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

天上星河神秘地籠罩着這一艘小船,海風吹得人有點冷,齊越找了一條毛毯給她。

她問:“一定能釣到鳗魚嗎?”

他說:“看運氣。”

沒多久,他又釣上來一條活蹦亂跳的帶魚,利索地扔進水桶裏,預備撤了魚竿,說:“今天就這一對帶魚了。”

她覺得也好,問:“你最近有沒有什麽新的說文解字?”

他說:“有的……我有一回看見幾個廚子做鐵板燒,就想到了一個,專門留着要告訴你。”

她問:“什麽字?”

“滋滋作響的'滋'字,”他比劃說,“三點水,油醬醋……蘭字頭,帶把手的鍋蓋。”

她笑了,問:“那一對絞絲呢?”

他說:“一條S形的鳗魚,剖成兩半,扭斷了魚頭,刷了醬,用鐵板烙着……滋滋作響。”

她說:“你不當漢字老師可惜了。”

他笑了,說:“只有你愛聽我說這個。”

他将船開回了岸邊,夜宵就是煎帶魚,魚身的銀光格外閃亮,一條扔進冰塊裏凍着,一條去了內髒魚鳍,劃了花紋,切成段上鍋。

他煎魚很熟練,做好了,盛進盤子裏遞給她嘗鮮。

她說:“你下次還有新的字,一定要告訴我。”

他洗了手,說:“那可不能白告訴,你得親我一口當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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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那算了。”

他說:“不能算了,已經聽走一個了。”

她說:“我發現你跟阿凡提故事裏的財主一樣,強買強賣。”

他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探身親了她臉一下,說:“當然。”

她臉熱了,他自顧自說:“你這麽委婉的一個人,和我完全不同,世上太好的東西會轉眼失去,我打算一直說好玩的事給你知道,你願意聽一輩子嗎?”

她點頭,說:“我一直在聽呀。”

他說:“那就是我太笨了,沒發現你的心意。”

她忽然臉紅,想解釋幾句,又覺得多餘。

兩個人的情感,起初像是觀賞的态度,誰也不束縛誰,過了幾年完全熟悉了,反而磕磕碰碰的,好一陣壞一陣。

等到她病了,他反而好了,不再說一句重話。

如果兩個人之間有什麽阻隔,那是她被自己的境遇困住了,周圍是舊照片的顏色,虛幻的,停滞的。

他很耐心,帶她出門透氣,她也願意聆聽他。

叢雲每頓吃半片藥,平複焦躁或驚恐的情緒,齊越喜歡錄影,要拍她吃藥的樣子,她吐了舌頭,給他表演藥片消失。

她說:“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他問:“什麽事?”

她打開抽屜,拿了一份文件,遞給他,說:“有一份股票代持協議,我已經簽好字了。”

他拿着文件浏覽。

叢雲說:“由你幫我行使股東權利,最合适不過。”

他問:“這些股份從哪來的?”

叢雲答:“我哥留下的。”

他問:“你确定要我簽字嗎?”

代持的股權,或者投資收益,都可能被他随意處置。

叢雲說:“确定。”

他同意了,也不做背景調查,簽了字。

名義股東變更之後,齊越的桃花運更旺盛了,畢竟他多了一個新的噱頭,叫做年輕有為。

對于啃老的二代來說,這四個字十分金貴,能令人刮目相看,連應酬也多了起來。

齊越說:“怎麽看,我都像動物園裏被觀摩的,連家族裏的兄弟姐妹都來問我,怎麽悄無聲息做了一筆投資。”

叢雲問:“還覺得日子無聊嗎?”

齊越說:“這家公司價值不低,如果借點外力,捧上市也是可行的。”

叢雲說:“那不是很好,擊鼓傳花,現在花朵在你手上。”

她收拾了一個小背包,齊越問:“你去哪?”

