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10

在飛機降落之前,一切都毫無征兆,到了酒店,兩個人住一間房,放下行李,到中庭花園喝下午茶,茶點剛吃了沒幾口,伴娘王宜蘭出現了,對齊越說,新娘子借來的一件古董手镯不見了。

按着西方的習俗,新娘結婚,身上要有一件“借來的東西”。

齊越只能上樓幫忙找手镯,叢雲吃飽了,一個人在酒店落地游廊散步,看見各種時尚奢侈品都有一個小小的展示櫥窗。

在那裏,她遇見了陸承文。

陸承文是婚禮的賓客,之前坐在叢雲旁邊喝下午茶,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手镯,說是在中庭草坪撿到的,請叢雲轉交給新娘。

叢雲說:“你剛才可以直接交給伴娘。”

陸承文說:“我嫌吵鬧。”

叢雲接過手镯,陸承文走了。

樓上,酒店套房被翻得淩亂,新娘正坐在沙發那兒發脾氣。

叢雲上樓來了,将镯子遞給齊越,問是不是這一件。

伴娘王宜蘭看見了手镯,說就是這一件,問她哪兒找着的?

叢雲說,是一位陸先生送來的,在中庭草坪拾到的。

王宜蘭對新娘說,八成是婚禮預演時不小心落下的。

既然已經幫了忙,叢雲不準備逗留,齊越也要走。新娘拉住齊越的袖子,讓他試伴郎衣服,不讓他離開。

叢雲要到酒店外面的廣場走走,陸承文正在酒店門口抽煙,和她打一聲招呼,問她去哪,要不要一起。

叢雲說:“我不習慣和陌生人結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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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承文說:“我也是。”

他從口袋裏拿了薄荷糖出來,要請叢雲。

叢雲沒接。

他自己吃了,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說:“你沒戴婚戒,這是一個好消息。”

叢雲說:“我離過兩次婚,有三個小孩。”

陸承文說:“我最喜歡小孩。”

叢雲沉默。

陸承文說:“我看你很不放松,不如我帶你去附近的菜市場逛逛,這裏有許多新鮮的歐洲品種。”

叢雲說:“我會和男友一塊兒去。”

陸承文問:“你的男友在哪兒?”

叢雲說:“你應該見過了。”

陸承文想了想,問:“你不是齊越的表妹嗎?”

叢雲說:“你弄錯了。”

陸承文點頭,沒有再打擾叢雲。

事實上,婚禮兩三天,齊越并沒有空帶叢雲兜風,她都是坐在酒店陽臺看風景。匆匆忙忙婚禮結束,兩個人又打道回府。因為老一輩的人還要在家裏辦酒席,不趕巴黎的時髦。

過了兩三個月,夏天時候,菜園非常繁盛,金鈴子的蟲鳴此起彼伏。

叢雲正在粉刷小屋的外牆,電話響了,一個陌生號碼,對方說:“我是陸承文。”

叢雲一下沒想起這個名字。

陸承文說:“我們在巴黎見過一面,我想确認一下,你有沒有恢複單身。”

叢雲想起來了,說:“我和他很好。”

陸承文說:“那我要失望了。”

叢雲察覺到他聲音裏的沉靜,說:“也許你還有幾十個電話要确認。”

他說:“不是這樣的。”

她說:“但以後我都不方便接你的電話。”

陸承文說:“不要太早下結論。”

電話輕輕挂斷了。

齊越住在叢雲家的時間也少了,他畢竟更習慣大房子,也要多陪父母長輩。

兩個人住着的時候,也有格格不入的情況,他愛奢華,她喜歡簡樸,他總是一味忍耐了,反而有點憋屈。

有一天,他已經結婚的表妹還有王宜蘭去酒吧惹了事,碰上一些拆白黨,他去英雄救美,回來一身煙酒味道,嫌浴室太窄,洗澡水太小,就回父母家去了。

叢雲終于打算搬家,收拾了東西,要和齊越一起住到望江的房子。

離開菜園那天,她有點不舍。

齊越說好了要和她一塊兒搬東西,但又失了約,因為他結婚三個月的表妹已經在鬧離婚,在家以淚洗面。

他心腸太軟,太愛呵護世上的玫瑰花,不能放任不管。

叢雲終于發現,像她起初預感的那樣,她也只是他心目中一朵普通的玫瑰花。

叢雲在江邊遛着小黃狗,怕它對着一群薩摩耶哈士奇膽怯,特別給它起了英文名“little yellow”,出門前做了思想工作,提醒它,它才是地頭蛇。

等她遛狗回來,發現齊越過來了,家裏有許多行李,随便放着。

他叫了鳗魚飯外賣,和叢雲一塊兒吃晚飯。

他問叢雲住的習慣嗎?

叢雲說挺習慣的,問他家裏的表妹怎麽樣了。

齊越說:“我發現五歲以上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哭着分走了丈夫一大半的財産。”

叢雲微微一笑,問:“你有幾個表妹來着?”

