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牢探監
晴柔還在絮絮念念抱怨,顧久娘的心神卻早已飄到遠方。
正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細弱的貓叫。
“喵——”
主仆二人都下意識地看向外頭,視線卻被屏風擋住。
晴柔眼睛紅腫,神情詫異地嘀咕:“哪兒來的貓?”
“你到外頭看看去,”顧久娘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囑咐,“順便去幫我弄些吃的,我餓了。”
晴柔一聽她有胃口了,大喜,應了一聲就忙不疊往外走。
屋裏很快安靜下來。
顧久娘靜靜躺着,很快屏風那頭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随後一個黑衣男子就繞了過來,走到她床邊。正是她猜測的那個人。
“大人!”她激動地眼睛都紅了,掙紮着想要起身。
“別亂動了,”秦鳳池按住她,自己在床邊坐下,“你安生躺着,我就是走之前來看看你。”
顧久娘心潮起伏,聞言還是乖順地靠着床頭,細細打量秦鳳池。
上次見面,大人還是濃妝豔抹的女嬌娥,今天恢複了自己的模樣,果然還是她記憶中的指揮使大人。但是呢,比起幾年前,大人又成熟了些,五官褪去了些許青澀,更有棱角了。
她輕松笑道:“大人比以前瘦了。”
秦鳳池随意嗯了一聲,伸手捏了她的脈:“你這身子未免也弱了些,有些元氣不足,每到這季節就苦夏?”
顧久娘也不甚在意:“是有些苦夏,不過我也不是什麽精貴人,不打緊的。”
“話不是這麽說的,”秦鳳池不贊同,松手道:“我也只會識些個粗陋,你自去找個坐堂大夫,開幾幅食補的方子。總不能救了你回來,反倒不好了。”
顧久娘抿嘴笑:“大人說的是,我好歹也是哨人,是得把身體養好,好給大人效力。”
秦鳳池欲言又止,想想也就沒吭聲了。
他本來是想讓顧久娘退出哨人,但又覺擔心适得其反,叫這小丫頭沒了鬥志。
“你先把身子骨養好罷,”他嘆口氣,“我已經囑托這裏的駐軍副使,到時候也派個兵士來,教你一套健體拳。”
顧久娘點點頭,又問道:“大人是要回京城去?何時動身?”“最遲後日,”他頓了一下,叮囑道,“陳大年是販了私鹽被九府衙門抓住了把柄,但你也不必擔心,新任知府最遲也要三五月才能到任,如果本府同知操作得當,興許就直接升了知府了,對你沒什麽影響。”
他又道:“真計較起來,陳大年能順利歸案,你功不可沒,這事趙同知心中有數。你只管安安心心在這兒過日子,如果有任何需要,直接找駐軍左都副使袁祯,讓他幫忙,解決不了再找我。畢竟遠水不解近渴,我下半年定然四處奔波,只怕顧不上你。”
秦鳳池說罷,就見面前這小姑娘眼裏含淚,面上卻帶笑,萬分信賴地看着自己。
他輕輕嘆息:“你照顧好自己吧。”
等晴柔端着托盤回屋時,秦鳳池早已離開。她渾然無知,驚訝地發現自家娘子突然有了精神,氣色竟也好了不少。
顧久娘含笑道:“你找到外頭的貓了嗎?”
晴柔忙點頭:“是一只貓崽子!廚子說頂多一個月大,竄得倒快!那貓是只黑白花的,毛茸茸,可愛得緊,咱們養着吧?可以放廚房捉老鼠呀!”
真有只貓?
顧久娘詫異,她還以為是秦大人假意學的貓叫哩。
她想了想,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大人可真有意思,這是送了一只貓給她嗎?
時近正午,烈日炎炎。
知府後宅被抄的事兒終于傳了出去,各種說法沸沸揚揚,茶樓酒肆更是人滿為患,都在議論這件事。陳大年在天津府多年,一直以來的口碑都不錯,他出了事,百姓們都不敢置信。
褚樓到底年輕,吃了一副藥,又睡飽覺,一覺醒來就已經渾身清爽,病好了!他摸摸肚子,見房間裏沒人,就想着下樓吃些東西。
“奇怪,這人跑哪兒去了?”他心裏直嘀咕。
“郎君您醒啦!”小堂倌一看見褚樓,立刻跑過來高興道,“那差爺吩咐我煮藿香葉子粥給您喝,一直在廚下熱着呢,我再給您配一碟子紅油鴨蛋,一碟子醋菘,保管您吃得舒心!”
