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喂藥
柳羅衣低下頭,看着尉遲離輕輕抓着她手腕的手,心中一瞬間雀躍起來。
她說她要保護她,那她是不是可以離開這裏了。
再也不用被關在柴房中日日夜夜,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嗎?
“把她留下來。”陸雲奎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看向尉遲離,“她留下,你把你的東西都帶走。”
柳羅衣一下子繃緊了身體,那種即将回到噩夢的恐懼再次将她包圍。
是啊,尉遲離為何要幫她呢,她如今拿回了屬于自己的一切,她是北域最尊貴的公主,而自己不過是個奴隸。
柳羅衣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她垂下眼眸,在心底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想得美,有我在,絕不會再讓你碰她一下。”尉遲離笑着說,她藏在身後的手輕輕抓住柳羅衣,用力捏了捏。
“別怕。”她小聲道。
柳羅衣只覺得鼻子酸了,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充滿着蒸騰的水汽。
“尉遲離,你要搶走我所有的一切嗎?”陸雲奎扶着牆壁站了起來,猶如一條喪家之犬。
“非也非也,不過拿回我的東西罷了。而且柳羅衣,從來都不是誰的,她是她自己。”尉遲離懶得再同他掰扯,揮了揮手,拉起柳羅衣,往門外走去。
柳羅衣一直盯着尉遲離,任由她拉着自己。
“不!”陸雲奎跌跌撞撞沖過來,去抓柳羅衣的手,柳羅衣受了驚,險些叫出聲來。
與此同時,兩個人同時身形一動,陸雲奎便朝後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上,又滾落在地,震耳欲聾地咳嗽起來。
尉遲離驚訝地看沈初,沈初嘿嘿一笑,摸了摸頭:“本皇子早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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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離沖他了然一笑,然後大步走到陸雲奎身邊,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果不其然,摸出了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奴籍文書。
“多虧你喊了這麽一嗓子,不然我可都忘了。”尉遲離拍拍他的腦袋,“真乖。”
說罷,她便不再理陸雲奎,轉身将奴籍文書塞進了柳羅衣手中。
柳羅衣攥着那張薄薄的紙,只覺得似有千斤重,她輕輕咬了咬下唇,低聲道:“多謝公主。”
“那我呢?”沈初歡天喜地地湊了過來。
柳羅衣将眼睛移開,淡淡道:“多謝四皇子。”
一行人很快便離開了這個逼仄的小屋子,走到了外面的花園中。
尉遲離拿到了和離書,心中舒爽了不少,故而看着這個原本并不怎麽喜愛的庭院,也比平日裏好看了許多。
“既然尉遲公主沒其他事,那我便回宮了,你的東西我已命人放在安全的地方,辛然姑娘知道在何處。”
“多謝四皇子相助。”尉遲離笑眯眯地說,“辛然,去送送四皇子。”
接下來的一路上,柳羅衣一直一言不發,尉遲離看她不說話,自己也不敢多說,一路走一抓耳撓腮。
過了片刻,她實在忍不住了,愁眉苦臉道:“我說姑奶奶,你說句話吧,那不成你真的喜歡那姓陸的,不願意走嗎?”
柳羅衣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微微仰起頭看着尉遲離。
“自然不是,我恨他。”她一字一句地說。
尉遲離愣住了,不解道:“那你為何這般?”
柳羅衣移開眼神,微微紅了臉,看起來有人氣兒了許多。
因為,我害怕,這只是一場虛無缥缈的夢,我害怕,你會再将我推入深淵中。柳羅衣想。
她沒有再看尉遲離,轉身向前走去。
尉遲離更加摸不着頭腦了,她這人雖然不笨,但由于前世經常獨自待着,到底是少了些看透別人的能力。
尤其是柳羅衣這種心思細膩的人,她便更難以理解。
尉遲離無奈地撓了撓頭,跟上了她。
突然,尉遲離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匆忙扶住一邊的假山,大口喘起粗氣來。
果然,該來的總要來的。
柳羅衣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不見了,她轉過身來,便看見了尉遲離彎腰靠在石壁上,一臉痛苦的模樣。
“你怎麽了。”柳羅衣皺起眉頭,她下意識跑了過來,語氣中帶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尉遲離額頭冷汗直冒,她攥緊了拳頭,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柳羅衣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尉遲離,卻被她反手緊緊握住。
柳羅衣身體如觸電了一般,想将手縮回來,無奈尉遲離力氣極大,攥得死緊。
這具身體像是在報複,報複尉遲離背叛了它。
