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烤鵝

翌日,當雲輕塵做完早課回來後,發現鳳九歌腿搭在被子上,整個人呈大字狀,睡得正香。于是伸手拿起木架上的一塊幹布,放入裝滿水的盆中潤濕,然後重重的甩在鳳九歌的臉上。

鳳九歌本來做夢,夢見自己娶了月白,剛好拜完天地要入洞房了,結果臉上一涼,一個激靈,人瞬間清醒了過來。雲輕塵清冷的面容映入眼簾,與夢中那個面若桃花,含羞帶笑的人簡直是截然不同。美夢被人打擾,若是按照鳳九歌以前的性子,定是要大罵一聲,可是看見雲輕塵那明顯陰沉的神色,把到嘴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月白,早啊。”鳳九歌笑道。

雲輕塵緩緩走近,鳳九歌身子往裏挪了挪,他好像沒做錯什麽事吧?

雲輕塵撿起被鳳九歌甩在一旁的濕布,涼涼的睨了他一眼,“給你一炷香時間,快點起來。”說完,把手中的濕布扔入一旁的盆中,轉身離去。

鳳九歌連忙掀開被子站起身,胡亂穿起外袍,往外跑去,邊跑邊喊:“月白,我起來了!”

弟子們剛做完早課,就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在院中胡亂的奔着,一頭青絲散在身後,若是單單看臉的話,倒也能算得上是個俊美的少年郎,可若是看整體的話,那還是算了吧。

“言清師兄,那個人就是鳳公子?”一人伸手指了指鳳九歌,對身旁的林言清問道。

林言清唇角的笑容一僵,“是的。”

身後幾位弟子都忍不住低頭輕笑,鳳九歌現在這樣子,就像他們之前下山試煉時碰見的一位寡婦,那寡婦的夫君在成親當天便死了,從那以後,她就天天穿着紅衣,披散着頭發坐在村口的石頭上,逢人就喊“相公”。雖然鳳九歌與那寡婦不同,可是實在是鳳九歌跑起來的樣子太滑稽了,讓人忍俊不禁。

鳳九歌擡頭便看見一群人朝自己這邊看,于是停下腳,對着林言清招了招手,笑道:“師弟們,早啊。”

衆人皆望天,現在已經快午時了。

林言清緩緩走上前,拱了拱手,溫和道:“鳳公子。”

“你可知月白在哪?”鳳九歌問道。

“公子在藏書閣。”林言清回道。

鳳九歌聞言,表情漸漸糾結,藏書閣?算了,他還是不去了,看了眼林言清,又看向站在他身後的幾個弟子,不時冒出腦袋打量自己,調笑道:“你們幾個躲在後面偷窺我作甚?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我又不會責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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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陣默然,他們只是好奇而已。

“對了,言清,按理說你們不應該喊月白師兄或者師弟的麽?為什麽都喊他公子呢?還有,你們都姓林,為何月白姓雲呢?”鳳九歌熟稔的勾着林言清的肩膀,很是不解的問着。

林言清腳下一個趔趄,堪堪穩住,道:“師父說,公子修為可謂是登峰造極,你也可從公子衣物上的圖紋可以看出來,縱觀林氏所有弟子中,除了雲游的少主,也就只有公子的衣上繡以竹紋。”

鳳九歌細心打量着衆人的衣着,果然都是些梅蘭紋,就是不見與雲輕塵相同的竹紋。

“師父說,我們修為太低,不能仗着自己是林氏弟子,就能舔着臉叫公子一聲師兄,若是想喊公子一聲師兄,除非自己修為達到上階方可,喊公子名諱實是不妥,于是便道一聲公子了,至于姓,公子是師父摯友的遺孤,是以,公子姓雲。”林言清頗為沮喪說着,公子是罕見的曠世奇才,他們就算再努力,也達不到那個境界。

鳳九歌拍了拍林言清的肩膀,道:“哦,原來如此,相信自己,總有一天,你可以喊上月白一聲公子的。”

林言清無力的笑笑,除了笑,他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看過林氏的家史,自林氏建家這近三百年以來,修為達到上階者,除了當時的第一任家主,便只有現在的公子和少主了。

