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虎口奪人

她從前是看得透尉遲離的,她偏執,嬌蠻,狠心,愛陸雲奎愛得死去活來,但是如今瞅着尉遲離的眼睛,竟只覺得是一片深水,什麽都看不清。

她現在又想怎麽欺辱她呢,柳羅衣心中冷笑,用力掙脫尉遲離的手,看也不看她,麻木地立在哪裏。

于她而言,伺候那個老頭,和伺候尉遲離,都是一樣的結果。

那老男人見懷裏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人拉走了,正要發火,無奈辛然黑着臉抱着劍往他面前一站,他就噎住了,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尉遲離懶得多說,她一個轉身坐回了位置上,柳羅衣低着頭跟在後面,站在她身後。

陸雲奎緊緊盯着柳羅衣,眼神中的侵略性一點都沒有掩飾,柳羅衣只覺得身上如有刀剜,那個男人帶給她的恐懼太深刻了,她緊緊閉上了眼睛,不願多看。

場上氣氛十分微妙,那邊辛然一臉煞氣地立在那,老男人低眉順眼的連個屁都不敢放,這邊也照樣安靜得詭異。

只有尉遲離正在大快朵頤,她進山已經十幾天了,只能吃些花鳥魚蟲,時常饑腸辘辘,如今面前擺滿了珍馐美食,自然是顧不上什麽氣氛不氣氛的。

陸雲奎突然擡起手臂去拿酒,柳羅衣的身子随之劇烈顫抖了一下,這才将尉遲離從忘我的吃吃喝喝中拉了出來。

“你,來給我倒酒。”尉遲離嘴裏塞得滿滿地,說話卻異常清晰。

柳羅衣愣了一下,随後慢慢跪下,拿起一邊的酒壺,給尉遲離滿上,動作十分機械。

尉遲離貌似不經意地伸出手去,抓住她腳腕一拽,柳羅衣便一個沒穩住,斜着倒向尉遲離這邊,她一驚,忙伸手去扶,酒壺都給扔了。

尉遲離淡定地一把将酒壺抓住,穩穩地放在了桌角,卻沒去扶柳羅衣,任由她八爪魚一樣揮舞了一氣,然後狠狠地倒在了尉遲離身上。

淡淡的青草香氣将柳羅衣包圍,柳羅衣也不知怎的,心跳停了兩下,她又氣又急又怕,連忙紅着臉坐起來,眼都不敢擡。

不知道尉遲離這是又想了什麽新招數來整她。

“身子軟成這樣,幾天沒吃飯了?”尉遲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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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羅衣不想理她。

“看來很久了,真是個渣男。”尉遲離砸了咂嘴,從桌上拿了一塊肉餅,塞進了柳羅衣手裏。

尉遲離猜得還真沒錯,柳羅衣确實有三天沒吃上什麽正經東西了,方才又跳了舞,如今早已餓得頭暈眼花的,她一臉狐疑地看向尉遲離,實在是摸不透尉遲離的心思。

“放心,沒毒。”尉遲離看她那謹慎的樣子,委實有些想笑。

柳羅衣自然是不信她的,但她也真的餓壞了,心想大不了一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低着頭吃了起來。

軟軟的發絲順着她臉頰垂落,她的五官很柔和,像水墨畫暈開了的線條,沒有一點侵略性,嘴唇有些發白,更顯得冷清柔弱,不似凡人。

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餓成這樣吃相依舊十分好看,尉遲離抱着臉看她,屬實有些慚愧。

正是酒酣耳熱之時,賓客們還在推杯換盞,十分和諧,尤其是是陸雲奎被幾個親戚拽到一邊玩行酒令去了,尉遲離頓時感覺輕松了許多。

柳羅衣動作很優雅,但速度卻很快,等尉遲離環顧了一圈再低頭時,偌大個餅已經沒了。

尉遲離心裏想笑,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随手又給她塞了一塊,還順手倒了杯水,柳羅衣也默不作聲,給她什麽她吃什麽,小口小口的,像一只齧齒動物。

場上的歌妓換了一首《黃莺吟》,懶洋洋地唱着,尉遲離也懶洋洋地聽,當古人的生活,雖朝不保夕,但也別有一番閑适。

黃莺,黃莺,金衣簇,雙雙語。桃杏花深處,又随煙外游峰去,恣狂歌舞。

柳羅衣擡頭去看尉遲離,只見她正眯着眼睛打瞌睡,過了一會兒,索性頭一低,徹底睡了過去。

柳羅衣有些新奇,尉遲離在她面前一向是一副惡毒跋扈的模樣,如今這般看着,發現她其實是十分好看的。

與中原女子相比,她并沒有那股柔弱,反而有一種飒爽的少年氣,與此同時,又有一種天生的媚意。

不過只是一瞬,柳羅衣就收回了眼神,她心中冷笑一聲,尉遲離怎麽會突然變了個人,待她醒來,便又會是無休止的刁難。

壽宴很快就結束了,客人們一個個醉醺醺的,在下人們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大吵大嚷地散了席。

尉遲離這才流着哈喇子悠悠轉醒,她靥足地伸了個懶腰,拽着辛然站起了身。

“诶,怎麽都走了?”尉遲離試圖睜開眼睛。

“回公主,結束了,我們回屋去?”