尉遲離只覺得自己想是被扔在火中焚燒一般,無邊的痛楚鋪天蓋地将她裹挾,她顫抖着雙手,運功想要壓制住這痛苦,卻幾乎無濟于事。
柳羅衣看她這般模樣,也慌了手腳,她強行鎮定下來:“你等着,我現在就去找大夫。”
她轉身想走,卻突然被一股力量強行拖拽了回來,狠狠地按在了身後的石壁上,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驚恐地看着尉遲離。
“對不起,我,我沒控制住……”尉遲離咬着牙解釋,她身子一軟,突然直接俯在了柳羅衣身上。
柳羅衣繃緊了身體,淡淡的青草香讓她的頭有些眩暈,尉遲離溫熱的身體就這麽靠着她,滾燙的呼吸讓她身體忍不住絲絲地顫栗。
她二人此時的姿勢,讓她不得不緊張。
尉遲離一手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撐着石壁,幾乎将她整個人圈在了懷中。
尉遲離急促地呼吸着,将嘴唇湊在她耳邊,說道:“千萬別聲張,帶我出去,随便哪裏,客棧也好,醫館也好,錢在我口袋裏。”
柳羅衣看着她,抿着嘴點了點頭。
尉遲離突然勾起唇角,虛弱地笑了,迷迷糊糊中,她輕輕擡起手,在柳羅衣臉上輕拂了一下,拂去她眼角流下的淚水。
“你說你整天冷冰冰的,卻怎麽這麽愛哭。我若真的死了,你便把那些東西和辛然平分,找個陸雲奎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
雖然很不甘心,但錢財乃身外之物,柳羅衣也算是個可以托付的人。
若是真的死了,她說不定可以回家。
這麽想着,尉遲離閉上了眼睛,徹底不動了。
隐隐約約間,她聽到了有人在她耳邊低低哭泣,似乎,很悲傷。
這一覺可真是漫長,尉遲離覺得自己時而在一個虛空中漂浮,時而不斷重複自己墜崖的過程,有時卻又出現在了那段恐怖的夢中,眼睜睜地看着柳羅衣一次一次将刀尖捅進她的心房。
後來,大段大段的記憶像潮水一般湧進她的腦海中,或是她在無邊的曠野中策馬奔騰,或是她坐在篝火便大口吃着烤羊肉,再或者是個的壯碩和藹的青年男子,将她高高地舉向寶石一般澄澈的天空。
這不是她的記憶啊,她迷迷糊糊地想。
似乎有人将她從床上扶了起來,然後一個硬邦邦的勺子抵在她嘴上,尉遲離覺得很不舒服,便扭頭躲開。
過了一會兒,勺子再次湊了過來,尉遲離幹脆閉着嘴巴,一動不動。
好像沒動靜了,尉遲離便又放松了身體,打算再次進入睡夢中。
就在這時,另一個柔軟的東西湊過來,輕輕觸碰到了她,尉遲離心中猛地一顫,這時遲那時快,冰冷的勺子便直直地塞進了她嘴裏。
苦辣的藥湯順勢流進她的喉嚨,尉遲離被這氣味一熏,猛地睜開了眼睛。
“咳咳咳……”她趴在床邊咳嗽了一陣,這才覺得嗓子裏舒服了一點。
“公主,公主您終于醒了,您不知道,您這一睡便睡了三天三夜,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辛然幹嚎着撲了過來。
尉遲離只覺得身子乏力,說不出話,只能伸出手來,擋住了辛然的臉。
她偏頭向一旁看去,只見柳羅衣正冷冷清清地坐在那裏,手中拿着藥碗,勺子在裏面不自在地攪和着。
她的臉蒼白中透着紅潤,看起來有些奇怪。
尉遲離聯想起方才那個柔軟的觸感,心下一驚,頓時麻酥酥的,她瞪大眼睛看着柳羅衣,心道,該不會是……
柳羅衣自然看出來尉遲離的猜想,她臉更紅了,移開眼神道:“公主誤會了,方才是辛然。”
一邊的辛然馬上樂呵呵湊過來邀功:“是我是我,是我打算這麽給公主喂藥的,但……”
她話還沒說完,尉遲離就突然趴在床沿上,幹嘔起來。
辛然:……
柳羅衣扭過頭背對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嫌棄,唇角卻不由自主地勾起。
可能是許久沒有吃東西,尉遲離也吐不出來什麽,待難受的勁兒過了,她便又翻身躺會了床上。
“我去拿吃的。”柳羅衣說,她輕輕将藥碗放下,站起身出了門。
尉遲離看向了天花板,她們此時應當是在一間客棧中,四周的布置都比較簡陋,木桌木椅木床。她晃了晃腦袋,總覺得有些什麽不一樣了。
腦子裏突然多出了很多本該屬于原主的記憶,而且,身體似乎也更加契合,這種感覺很奇妙。
就像是一個剛考過駕照的新手,一夜之間變成了老司機。
“我昏迷的這幾日,狀況如何?”尉遲離咳嗽了一聲,問道。
“京城都炸開了鍋,如今坊間處處傳言,說公主您刁蠻任性,竟逼着陸雲奎寫和離書。還有,雖然您說不要告訴任何人您的消息,但這裏畢竟是人家的地盤,皇帝前幾日還親自派了人來,不過見公主昏迷不醒,也沒說什麽,便賞了些補品什麽的,說讓您放心養病。”
尉遲離點了點頭,還好她這一出沒引起什麽大的亂子,晏國皇帝也未曾怪罪。
想必還是看在北域的面子上。
“公主,我說句公道話,我真覺得柳姑娘人還挺好的,若不是她去求了京中最有名的神醫,您這一趟可能就真的死了。”辛然突然語重心長地說。
“嗯?”尉遲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據說那位神醫可是皇帝都請不到的人,柳姑娘也不知哪裏來的神通,說請便将人請來了。要不,您就留下柳姑娘吧,雖然以前我也讨厭她,但現在我發現她就是面冷心熱,雖然說話不好聽,但……”
“打住。”尉遲離堵住了她的嘴,“誰說我要趕她走了?”
辛然呆住了,眨了眨眼:“那柳姑娘為什麽一直在收拾行李,說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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