“好了,你們有事便先走吧,我随便走走。”鳳九歌的手從林言清肩上松開,對他們擺擺手。

“那言清就先走了。”說完,便帶着衆人離去。

鳳九歌慢悠悠的走着,低着頭,踢着地上凸起的石子,走着走着,似是進了一個花園。園內有一棵高大的樹,至于什麽樹,鳳九歌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樹開花了,粉色的小花,遠遠望着,倒也是漂亮。樹下的草坪上正趴着一只毛色豔麗的鵝,毛的顏色可真是豐富,紅黃藍綠,讓人看了不禁一陣眩目。

“咕咕咕”,肚子剛好适時響了起來,鳳九歌這才想到自己從起床到現在還未曾用膳,擡頭看了看天色,原來早已日上中天,看着樹下那只鵝,舔了舔嘴唇,今天中午,可以開葷了。提起下袍,輕手輕腳的朝它走過去,待靠近它時,兩手慢慢張開,立即抓住了它,“哈哈哈!抓住了!”

“嘟嘟嘟。”鵝在鳳九歌手中掙紮起來。

鳳九歌愣了一下,道:“這東旭的鵝,還真是不一樣,毛色不同且不說,連叫聲都這麽特別?”

“嘟嘟嘟,嘟嘟嘟”鵝張開嘴巴,一直不停的叫着。

鳳九歌伸手在它腦袋上重重一敲,道:“再吵也沒用,今天老子就結束你這孤單寂寞的生活。”

鳳九歌看着串在樹枝上正在火裏烤着的鵝肉,泛着金黃色的光,陣陣香氣圍繞鼻尖,拿起樹枝,低頭嗅了嗅鵝肉,伸出手撕下一片薄肉放入口中,肉質松軟,鮮美,不禁贊嘆道:“東旭這鵝,長得不一樣,連口感都不一樣,難道也修仙了不成?”

待雲輕塵尋到鳳九歌時,只見他盤腿坐在草坪上,正津津有味的低頭吃着手中的東西,雙眉微挑,緩緩走過去,問道:“你在做什麽?”

鳳九歌擡起頭,就看見雲輕塵站在自己身前,連忙站起來,撕下一片肉,不由分說的放在雲輕塵嘴中,道:“月白,你嘗嘗。”

雲輕塵咽下口中的肉,眉心微蹙,問道:“這是哪裏來的?”

“剛剛走過來,看見樹下有只鵝,我就把它烤了,哦,對了,月白,你們這裏的鵝毛色真難看,花花綠綠的。”鳳九歌指了指被他扔在牆邊的毛。

順着鳳九歌指的方向看去,雲輕塵的嘴角一僵,拉着鳳九歌,“走吧。”

“嗯?去哪?我還沒吃完呢。”鳳九歌低頭咬了一口手中的肉。

“去師父那。”說完,拽着鳳九歌,來到了林瑜所在的驚羽堂。

林瑜看着二人,微微訝異,道:“輕塵,怎麽了?”

雲輕塵沒有說話,只是拿過鳳九歌手中那僅剩的鵝腿遞給林瑜。

林瑜接過,咬了一口,贊道:“這是什麽肉?味道不錯。”不一會兒,手中的肉就只剩下一根骨頭了。

鳳九歌哀怨的盯着林瑜,他還沒吃飽呢,就被這老頭吃了,真是不爽。

雲輕塵看着林瑜吃完,方才開口道:“師父,你的靈鳥,死了。”

林瑜聞言,怒而拍桌,道:“什麽?好好的,怎麽會死?不是在潮聲園養得好好的麽?”那可是他養了二十年的靈鳥啊!

雲輕塵看着桌上那根骨頭,不再說話。

順着雲輕塵的目光,林瑜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想,拿起骨頭,試探性問道:“難道這個是?”

雲輕塵點點頭。

林瑜就像是碰到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立馬把手中的骨頭扔開,雙目圓睜,手握成拳,額間青筋暴出,咬牙切齒道:“誰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鳳九歌,眸裏危光乍現,“是不是你?”

雲輕塵上前一步把鳳九歌當在身後,喚道:“師父。”

林瑜怒不可遏,伸出手指着雲輕塵,手指顫抖得厲害,“你”

這時,一陣調笑的聲音傳來,“不就是一只臭鳥麽?至于這麽生氣?再說了,你那只鳥那麽醜,長得又像鵝,被人當成鵝烤了吃,也是在所難免的,本來我想着烤了吃的,結果卻被人搶先一步,唉,可惜。”

循聲望去,只見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走了進來,來人正是從江南回來的楚陌和林珩之。

林瑜看見楚陌,不禁氣急,“你你你,楚陌,你個臭小子,你給我滾出去!”

