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大道是
沈風渠聽過這個名字。
萬年以前分為人、神、妖,三界。殷長靈是那時執掌規則、維持三界平衡的神袛,後來因為他懷揣私心、對徒弟懷有私念,攪的三界不寧,被除去仙籍。
這都是許久之前的傳說,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分不清楚……但是,這座村裏肯定是有古怪,而且與殷長靈分不開關系。
沈風渠牽着大毛在村子裏走,路過的許多人都和大毛打招呼。
他們看着沈風渠的目光也十分溫和,有的甚至熱情的請他進去做客。
“大毛,你們這裏的房子都是這樣的嗎?”
沈風渠看了一眼,入眼的基本都是棺材房。
大毛吮着手指,“什麽樣的?哥哥說的是我們的院子?”
“我們的院子都長的是一樣的呀……哦!我想起來了!村長家的不一樣!”
稚嫩的聲音落下,沈風渠已經看到了一間靠近樹林深處的院子。
那座小院與村裏的棺材房不同,就是普普通通的院子,門前一棵梨樹,梨樹下似乎還站着一個人。
如今是入夏時分,梨樹在地上落下一地簌簌的白,樹底下的修長身影聽到了動靜回頭,他看到了一張異常俊秀的臉。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宛如清明泓潭,幹淨的讓人見一眼便難忘。
大毛見到人,直接掙開沈風渠朝那人撲了過去。
“葉景哥哥——”
樹底下的男子微微一笑,抱着大毛把人接住了。
男子輕聲開口,聲音清冷動聽,“怎麽如今出來了,沒把弟弟帶出來?”
大毛抱着他的脖子不願意撒手。
“大哥哥在村子裏迷路了,最近住在我家,我跟他一起出來的,沒有帶小毛。”
葉景聞言看向沈風渠,語氣十分溫和。
“若是有需要來找我父親,他在村子裏可以盡力幫忙。”
大毛對沈風渠道,“哥哥,葉景哥哥就是村長家!!你不是要看院子嗎??”
沈風渠朝着他們二人走過來,離得越近,仿佛能夠感覺到一股子奇怪的氣息。
像是邪獸又沒有邪氣……更接近妖。
他眼角掃到梨花樹上一抹黑影,擡頭看過去,對上一雙褐色的豎瞳,是一條黑蛇。
他愣了一下,等到他再看的時候,黑蛇已經不見了。
“院子?”葉景抱着大毛對沈風渠道,“那公子随我進來吧。”
沈風渠感覺心裏有些古怪,不過面上沒有表現出來,随着葉景進去了。
“有勞葉公子了。”
他随着葉景進去,院門推開,裏面是簡單的布局,院子裏收拾的十分整潔,角落裏種的有兩顆海棠花。
海棠花綻開,花瓣是濃稠的緋色,為院子裏添了一抹豔色,花蕊吐出來帶着清淡的香氣。
堂屋裏的門是開着的,裏面的桌上也放的有一座神像,香燭的火光若隐若現,光落在神像的臉上,顯得那張臉似怒非怒、似嘆非嘆。
沈風渠,“葉公子,我看到村裏的院子幾乎都建的差不多,這裏面可是有什麽講究?”
“确實是有講究的,”葉景道輕聲道,“這事還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二十年前村裏染上了瘟疫,死了許多人,一直查不出是何緣由。後來有仙人路過,算出來我們這裏山水偏移,山水由活泉借勢轉到了寸灰死境。”
“仙人幫我們在村裏下了一道大陣,還告訴我們要想除了瘟疫,需要把除了靠近死境入口的房子全部都改成死棺,且修五戒十善。”
“我家這處院子便是靠近死境入口的陣眼……因此只需按照普通的院子建。”
葉景說着,眼裏似乎閃過一絲糾結的悲痛。
那一抹情緒很快就掩了下去,不過還是被沈風渠捕捉到了。
大毛在一旁似懂非懂的聽着,一邊牽着葉景的手,一邊去拽沈風渠的袖子。
沈風渠面上了然道,“原來如此,我進來時看到的木牌是叫“奉佛”,當時還不懂,如今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葉景微微一笑,“公子既然迷路進來,便是緣分,如今也出不去,便在村裏待幾日吧。”
“好。”
沈風渠應了一聲,看了一眼遠處的天色,“今日打擾葉公子了,我先帶大毛回去,一會兒容叔該擔心了。”
“我送送公子。”
沈風渠牽着大毛走到門口,停下來對葉景道,“公子送到這裏便是,今日多謝了。”
“是公子太客氣了。”葉景笑道。
大毛走了好遠還在跟葉景揮手,“葉景哥哥,我改日再來找你玩。”
葉景說了句好。
天空遠處的夕陽落下一抹殘紅,蔓延出來一大片的緋色,在繁密的樹葉間擋着,模糊的有些不真切。
沈風渠牽着大毛一路走了回去,他到了容叔家裏,容叔已經做好了晚膳,在院子的石桌上擺了一桌。
一桌都是素菜,沒有一道葷腥,連個雞蛋清都沒有。
小毛坐在桌子的旁邊,正在玩一面小的圓鏡子,胖乎乎的手握着小鏡子,大眼睛瞅着鏡子裏自己。
容叔見他回來了,招呼他道,“小公子,回來的正好,過來吃晚膳了。”
“大毛也過來。”
“謝謝容叔。”
沈風渠牽着大毛過去,坐在了小毛的旁邊。
