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開始安以澤并沒注意到這個這個眼睛裏含着憂傷的女孩。
是蘇簡從他身邊經過,不小心碰到了他,于是連聲對他說:“對不起。”他這才擡起眼看過去。
第一眼,他只是覺得,這個女孩眼睛幹淨又清澈,而且似乎含着化不開的憂悒,與整個酒吧格格不入。
但他并沒有多做理會,只簡單對她點了點頭,便撇開了眼。
蘇簡也自他身邊匆匆走過,神情有些黯然。
當夜再遇到蘇簡,卻是在酒吧外。
她被兩個男人堵在酒吧旁邊的僻靜角落處,正被欺負。
安以澤腳步頓了一下,拐了過去。
他的教養不容許他做這種見危不救的事,更何況,他家中也有個跟這個女孩差不多大的妹妹。
救美的英雄也不是好做的,安以澤跟兩個男人打了一架,勝得雖然不算艱難,但他也挨了好幾下。
倒是女孩很緊張:“你要不要去醫院看一看?”
他搖了搖頭,便轉身欲走,不想女孩卻叫住了他。
“謝謝!謝謝你!”女孩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的感激之情,竟朝他鞠了個标準的九十度躬。
安以澤默然片刻,然後淡淡地說:“你好像不習慣酒吧這種地方?以後還是少來的好。”
女孩似乎想到了什麽,眼圈有點紅,然後用很低的聲音說:“我也不想,可是我需要錢。”
安以澤不想管閑事,只是聽到這一句還是忍不住皺了眉:“需要錢為什麽要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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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臉色一時有些發白,朝他惶惶地看了一眼,又緊張地撇開了眼。
安以澤心中慢慢有些明白了。
他想,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他并沒有立場去幹涉別人,于是他朝惶恐難過的女孩看了一眼,沒說什麽,仍是準備轉身。
卻是女孩留住了他要跟他解釋。
她說,她的媽媽得了重病,需要很多錢治療,可是她的家裏實在拿不出這麽多錢來。她找了朋友借,可是湊到的還是不多。她是由單親的媽媽撫養長大的,她一定要救媽媽。她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情急之下便有了拿自己的身體去換錢的念頭。只是她對這方面完全不懂,又不好意思去詢問別人,于是便自己估摸着來到了覺得應該可能有機會的酒吧,結果卻沒想到遇到了壞人……
“真的很謝謝你!”女孩又朝他鞠了個躬,擡起頭來的時候,眼裏有淡淡的水光,但她只是悄悄地抹了去,神情還算鎮定。
安以澤聽完沉默了片刻,然後淡淡說了句:“這不是個好辦法。”
女孩苦笑,低聲道:“我也知道,可是我實在沒有其他法子了……”
安以澤沒有再說什麽,朝女孩點了點頭,便要離開。
只是在轉身的剎那,他腦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他慢慢轉過身來,盯着女孩看了許久。
女孩有些忐忑,緊張地望着他:“先生?”
安以澤緩緩道:“我可以跟你做一場交易,我幫你母親付治療費,但是你必須跟我演一場戲,不知你願不願意?”
安以澤知道,自己這個舉動其實有些負氣的意味。
只是他也知道,他不能再為她和自己留退路了。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他一直未曾得到,那也便不必去得了,連騷動他都要狠絕地壓制下去。
她一直被偏愛,現在他卻不想再給她留那扇後退的門了,門內的他等了太久,傷得太深,他想,他必須把這扇門關起來了。
她要結婚了。
那麽,他也結婚好了。
這樣,他和她的妄念都可以斷掉了。
這些年,父母其實一直在催他結婚,但他心有所屬,所以一直沒有答應。
安家雖然并不需要他去聯姻,但卻肯定是需要他有個妻子的。
他不知道這輩子自己還能不能愛別人,所以,他不想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自己明白這種痛苦的滋味,所以他不能再親手制造在另一個無辜的女子身上。既然他不能給他未來的妻子一份真正的感情,那麽,便給她所需好了。
聽到他的條件,蘇簡呆住了,猶豫着說要回去考慮一下。
安以澤點頭。
第二天,他接到了她答應的電話。
兩人很快領了結婚證。
看着頁面上他和女孩各自都沒有笑容的合照,他覺得身上好像驀然被卸下去了許多東西。
同時,心尖也有一絲被撕扯去什麽的痛楚,毫不留情地尖銳,卻又帶着那麽一絲狠絕的快意。
他閉了閉眼,然後又睜了開來。
身旁女孩有些無措地看着沉默站立的他:“先生?“
他側過頭去,靜靜地凝視着女孩。
然後,他牽起她的手,慢慢緩和了表情。
“以後叫我‘以澤’。我叫你‘簡簡’,可好?”