“好吧,林珩之,咱們走吧。”楚陌腳步一轉,拉着林珩之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你們,回來!”林瑜再次說着。

楚陌轉了個身,看着林瑜,無奈道:“林大家主,您到底是要讓我們走呢?還是留下呢?”

“過來。”林瑜道。

于是,二人回到堂中,林珩之朝林瑜拱了拱手,“叔父”

“你也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要跟這個臭小子永遠待在外面不回來了。”林瑜沒好氣道。

林珩之轉過身,朝雲輕塵微微一笑,“師弟”

“師兄”雲輕塵喚道。

林珩之點點頭,然後看向一旁的鳳九歌,道:“你是師弟的人?”

鳳九歌摸了摸鼻子,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張了張嘴,正想說,卻被雲輕塵打斷了。

“嗯,是的”雲輕塵應道。

“話說,便是你把那只靈鳥烤了吃吧?”楚陌走到鳳九歌身旁,伸手輕輕捅了他一下。

鳳九歌點點頭。

“味道如何?”楚陌好奇問道。

“很棒!”鳳九歌毫不吝啬的分享着。

“唉,我對那只醜鵝垂涎已久沒想到最後卻進了你的肚中。”楚陌長嘆一聲。

“老頭兒,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那是鵝。”鳳九歌略帶歉意的說着。

“你還說!”林瑜瞪向鳳九歌。

“哦,那我不說了。”鳳九歌很乖巧的閉上嘴,不再說話。

林瑜見他這樣子,冷哼一聲,“這就是你的态度?”

鳳九歌看着林瑜,無辜的眨了眨眼,不是讓他別說話麽?

“噗嗤”楚陌很不客氣的笑了出聲,林珩之眉眼彎了彎,師弟的人,倒是有趣。

“滾出去,都滾出去!”林瑜指着門口。

林瑜本是讓鳳九歌滾,結果呢,四個人都轉身離去。

出了驚羽堂,楚陌拉着林珩之走了,鳳九歌看着二人離去的身影,轉頭對雲輕塵問道:“月白,你這師兄,他們是?”後面的話,鳳九歌沒有再說出來,不過,他想,雲輕塵該是知道他的意思。

雲輕塵點點頭。

“你對他們這樣,有什麽看法?”鳳九歌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

“怎麽會一點都沒有?比如欣賞,或者厭惡?”鳳九歌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雲輕塵置若未聞,徑直朝前走。

鳳九歌耷拉着腦袋,他與月白,何時才能修成正果?

于時曜靈俄景,繼以望舒。月華傾瀉,洞庭湖面籠罩起一層白紗,神秘而又美麗,遠處依稀可聽見野鴨喚群聲,微風穿山過水拂面而來,柳絮飄搖,令人心曠神怡,始知春來。

鳳九歌翹着二郎腿躺在屋頂,手裏拿着一枝不知名的野花時不時的轉着,餘光瞥見院中的一抹白影,立即招手喊道:“月白,我在這。”

雲輕塵擡頭望向鳳九歌,道:“你在上面做什麽?”

“我在思考人生。”鳳九歌嘆道,随即向雲輕塵勾勾手,“月白,上來。”

雲輕塵足尖輕點,躍上屋頂,在月光的映照下整個人顯得愈發清冷,猶如池中清蓮,不染纖塵。

鳳九歌呆呆的望着雲輕塵,眉眼彎彎,他家月白,真好看。

雲輕塵蹲下身子,躺在鳳九歌身旁,側過頭看向他,“這麽晚怎麽不睡?”

“睡不着啊,心裏煩。”鳳九歌又長長嘆了口氣,他想和月白一起睡啊。

“……”雲輕塵默默轉過頭,望着星空,不再說話。

“月白,我感覺我在這裏就像個廢人一樣,什麽都不會,嗯,就像一只空有力氣的蠻牛一樣,也不會什麽禦劍飛行。”鳳九歌語氣裏帶着失落,誰不希望能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自己好的一面?

“不會”

“嗯?什麽?”鳳九歌問道。

“牛不會飛。”

“……”鳳九歌哭笑不得,有這麽安慰人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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