西邊房間裏的房門打開,裏面的中年女子出來,坐在了他們的對面。
中年女子面色虛弱,沖沈風渠笑了一下,又抱着小毛把小毛放在了她腿上。
沈風渠也禮貌的回以一笑,小毛手裏的鏡子沒有握穩,咕嚕咕嚕的沿着石桌滾到了他面前。
銅鏡裏映出來模糊不清的人影,沈風渠的目光落在上面微微一頓,然後伸手遮蓋住了鏡子,還給了小毛。
“謝謝哥哥。”
沈風渠看清了鏡子裏面的東西,頓時沒了胃口。
他笑着對小毛道,“不客氣。”
心裏則是心跳的厲害。
方才在鏡子裏,映出來的有一旁大毛的半邊側臉,有一些桌子上的飯菜,到了他的位置,空蕩蕩的一片,什麽也沒有。
簡直是恐怖片現場。
沈風渠有一點兒害怕,還有一些想便宜徒弟,如果徒弟在,他肯定就沒那麽害怕了。
他在飯桌上沒吃多少東西,草草的吃了些,吃完飯後仔細的幫容叔收拾了桌子,又陪大毛小毛玩了一會兒,就回了自己的房間裏。
躺在房間裏,他發現床頭對面也有一面鏡子,他躺在床上正好對着銅鏡,銅鏡裏卻只有空蕩蕩的床。
沒有他的身影。
沈風渠正對着銅鏡,感覺心裏毛毛的,他側頭看過去,發現櫃子上面有一塊兒白布,下床過去拿白布蓋住了銅鏡。
蓋住了之後……貌似更吓人了。
沈風渠朝窗外看了一眼,大毛他們似乎已經睡了,他想了一會兒,在秘境裏時間不多,盡快出去比較好。
反正待在房間裏他也睡不着,不如趁夜裏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沈風渠這般想着,輕輕地把窗戶打開,單手撐在窗戶邊緣,側翻出去落在了地上。
地上落了一道淺淺的影子,他念了一道訣,身形消失在原地,轉瞬之間出現在了院牆外面。
沈風渠決定去葉景家裏再看看,白天的時候見到的那條黑蛇,總讓他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
他沿着白天記下來的路往葉景小院兒裏走,夜裏的村子靜悄悄的,地上的影子落下來微微晃動。
小路盡頭還是那一棵梨花樹,月光灑在落下來的花瓣上,像是融了一地銀白。
沈風渠在快要靠近院子的時候隐約聽到了人聲,他停了下來,躲在一處院牆後面,凝神聽着不遠處的動靜。
“不會的……我不是答應過你了嗎?”
“沒有騙你……”
他聽出來這是葉景的聲音,聲音比白日裏要溫柔許多,語氣聽上去像是在哄人。
另一道聲音他聽的模糊不清,他還要靠近過去,突然之間聲音全部消失了。
沈風渠靠在院牆後面沒動,他聽到了清晰的腳步聲,緊接着門合上的聲音,四周安靜下來,可能已經是發現他了。
他從院牆後面出來,沒有再靠近院子,目光落在院子後面的樹林,打算進去轉轉。
樹林種的是一大片的槐樹,槐樹屬陰林,在夜間更顯陰森,月光透不進茂密的枝葉,林子裏黑漆漆的,黑靴踩在地上會發出枯枝碎裂的聲音。
沈風渠感覺背後涼飕飕的,這鬼地方真是夠瘆人,總感覺後面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跟着他。
不過他來都來了,現在回去有些可惜,不如趁夜裏把林子轉一遍。
沈風渠一直沿着林子深處走,在林子盡頭看到了一座破廟。
上面的一層屋檐瓦片稀稀落落的散在地上,門口的青磚裂了幾道縫隙,半邊朱門垂落,随着風吹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沈風渠捏緊了掌心的月照劍,他推開門進去,看到了一座裂開的神像。
神像與他之前在村民家裏看到的一樣,男子垂着眼,神情似有怒意、又似乎有悲鳴,面前的供桌空蕩蕩一片,廟裏從窗外刮進來冷風。
沈風渠看了一會兒神像,移開了視線,打量起來廟裏的其他地方。
橫梁修的很高,朱紅的梁柱上面雕刻的是瑞獸,看起來像是上古時期才有的大妖。
沈風渠心裏感覺到有些古怪,他繼續沿着裏面走,梁柱上雕刻的是各種各樣的大妖,大妖們都在梁柱上被層層鎖鏈束縛住,背後是灼灼的烈火。
他走到了最裏面的角落裏,裏面雕刻的是一副壁畫。
壁畫上面的男子一身月華白袍,身後開着昙花千朵,他身姿絕豔,一雙眼眸含昙霜雪,彎眸一笑,仿佛滿地的昙花都失了顏色。
男子的壁畫旁刻着幾個遒勁的血字。
“大道才知是,濃情悔認真。回頭皆幻景,對面是何人?”
沈風渠盯着字看了一會兒,面前的壁畫和梁柱全部都化成了灰塵,一點點的消散在空氣中。破廟裏空蕩蕩的,牆壁上只有淩亂的刻痕和刮印,只剩下廟中間的一座神像。
他越想方才壁畫上的男子越眼熟,想了半天意識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道才知是,濃情悔認真。回頭皆幻景,對面是何人?” ————《桃花扇》
楚臨淵:和師尊分開的第一天,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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