蘇簡是個跟紀妍完全不一樣的女孩。
不僅是外貌,性情也不大一樣。
雖然一開始有些緊張和拘謹,不過慢慢相處之後,蘇簡也便自然起來,但總的來說,她的性子還是偏于安靜。在人前,她自然而不做作地配合他,在人後,她對他則溫婉而有禮。
這樣的性情他并不讨厭,相反,他覺得她這樣的性情很适合他們現在的狀态。和她相處,他覺得簡單也自然,全不若從前跟另一個人在一起那樣患得患失。
更何況,她的樣子看起來比他的妹妹還小,于是一向疼愛妹妹的他對她也不禁多了一分溫和,全不似在他人面前的冷淡。
他想,雖然是交易,他也幫助了她,但這場交易到底于她的名聲有礙,她一個原本未婚的女子,一年後卻要因為他變成離婚的女人,便是場交易,到底也是于她有虧。
于是一個多月的相處裏,兩人說不上熱絡,但也慢慢習慣并且接受了這種淡然相處的方式。
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出了車禍,而且還失憶了。
失憶後的她不再像從前一樣文靜溫婉,而變得十分坦率直接,臉上的表情總是很豐富,但偏偏又非常簡單,喜怒哀樂完全寫在臉上,讓人一眼便能看穿。
這樣的她一開始讓他有些無措,但很快他便發現,他竟有些微微被吸引住。
他見多了精明強幹的職場女性,也見慣了淑婉秀致的大家千金,也遇見過或嬌弱黏人或刁蠻任性的年輕女孩,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連折了腿都能這麽活蹦亂跳的小丫頭。
而且,她還總是說出些讓他無言以對的話,做出些讓他無言以對的事。
雖然他常常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和她在一起,很有趣。
從前,他的生活裏總是等待,充滿黯然;後來,他跟她假結婚,他的生活平靜下來,卻靜水無瀾,無悲無喜。
而現下,他的生活裏開始有措手不及的浪花朵朵,在他面前活蹦亂跳地“噗噗”盛開。
跟她在一起,他的目光和心幾乎全被她古靈精怪的言行占據,讓他竟毫無餘裕去想其他。
待他回過神來方才發現,他已經好久沒有想起過那個讓他痛苦的人了。
于是,他看她的目光越來越柔和。
因為跟她在一起,他雖然覺得頭疼,但卻從來不會心痛。
再後來,她對他全沒了初失憶時的防備。
而他對她,也開始慢慢多了真心的照顧。
兩人的相處越來越自然,越來越親近。
他毫不排斥,反而覺得感覺不錯。
他的生活裏,她占據的空間越來越多。
而他的心裏,她占據的位置也越來越重。
看着她趴在自己膝上乖乖任自己給她吹頭發,他常常覺得心尖有讓人戰栗的熱度流過。
這個小丫頭,現在只有他了。
她失憶了,還折了腿,哪裏都不能去,只能在家乖乖等他回來,像這樣等他照顧,等他……寵愛。
她是如此地依賴他,他幾乎就是她如今世界的全部。
這讓他覺得奇妙,讓他覺到一種莫名的安心,和不可言說的愉悅。
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喜歡上她的。
也許是因為傷痛,所以他需要她這樣的溫暖。
也許是因為從前的人呈現給他的常常只有憔悴和眼淚,所以她這樣永遠生機勃勃的樣子,讓他覺得新奇而舒心;
也許是因為她乖乖接受他照顧的感覺讓他覺得踏實,從前他想給別人,卻一直未能給出去,而今看她像個小松鼠般享受,他也便跟着開心起來,甚至有些上瘾。
又也許也是因為被迫的親近,他和她在人前扮演的恩愛越來越自然,讓他漸漸分不清戲裏戲外,漸漸揉入了自己的真心。因為他覺得,若他與她真是這樣一對恩愛的夫妻,過着這樣雖然纰漏有點多但卻也生趣勃勃的生活,也沒什麽不好。
于是,他對她,從一開始的恻隐之心,到後來的利用,再到後面的寧靜相處,心生新奇,最終演變成了後面的吸引,心疼,和心動。
其實有時候,連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
他一直以為,前一場癡心已經耗費了他感情上的所有,這一輩子,他再不會對任何人動心。
卻沒想到,沒過多久,他便遇上了她。
他也不知道從哪兒聽過一句話:想要忘記一段感情,方法永遠只有一個:時間和新歡。要是時間和新歡也不能讓你忘記一段感情,原因只有一個:時間不夠長,新歡不夠好。
他想,時間必然是不夠長的。
但他卻确确實實,再次動心了。
他想,新歡足夠好這種理由告訴懷中的小丫頭,她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得意洋洋:“那是當然!”
想到小丫頭可能會出現的表情,他便覺得,這個理由也不錯。
而現下,小丫頭竟趴在他懷中,對他說,她好喜歡他,她最愛的人,是他。
霎時間,他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也曾在心裏想過,每日清晨都緊緊抱着他窩在他懷裏睡得放心香甜的小丫頭大約對他也是有些感覺的,但他卻未曾想到,她對他的感情竟到如此地步。
他驚詫而無措,卻又安心而欣喜。
他的心尖慢慢變得滾燙。
他原本對她只是動心,但此刻聽到她酒後的真言,他驀然覺得,自己對她的感情,愈加濃重起來。
這三十年,他學過很多的知識,賺過很多的錢,去過不少的地方,見過不少的人,他曾有過年少最簡單的癡心,也曾歷過人生最入骨的痛楚,但,卻是第一次,嘗到兩情相悅的滋味。
這種滋味如此不由分說,又如此缱绻美好。
竟讓他上瘾般,舍不得再放下。
心髒漸漸由激動的鼓點,緩成溫軟的沉迷。
他想,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神奇。
原來,生命總會贈你以新的歡喜,解掉那跗骨的毒。
安以澤将唇在懷中人的額上輕輕觸了觸,然後微微将懷抱收緊。
旁邊車輛行人匆匆來去,唯獨他,寧靜地擁着他的圓滿。
蘇簡趴在他懷中,還在迷糊咕嚨:“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聽你的話……”
他滿腔柔情,低低地應道:“嗯。”
蘇簡嘀嘀咕咕:“我最愛你了……媽……”
安以澤:“……”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三次元忙得要死要活,只能大半夜更新,精神簡直可嘉,必須自我表揚一個!
好吧,你們要的簡簡終于出現了,不過安總表示,整個人都不好了!
總覺得,安總這次受到的打擊會比被紀小姐拒絕求婚還重,安總又要生無可戀了……
謝謝勇敢的肉包子和蒼術兩位親的霸王票哦!抱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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