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奮不顧身

距離那黑衣人離開已經整整兩日了,在那之後,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來過。

就連陸雲奎都沒有。

柳羅衣靜靜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睜眼看着天花板,感覺力氣正在從自己體內一點一點流失。

她已經不再奢望什麽了,不管是救出爹爹和弟弟,還是從前的安穩生活,曾經她也想過幹脆委身于陸雲奎,只求家人平安。

但她真的做不到,她雖然弱,但也有傲骨的。

雖然這種傲骨,确是不值錢了些,柳羅衣閉上眼睛,眼眶濕熱。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柳羅衣猛然側過頭去,眼神卻突然暗淡下來。

走進來的是個女子,模樣端的是風肌秀骨,瞳仁烏黑透亮,身着一條淡青色衫裙,烏黑光滑的發絲垂在身後,分出兩縷在胸前搖曳。

美則美矣,卻有種風塵之氣,一看便知久經風月,眼角眉梢都是風情。

“喲,你還活着呢?”女子手帕掩着唇,咯咯笑道。

柳羅衣轉過頭去,不發一語。

來人正是樓月,她見柳羅衣不理她,卻也不惱,仍一邊嫌棄地躲避着地上的雜物,一邊自顧自地說話。

“前幾日陸郎可真是氣壞了,我從未見他那般生氣過,屋中擺設全都砸了個遍,我一猜,便知又是因為你。”

“你說你這半死不活的模樣,半點女人家的柔軟都沒有 ,他怎麽就獨獨對你情根深種呢?而我陪他這麽久,他卻只肯在床上對我順從一些。”

“真讓人費解。”樓月走近柳羅伊,用力拍了拍她的臉,“還是說,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小姐,當真就天生高貴?”

柳羅衣偏頭躲過她的手,冷聲道:“我從未如此認為,也寧可不要他的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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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月噗嗤笑出聲來:“好高潔啊,可惜最後還是會求着陸郎将你納入房中。”

柳羅衣聞言,心中一陣惡寒,她擡眼看向樓月,斬釘截鐵道:“絕不會!”

“是嗎?”樓月望着她,眼中滿是嘲笑。

柳羅衣心中氣憤,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壓下火氣,閉上眼睛,決意不理睬她。

“你也不必恨我,今天是陸郎讓我來傳個話,他說,既然你先背叛了他,也就莫怪他不客氣。”

“還記得柳玟裳嗎,這一切都源于你,你會為他的痛苦付出代價,這一次,即便你真的像條狗一樣求他收你做個通房,也于事無補了。”

此話一出,柳羅衣喉中立馬便湧起一陣腥甜,氣血上湧,讓她眼前一黑,險些再暈過去。

柳羅衣用盡渾身力氣爬起來,扶着牆壁向樓月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他要做什麽,他要對裳兒做什麽?”

“我方才說了,我只是個傳話的罷了,此事可與我無關,只是看到你這幅模樣,我心中暢快極了。”樓月輕巧地躲過柳羅衣的手,任由她踉跄着跪摔在地上。

柳羅衣想要去質問陸雲奎,但是她的身子實在虛弱,就連爬都爬不起來。

她努力掙紮了一番,最後還是順着牆壁跪了下來,捂住臉哭泣。

沒有人能救她,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人因為她慘遭毒手。

悲怆占據了她的全身,磅礴的無力感幾乎要将她壓垮在這裏。

樓月看着她的模樣,想說什麽,最後什麽都沒說,轉身想走,卻被柳羅衣拉住了衣角。

樓月嘲諷地哼了一聲,一腳便将她的手踢開,大步離開了這裏,将門緊緊地鎖上,柳羅衣吃痛,卻呆滞着未發一語。

天色漸暗,落日西沉,最後一絲光亮也從門縫消失,一切仿佛都堕入了黑暗。

在這間院子外的樹幹上,趴着兩個人影。

“公公公主……奴婢怕高……”辛然欲哭無淚地緊緊抱着身旁的樹幹,眼睛都不敢睜開。

尉遲離則大刀闊斧地站在最高的樹枝上,叉着腰朝院子裏張望,如履平地一般自在。

“你說姑爺會不會氣急敗壞,直接把她掐死了,否則怎麽這麽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辛然閉着眼睛打着哆嗦問。

“瞎說什麽?閉嘴。”尉遲離探頭張望着,怒道,“若是真的死了,門口這麽多人難不成是在守孝嗎?”

自從那日後,她心裏便有些不踏實,雖說她起初只是想阻止他們相愛,柳羅衣怎樣其實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但是現在時間久了,她卻總是狠不下心來,起碼先潛進去看看,人有沒有事。

要知道陸雲奎那種男人,即便柳羅衣一直在拒絕,他仍然認為柳羅衣就是他的所有物,如今柳羅衣的“背叛”行為,是徹徹底底地打碎了他那點可笑的尊嚴。

他若不為此氣得七竅生煙,她尉遲離便跟柳羅衣姓!

