聽。”
兩個人的關系說來也純粹,一個風流,一個瘋癫,誰也不嫌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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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越在球場旁邊的體育用品商店,買了一式兩份的白色鴨舌帽,一頂自己戴着,一頂給叢雲戴着,說,叛逆歸叛逆,腦袋着涼了會變笨。
叢雲聽了,微微一笑。
到了新年的時候,叢雲一個人過,她住在山坳裏,一片偏僻舊廠房改的公寓,自成一戶。
齊越開車找叢雲解悶,叢雲正在家門口種風信子,山裏空氣好。
齊越也說不清叢雲是聰明還是愚笨。
他參觀叢雲的家,一個四十平方的房子,水電網齊全,翻新過了,雪白的牆,後院泥地肥沃,種了一堆蔬菜。
他登門看她,從不空手來,這回拿了一盒人參,炖雞湯不錯。
叢雲沒有客氣,說:“我新摘了一點蔬菜,給你留着。”
齊越看她從後院拉了一大筐菜過來,蘿蔔土豆青菜心,番茄花菜荷蘭豆,林林總總。
齊越說:“夠我吃一個月的了……你要不要出門兜兜風?”
叢雲說:“你忘了我有很嚴重的暈車症,哪都去不了。”
齊越想起來了,她跟他兜過一次風,不過三五公裏,他的車子差點遭殃,幸好她自覺下車吐了。
更遙遠的事,他記起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大學一個社團,他和她交流的時候,她說話特別慢,一字一頓。
他以為她是一個智障。
叢雲卻嘀咕,沒見過齊越這麽笨的人,像一個贗品。
齊越吃了一驚。
沒想到她年紀輕輕,還會先發制人。
叢雲說:“這些社團活動讓我意識到,我既不想領導人,也不想被人領導。”
齊越就問了一個建設性的問題,說:“那你以後怎麽在社會生存?”
叢雲說:“捕食,做便宜的人肉包子賣。”
齊越笑了。
年華匆匆,他總是停不下來,去到哪裏都嫌悶,她是相反的,去到哪裏都想靜下來。
叢雲當然有職業,她正職是一名會計師,替一些小公司做賬,有時候也做一些零工,比如被山下的苗圃拉去種花種草,或者被附近的露天游泳池抓去當臨時救生員。
那片廠房的租戶,并不只有叢雲一個,也有一些從事珠寶設計或服裝設計的自由職業者。
畢竟這地方安靜,且租金便宜。
只是齊越不太關心,也沒有細問過。
這會,兩個人坐在矮矮的屋檐下看雲。
屋旁一棵年代久遠的松樹,幹燥的樹皮上,幾只螞蟻在交談天氣。
快下雨了吧。
叢雲手上揉搓着蔓生的天竺葵,抛到螞蟻身上,擾亂它們的思緒。
齊越看着她的一舉一動,說:“視力挺好的。”
叢雲問:“你年前工作順利吧?”
齊越說:“沒什麽不順利的,客戶都是家裏介紹的,交活的質量不要太差就行。”
齊越的父母很有本事,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
叢雲想,也許兩個人都沒有追求,所以偶爾一起混個日子。
齊越忽然說:“最近也沒力氣夜游了,要是你放的開,我還真想教你開葷。”
叢雲平淡地說:“要玩早玩了。”
齊越笑了,說:“也是。”
叢雲說:“要不,你幫我剃個頭發?”
春天到了,她又要剃光頭了。
齊越說:“行吧。”
他拿床單給叢雲圍住脖子,叢雲笑了笑,電動剃頭刀操作簡便,齊越拿在手上,将叢雲的頭發剃短了。
齊越說:“這樣就得了,光頭太醜了。”
叢雲沒有堅持,問:“你的頭發要不要試試剃光了?”
齊越說:“免談。”
叢雲笑了,說:“昨晚,我夢見咱倆讀大學的事了。”
齊越問:“什麽事?”
叢雲說:“你找我逃課看碑林的事。”
兩個人不是一個學院的,選了許多相同的校選課,結果又不去上,逃到城外山上看碑林,看完又沒多大意思。
齊越忽然問:“你是怎麽去到那地方的?”
叢雲說:“騎自行車去的。”
“一來一回,幾十公裏,你就騎自行車去?”
“不然呢,暈車多難受。”
“你對我有念想?”
“那倒不是,難得說要去看碑林,我也沒有什麽朋友。”
齊越說:“本來約了好幾個人一起去的,最後只有你來了。”
叢雲沒有遺憾地說:“無非就是這樣。”
齊越說:“有年頭的朋友,只剩你一個了……喝點酒吧?”
“行啊。”叢雲給他倒了一點兌水的長樂燒,不太甜,也不醉人。
齊越喝了一小杯,說:“這裏的日子也挺好。”
兩個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偶然有一陣細細的音樂傳來,有點年代的歌。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叢雲聽得入神,說話少了。
齊越電話響了,他接了。
那頭說:“砸車打傅襄少爺的人,找着了,一家二手車行小老板,大名施家耀,拉幫結派幾十個老鄉,也做點汽車金融,小打小鬧的民間借貸。”
齊越問:“他本錢從哪裏來?”
“從銀行裏套出來,某家分行行長也是他老鄉。”
齊越說:“那不用報警了,也不要動粗,先占個座。”
對方說:“好咧,我叫上一撥人,斯斯文文去他店裏,耗他一個月。”
齊越輕描淡寫地說好。
他挂斷電話,叢雲問他是不是又無事生非了。
齊越壞笑,說:“我跟人争風吃醋。”
叢雲說:“還是你吃得最飽。”
至于為什麽争風吃醋,還是幾周前的事,齊越逛酒吧剛出來,一個從頭到腳五彩斑斓的女孩子就鑽進他的車,說,有人追她。
齊越讓她下去,誰知道是不是磕藥磕暈的。
那女孩子不肯,說他好心做一回網約車司機,她手表給他,追她的人真的很兇。
停車場真有好幾個人追過來。
她塞了腕上有點值錢的女表給齊越,齊越沒要,發動車子,送了她一程。
他以為只是小插曲,沒想到被人記下車牌。
這樣的初春,齊越在叢雲家坐了一個下午,最後終于開車,載着蔬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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