她答:“我去山上逛逛。”

他和她一塊兒去,出門先經過苗圃,登上坡是一片高高的茶花林,紅色花朵堕了一地。

兩個人在新綠的山林間走了幾裏路,說了一些閑話,到了一個古老的界碑,轉向一條泥土小道。

他跟着她深一腳淺一腳,往深山裏走,直到繞過坡上斜出的一棵高大的雜花樹,耳邊聽着嗡嗡響的蜜蜂撲翅聲兒,忽然來到一處汩汩流淌的泉眼。

齊越沒想到山裏有這樣一個所在,光線從山谷更高處落下來,數不清的蝴蝶正撲在草葉上飲露水,翅膀上閃爍着盈盈的孔雀藍。

他說:“原來你喜歡躲在這裏。”

他坐在一處小小的堤壩曬太陽,春日的山風清爽,不知名的花香也濃郁。

叢雲從背包裏拿了好幾個瓶子接泉水,滿了,瓶身就起了冰涼的霧氣。

他說:“有一部老電影叫做《五朵金花》,原以為金花是多麽俗的名字,怎麽那個年代的大理女孩兒都要用這個名字,後來認識了名貴的金花茶,才知道那花瓣和臘梅一樣通透,好似小燈籠,是世所罕見的造物。”

她說:“難得你肯說一些好字眼,平時故意說糙話,就差用髒話罵人了。”

他笑着說:“如果你哄我開心,我就每天都對着你開屏。”

她說:“你這樣留白,就是不要讓人知道你的好處。”

他笑了,說:“雲妞,快說你愛我。”

她低了頭,忽然想起他罰站的樣子挺好笑的,滿頭大汗,像一只站在仙人掌上的貓頭鷹,紮了一腳刺兒也不肯挪動。

他問:“你笑什麽?”

她手指沾水在壩上劃了一只貓頭鷹,答:“笑你有一種傲質,讓人想成全你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說:“我還以為你笑你自己,賭氣說不送我東西,一送又很驚人。”

她站近了一點,忽然伸手蒙住他眼睛,親了他一口。

齊越撥開她的手,捧住她的臉,深深吻了她一下。

齊越比叢雲想象的更會弄錢,他和股東陳章銘周旋得十分投契,又借着家裏的勢,裝神弄鬼地說要上市,外人不管是真是假,樂見其成,估值捧到高位,分一杯羹再說。

齊越将股份賣了一部分,換了一套望江的房子,放在叢雲名下,分散了資産。

他要教叢雲花錢,說最好買一堆沒用的東西,像他的表妹們一樣,各種香水首飾擺滿一面面牆櫃。

叢雲說:“這讓我想到一個故事。”

齊越問:“什麽故事?”

她說:“從前,有一個老財主要教兒子花錢,兒子對世上享受的事都不感興趣,就愛聽刨木頭的響兒,老財主就買了一堆沉香木紫檀木,請了木匠到家裏,變着法兒,刨出各種動靜,刨啊刨,刨啊刨……”

齊越樂不可支,問:“你要聽刨木頭?”

她說:“你已經送過椴木了,不用送新的木頭了。”

他停頓片刻,她說話細密,又把他繞進去了。

兩個人念了一屆的大學,但叢雲比他小了兩歲,因為她提前一年上小學,讀了五年就直接升中學。

齊越又想起酒桌上,陳章銘提到公司早幾年虧損了,叢雲不撒手,根本不怕當老賴,有點聰明的狠勁。

這會,齊越從行軍床上爬起來,說睡得不舒服,要和叢雲一塊兒睡床。

叢雲沒有趕他,兩個人同床共枕躺着。

他摩挲她的頭發,柔軟的,長長了,像個正常女孩子了。

齊越聊到今年春末,家裏表妹出嫁,定在巴黎旺多姆廣場的麗茲酒店,他要叢雲一塊參加婚禮。

叢雲吃了藥犯困,說好。

但齊越很快要後悔的,因為叢雲在巴黎認識了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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