齊越說:“三個。”

叢雲說:“今天特別巧,我剛買了三條鳗魚,回頭給你表演活殺鳗魚,只要用竹簽釘住魚頭,細刀一剖,去掉多餘的內髒脂肪……”

齊越停住筷子,問:“小瘋子,你在吃醋嗎?”

叢雲有點痛苦,除非她病了,不然他不會将她放在優先級。

這個房子也是按他的喜好裝飾的,浴室很大,兩個,一個沖澡,一個泡澡。

她說:“大的那間浴室歸你,小的那間浴室,我要留給little yellow。”

他問:“誰是little yellow?”

叢雲說:“就是阿黃。”

齊越笑着說好。

她起身,一手拿了包,一手抱着小黃狗,說:“我也要帶little yellow去酒吧逛逛,看看都有什麽好玩的。”

齊越攔着她,說:“不準去。”

叢雲問:“為什麽?”

齊越說:“酒吧裏沒幾個好人。”

她說:“包括你?”

他說:“我改了。”

她冷哼一聲,說:“你攔着我也沒用,你不在的時候,我自己去酒吧找樂子!”

齊越說:“那你也要帶阿黃去嗎?”

叢雲說:“當然,酒吧裏一群阿貓阿狗,不正好陪我家little yellow聊天。”

齊越笑了,說:“你要是真好奇,現在我帶你去逛逛,一個人不準去。”

她說:“行啊。”

濱江不少酒吧,兩個人散步過去的,齊越從前沒少去消費,都是很随性的事,這回帶叢雲去,卻覺得古怪,像帶女兒逛酒吧,非常罪惡。

他說去靜吧坐坐就行。

叢雲問:“什麽叫靜吧?”

齊越說:“就是安靜喝酒聊天的地方。”

叢雲說:“那不行,我要去刺激的。”

齊越拉着她的手。

她聽見一家酒吧門口震耳欲聾的音響聲,問:“這叫什麽?靜吧的反義詞,吵吧?”

齊越說:“這種叫鬧吧。”

叢雲說:“那你平時去哪一種?”

他說:“我一般去包廂。”

她說:“那我也要開一個包廂,去你最熟的那一家。”

齊越說好。

他帶她去了一家英文名的高檔酒吧,位置在一棟大廈,還要坐電梯上去,頂樓夜景,占地兩層,非常霸道。

他本是高消費的顧客之一,酒吧服務生輕車熟路,直接帶他去景觀最好的包間。

叢雲進了包廂,說:“這地方不錯,你喝什麽酒?”

齊越說:“我喝果汁。”

服務生問:“齊少,要不要叫幾個小姑娘過來?”

叢雲揶揄地笑,問服務生:“齊少他一般叫幾個小姑娘?”

服務生看情形不對,連忙說:“他不叫,都是小姑娘們自己過來。”

叢雲問:“為什麽?”

服務生說:“長得帥,酒開的多,聊天也不強迫人呀。”

叢雲對齊越說:“那你今天不應該喝果汁。”

齊越說:“我這是遭報應了。”

他擺手讓服務生出去,門關上了,他忽然一把抱住叢雲,直接讓她坐在他腿上,說:“你再這樣,我就真犯渾給你看。”

她說:“我看你是真寂寞!”

他說:“你吃醋的勁頭也挺可怕的,我的私生活快被你剝光了,要是你真想管我,就應該嫁給我。”

他溫柔地笑,一副釋然的樣子。

她說:“現在,我只想喝點酒。”

他給她點了一瓶巴黎之花。

香槟是冰鎮的,她喝了一口,說:“挺好喝的。”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稀裏嘩啦的下雨,玻璃上水珠銀爛的光。

他一直箍着她的腰,像意識到什麽一樣,不肯松手。

她靠着他的肩膀,有點喘不過氣,卻也不肯開口讓他松開。

她說:“做普通朋友就不會傷心。”

他說:“你休想提分手!”

她喝完整杯酒,說:“青蛙,你背我回去,我喝醉了。”

他知道她沒醉,但也老老實實地松開她,蹲着要背她。

她趴到他背上,他就穩穩地把她背起來了。

酒吧服務生看熱鬧,平時都是齊少喝醉了,保安背他下樓,還要當司機送他回家,難得今天他也要受罪。

酒吧老板娘過來了,問:“要不要叫車?”

齊越說:“不用了。”

外面下暴雨,服務生找了一把大傘給他,忙不疊給他按電梯,一直送到樓下。

他真的背着叢雲走了一路,大傘罩在叢雲頭上,雨聲稀裏嘩啦地響,他忽然察覺到她在哭泣,淚水浸濕了他的肩膀。

她又哭又蹭,把他當抹布用,說她只想回到小時候,和爸媽還有哥哥住一塊。

街上水花亂濺的車流,他一路背着她回家,鞋子是濕的,袖子是濕的,肩膀是濕的,狼狽不堪,還要唱歌給她聽,唱什麽“一個人心中只有一個寶貝,久了以後變成了眼淚”。

叢雲慢慢就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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