尉遲離剛點了點頭,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渾身一個激靈:“柳羅衣呢?”

“她呀,哼,早就和陸雲,不,姑爺眉來眼去地出去了。”辛然一臉鄙夷。

尉遲離猛地一拍大腿,撒丫子就跑,辛然急得追了兩步,卻沒趕上,只看見一片緋紅色的衣擺消失在了門邊。

“公主,那陸雲奎到底有什麽好啊!”辛然嚷了一句,氣得直跺腳。

尉遲離憑着記憶往柳羅衣的屋子狂奔,不過可不是為了陸雲奎,而是為了自己的命。

今日如果陸雲奎成功了,那男女主就算是徹底地定了情,她又跑不掉離不開,那一到大結局,她不就必死無疑了嗎!

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一條命,可不能就這麽給那渣男嚯嚯了。

終于跑到了記憶中的那扇門,尉遲離二話不說,擡腿便踹,只聽咣當一聲,門闩硬生生地飛了出去,門也應聲大敞。

尉遲離也被吓了一跳,她确實沒想過,原來這副身體不僅打小騎馬打獵長大,還是有武功的。

當然,最受到驚吓的還是柳羅衣,她此時正在方才跳舞穿的衣裙,衣衫半解,香肩露了一半……

在她尖叫出來之前,尉遲離閃身進去,然後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柳羅衣此時心中恐懼極了,她不知道尉遲離會幹出什麽事來,只得奮力掙紮着,慌亂之餘,伸手從腰間摸出了一塊碎瓷片。

這原本是她打算藏着,用來自刎的。

尉遲離自然是看見了,她松開左手,握住了柳羅衣的手腕,然後猛地将她按在了床上。

“尉遲離,你到底要什麽!尉遲離……”柳羅衣帶着哭腔小聲手,眼淚順着眼角,流進了雲霧般的鬓發裏。

尉遲離也十分郁悶,她本以為既然陸雲奎帶走了柳羅衣,那他此時應該已經在房中了,是她太過大意,應該提前一眼的。

“你怎麽不是自殺就是哭的。”尉遲離嘀咕道。

柳羅衣卻突然用力推開她,抱着膝蓋縮進了牆角,只露出一雙淚眼,歇斯底裏道:“我還能如何,我家人還在他手裏,我死不成,也活不成!”

這應當是她許久以來第一次發洩,渾身抖得像個篩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尉遲離有些後悔自己的話,她撓了撓頭,卻不知怎麽安慰,手在空中挪了許久,才輕輕落到她頭上,摸了摸。

她冷清清團成一團,看着很讓人憐愛。

柳羅衣淚眼朦胧地擡頭,頭頂掌心的溫度讓她一瞬間有些恍惚。

已經很久,很久無人對她這般溫柔了,久得像過了一世。

門外傳來腳步聲,尉遲離心下一驚,急忙把手指放到唇上,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跳下床,躲進了一邊的屏風後。

在沒搞清楚形勢之前,她準備先看看情況,再做定奪。

柳羅衣還沒有反應過來,門就吱呀一聲開了,然後轟隆一聲掉在了地上。

尉遲離:……她力氣有這麽大麽?

陸雲奎有些驚訝地走了進來,看了看地上的門,又看了看縮在床上的柳羅衣,嘴角一勾:“你就這麽怕我?”

柳羅衣不說話,她麻木地看着陸雲奎慢慢走了進來,像是看着勾魂的厲鬼。

“柳羅衣,即便你如今身份低賤,你也還是我的,我要你此生都忘不了我。”

他突然撲上前去,伸手将柳羅衣從牆角拖了出來,柳羅衣幾乎放棄了掙紮,像一具死屍一樣任由他拖拽。

“你說話啊,說話!”陸雲奎眼神十分陰郁,他伸手锢住了柳羅衣的脖子,将她提起來,又扔在床上,随後欺身上前。

柳羅衣這才像清醒了一般,她瞪大眼睛,一邊掙紮一邊拼命尖叫。

陸雲奎看見此情此景,似乎十分興奮,他也不管門是否還大敞着,便撲在了柳羅衣身上,伸手去扯她的衿帶。

“我瞧不起你那大小姐的做派,明明已是低賤的奴籍,還整日裝得清高,好,今日我便毀了你!”陸雲奎用着最惡毒的語氣,不顧一切地羞辱着柳羅衣。

躲在後面的尉遲離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原著描寫到此處只是一筆帶過,她本以為所謂定情,只是摟摟抱抱發展一下感情線而已。誰知竟然……

她平生最厭惡這種情節,不由得攥緊了拳頭,怒氣上湧。

只聽得“刺啦”一聲,柳羅衣頓時感到肩上一片清涼,她停止了掙紮,淚也不流了,只是絕望地看着頭頂破爛的紗賬。

她已經在地獄裏掙紮得夠久了,為了爹爹忍辱負重,回想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簡直恍若隔世。

她活不下去了,爹爹生死未明,弟弟也不知所蹤,是她太無能,救不了他們。

她閉上了眼睛,摸到了那塊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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