還是太沖動了,尉遲離有些自責。

辛然忍着恐懼睜開眼睛,看向尉遲離:“公主,您什麽時候對她如此在意了,往常柳羅衣若是沒了命,您定會激動得精神失常才對。”

又亂用成語了,尉遲離懶得理她。

自從那日之後,陸雲奎便花高價請了不少守衛,将這座院子裏三層外三層包了個嚴實,這些守衛又皆有武功在身,她一人根本對付不了。

需得智取。

“喂,我叫你下的藥,你下好了嗎?”尉遲離偏過頭問。

辛然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這幾日她幾乎什麽都沒幹,整天便是想法兒給別人下藥,一刻都不閑着。

“那就等着吧。”尉遲離說,她看向柳羅衣所在的屋門,攥緊了拳頭,眼神逐漸淩厲起來。

時間的流逝變得很緩慢,尉遲離覺得自己幾乎等了一個世紀那麽長,那些個守衛才都一個個東倒西歪地進入了夢鄉。

尉遲離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從樹上一躍而下,單手撐地,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面上。

附近的守衛似乎被喚醒了,稍微動了動,尉遲離便眼疾手快地給了他一個手刀,于是那人便又垂下了腦袋。

看四周安全了,尉遲離這才推門進去,屋中仍然黑漆漆一片,散發着一股腐敗的氣息。

尉遲離按照記憶摸索到了燭臺,用火折子點亮,然後看向了床,卻驚訝地發現上面空無一人。

她皺起了眉頭,心道不好,自己莫不是被騙了?

不過下一秒,她就看見自己腳下躺着一具身體,她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翻過來,心中咯噔一下。

只見柳羅衣躺在那裏,一身白衣髒亂不堪,身子軟綿綿的,臉色蒼白透明,毫無血色,似乎一觸即破。

她低聲罵了一句,急忙去探她鼻息,等感受到微弱的氣流後,這才放下心來。

柳羅衣若是真的死了,她未免要受良心的譴責。

“公主,又有人來了!”辛然從外面跑進來,湊在尉遲離身邊說。

“帶她走。”尉遲離果斷道。

“啊?帶去哪?”辛然十分驚訝。

“先不管這麽多,治病要緊,她若是再燒下去,說不定明早就一命嗚呼了!那個王八蛋,有這麽對待一個弱女子的嗎,等老娘能動手了,定要把他脖子擰下來!”尉遲離啐了一口。

柳羅衣臉上滿是淚痕,身體滾燙脆弱,尉遲離簡直不忍再看。

辛然忙道了一聲是,然後蹲下身子想去擡柳羅衣,卻被尉遲離伸手阻止了。

“我來吧。”她說。

尉遲離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環過柳羅衣纖弱的肩膀,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膝蓋,輕輕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來。

寬大衣袍下的身子,瘦得像柴火棍。

剛出屋門,便聽見有雜亂的腳步聲沖着這裏而來,随後院門便被轟然撞開,幾個人舉着火把闖了進來,為首之人沖着尉遲離大喝一聲:“大膽小賊,還不速速停下!”

“你爹才是小賊!”尉遲離朝他們呸了一聲,随後朝着院子一角沖了過去,架起輕功,輕輕松松便躍上了牆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還不快給我追!将這大膽狂徒抓回來送官!”陸雲奎指着布滿星辰的夜空,咬牙切齒道,氣得幾乎昏厥過去,“敢搶我的女人,我定将你碎屍萬段!”

尉遲離顧不上理會他,她此刻的精神是緊繃着的,懷中柳羅衣的身體燙得吓人,像是随時會燃燒起來一般。

她剛剛才将這具身體的輕功練得熟稔了些,便扛着一個人上房揭瓦,實在有些危險,正巧這時身後射來幾根暗箭,尉遲離無法躲避,只得任由它蹭過了自己的小腿。

火辣辣的疼痛傳來,尉遲離倒吸了一口冷氣,險些撲倒在地,幸虧辛然從後面扶住了她,這才避免了一場災難。

很快,她們便翻出了陸府的大門,如今已是深夜,街上空蕩無人,唯有幾個乞丐還在路邊摸索。

尉遲離這才停了下來,閃身躲進了一個角落。

“公主,你可有大礙?”辛然急忙沖上前,擔心地彎腰去看尉遲離的傷。

尉遲離将衣服下擺撩起,只見她的小腿處的布料已經被劃破了,借着月光看到上面沾着血跡,看起來有些刺目。

“公主,您可是金枝玉葉,為了救她受這麽重的傷,您怎麽想的啊!”辛然看着尉遲離,心疼得不得了。

尉遲離忍着疼将衣服放下,心中也有些不解,為了救一個柳羅衣差點豁出命去,她這是怎麽了?

身邊的柳羅衣發出一聲細碎的呓語,尉遲離愣了一下,發出一聲嘆息:“這附近可有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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