褚樓聽得直流口水,忙撿了張桌子坐下等吃飯。
大堂已經基本坐滿了人,都在高聲說話,熱鬧非凡。
褚樓一邊喝粥,一邊側耳去聽。一聽才發現,竟然都是在議論陳大年的事情。
“依在下淺見,府尊只怕是受了牽連,”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道,“咱們北府向來被南府壓制,內閣四位閣老,南府竟有三人,北府不過一人,還居次席。朝上諸位大人就不必說了。”
稍微關注時事的都知道,年初內閣大換血,原本出身北府的首輔唐閣老上折祈病告老,官家連客氣一下挽留都沒有,直接就允了,也沒有予以加銜,可以說是灰頭土臉地下場了。而接任的首輔,就是官家直接提拔進內閣的王志忠,永慶四年的狀元,正宗南府人,年不過四十,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
最關鍵的是,唐閣老是府尊的座師,這就很……
“嘿,閣下未免太高看前知府了,”另一人冷笑一聲,“你們可知前來抄家的都是誰?”
書生不服氣,反問:“不就是巡捕房的捕快?”
那人頓時輕蔑地嘲笑道:“閣下還是年輕了些,除了讀書,還要增長些見識……”
“哎呀你倒是快說啊!”衆人不耐煩地催他。
那人輕咳一聲:“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捕快。他們穿得黑底紅邊的衣服,雖是捕快裝扮,但前胸背後都沒有‘捕’字,且身上除了鐵尺還有佩刀,腰牌上一個紅色的‘九’!”
“九府衙門!”有那見多識廣的人驚呼一聲。
“沒錯!”那人得意,“那些人正是九府衙門的捕快,各個武藝高強!能令九府衙門出動,無不是大案要案,唐閣老自己都沒能勞動九府衙門出馬,不過區區一個學生,何至于?”
書生聽了也覺得有理,就默默不說話了。
另外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人道:“你們只怕不知道,除了知府,咱們本府的首富何員外家也被抄了。唉,我本來是來他的店鋪進貨的,如今空有一張貨單,貨卻被抄了,該如何是好啊!”
周圍一片沉默。
褚樓正好吃完,抹抹嘴插了一句:“你既然有貨單,直接去衙門求見同知大人不就好了?那何奉賢是巨賈,同他有生意往來的何止你一人?你去找一找,人多了也好說話,官府抄家也是抄給國家,同你們苦主又不相幹,總不至于還要你們替何奉賢買單。”
衆人都回頭看向褚樓,見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人,都有些吃驚。
那商人聽了恍然大悟,忙沖褚樓拱手致謝:“多謝這位小郎君,我這便去衙門。”說罷也顧不上和衆人告別,急匆匆帶着手下人就走了。
“聽說,昨日何員外剛參加了府尊的宴會……”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由猜測起來。
褚樓見蒙面人久等不來,有些擔心對方已經走了。他又坐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先去司理院看看。
他走在大街上,心想:難不成是因為大白天不好蒙面走動?
司理院門口一條街都已經肅清,街頭街尾都有人看守。褚樓驗了身份這才進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見一人抱臂靠在大門外,臉上還扣着一張面具。
褚樓:“……”
好風騷一人。
“你戴什麽面具?”褚樓好奇地觀察了一下,“紙糊的?”
秦鳳池眼疾手快鉗住他的手指。
“紙糊的就能瞎戳?”他不滿道,“你到底要不要進去!”
褚樓讪讪一笑,忙縮回手指頭。
兩人一前一後進司理院,這趟也算是熟門熟路了。
獄卒那是之前那位,他見到兩人不由樂了。
“小郎君,這位大人,”他拱手行禮,笑道,“您二人來這是……?”
“勞煩差爺,”褚樓也笑着回禮,順手将個荷包塞進對方手裏,“我想探視一下舊年同窗,叫陳天永的。”
獄卒收了錢高興壞了,忙低頭用手指沾了口水翻案狀,光這一上午他就收監數百人,實在需要找一找才能确定。
褚樓一看,下意識把手往身側衣服上擦。站在他身後的秦鳳池瞥見了,暗暗在心裏發笑。
“陳天永……有了,”獄卒眼睛一亮,“這最早幾個收監的,哦,原是小衙內啊,您說全名小的還沒反應過來。”他啧啧搖頭,“就算是金窩銀窩長大的,進了大牢也得吃苦頭了。”
褚樓聞言,神情黯淡下來。
秦鳳池看他一眼,開口:“別廢話了,你抓緊時間帶他進去,至多一炷香就出來。”
獄卒忙點頭:“是、是!這大牢終歸陰氣重,小郎君剛出去,還是不要待太久。”他在心裏也不好說,褚樓這樣的也算少見。往日但凡進了這司理院大牢的人,要麽是一大家子都進去,就算不是,那也必然是妻離子散,無親無友了,都恨不得把關系脫得幹幹淨淨,免受牽連。
當然了,像陳大年這種案子,一般也不允許人探監。
褚樓默默跟着獄卒往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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