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掉馬

與此同時,尉遲離正在街頭飛奔,她借着輕功跑出兩條街後,确定沒有人追,這才停下腳步,松開柳羅衣,自己則順着牆根坐了下來,飛快地從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條,用力捆在大腿根部。

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駐足看她,卻都被柳羅衣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柳羅衣擦掉不知什麽時候流了滿臉的淚水,她蹲在尉遲離身邊,伸出手去,卻不敢碰。

尉遲離雖然口中說傷得不重,但如今親眼看着,卻還是十分觸目驚心,已經斷成了半截的箭插在皮肉中,鮮血早已順着腿流進了鞋襪,将鞋襪染成了紅色。

就連方才她跑過的地方,都有着星星點點的血跡。

“怎麽辦,尉遲離,你傷得好嚴重,我,我去找大夫。”她又抹了把眼淚,站起身往醫館跑。

尉遲離一把将她扯住,無力地笑笑:“不必了,我自己止了血,也沒傷到骨頭,皮外傷而已。我同你一起去,萬一那些人卷土重來可如何是好。”

柳羅衣自己拗不過她,便也沒再多說,她突然彎腰将尉遲離的手臂扛在了自己肩上,然後用力地将她架了起來。

尉遲離雖說身材苗條,但個子卻比她高了半個頭,柳羅衣自己扶她有些費勁,但她仍然一聲不吭,用盡渾身的力氣,拖着尉遲離向前走。

尉遲離看她滿臉是淚,哭得幾乎看不見路,卻還是努力不松手的倔強模樣,無奈地笑了笑,便也由她去了。

兩個人就這麽一路挪到了醫館,那花白胡子的老頭剛迎出門來,便被尉遲離腿上的傷吓地直揪胡子。

“好厲害的女娃娃,都傷成這樣了還能走過來。老夫佩服。”大夫瞪着眼睛道。

“大夫,您快幫她止血!”柳羅衣急急忙忙地道,她拖着尉遲離走進醫館,空出來的手拽住了那大夫的手臂,直接将他拖了過去。

“诶诶诶,你個小娃娃怎麽這麽大力氣,心平氣和一點,她血都快止住了,死不了。”那老頭被柳羅衣扯着,嘴裏還碎碎叨叨。

“血還在流,箭還在上面,您快點!”柳羅衣用力将大夫按在了尉遲離身邊,大夫剛想說話,她便一把撈過了放在桌上的箱子,塞進了他手裏。

大夫看她急得滿臉是淚,也就不再逗她了,轉而低頭認認真真地替尉遲離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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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離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還行,但實際上早就疼得渾身顫抖了,也無心去聽他們說話,只是閉着眼睛,咬牙忍着。

“止血的藥已準備好,女娃娃,老夫可要拔箭了。”大夫擡眼對尉遲離說。

尉遲離疼得滿臉直冒汗,她點了點頭,掌心突然鑽進來一只冰冷柔滑的手,然後緊緊握住了她。

她側身看去,柳羅衣低着頭,手卻沒有放開。

尉遲離只當她是沒看過這種場面,心裏害怕,便有氣無力地晃了晃手,輕聲道:“沒事,別怕,比這更重的傷我都受過,不是什麽大事。”

實則心裏慌得一匹,她确實受過比這還要嚴重的傷,但當時情形可是用着最好的藥,周圍都是二十一世紀先進的消毒設備。

哪像現在,就一個胡子花白老眼昏花的老大夫,和一堆不知道是什麽的瓶瓶罐罐。

然後,她還沒反應過來呢,腿上便猛地傳來一陣劇痛,尉遲離壓低聲音叫了一聲,差點咬碎了自己的牙齒,眼前一片漆黑。

靠,真他娘的疼。

等她再清醒過來的時候,那大夫已經處理好傷口,拍拍屁股接待下一個人去了,而牽着她的那只手仍然沒有松開。

柳羅衣看着尉遲離纏在褲子外面的麻布,有些失神。

“想什麽呢,我還沒死。”尉遲離說,她将手擡起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柳羅衣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仍然死死地攥着她的手,連忙将手撒開,背在身後,臉又肉眼可見地紅了。

方才還兇成那樣,現在臉又變得通紅,尉遲離心中想笑,嘴卻只能疼得往下撇,她只好放棄了,苦着臉道:“走吧,我們去雇一輛馬車,回府。

待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中,她這才攤在床榻上,哼唧了起來。

“啊啊啊辛然,疼死我了!”

辛然看起來比她更急,她雙眼含淚,圍着尉遲離不停地轉圈:“我說公主,您不就出了個門,怎麽又受傷了啊?是不是又是因為那個柳姑娘?我說您已經救了她那麽多次,也夠意思了,不如就讓她走吧。”

尉遲離捂住耳朵:“你之前還說讓我留下她呢。”

辛然更急了,她小心翼翼地替尉遲離将腿擺好,然後抹掉眼淚:“我說讓您留下她,是想着她一個姑娘也不會惹出什麽亂子,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您次次受傷幾乎都是因為她!”

“公主,您已經夠仁至義盡了,救了她多少次,可她給您帶來多少次不必要的麻煩,不如就多給她一些銀子,您要是愧疚,便給些鋪子田地,公主,真的夠了,讓她走吧,辛然真的怕……”

“噓。”尉遲離似乎看到門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急忙出聲道,皺眉沖辛然比了個手勢。

辛然雖然生氣,但還是聽話地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兒,門便被敲響了,尉遲離開口說了一聲請進,心中卻嘆息。

柳羅衣肯定聽到了,她心思細膩,此時指不定多難過。

柳羅衣手裏拎着一個藥箱,慢慢走了進來,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尉遲離也看不出來她是不是聽見了,一時間還有些慌張。

她試探性地問:“你,剛來?”

“嗯。”柳羅衣說,她在尉遲離身邊坐了下來,将藥箱打開,拿出藥瓶和包紮用的絹布,“大夫叮囑過,他不方便替你好好包紮,所以回府後要重新換藥。”

尉遲離哦了一聲,摸着後腦勺笑。

這時,柳羅衣手中的紗布和藥瓶卻突然被人搶去,辛然一把将柳羅衣拉了起來,鼓着臉推她出門。

“多謝柳姑娘,公主有我伺候,不必麻煩你。”

柳羅衣猝不及防被她這麽一推,差點摔倒,尉遲離下意識便要下地,卻嗷地叫了一嗓子,仰面倒在了床上。

這下,兩個人都跑了過來,手忙腳亂地将她扶起。

“辛然,你給我出去!”尉遲離龇牙咧嘴地坐起來,用力敲了她一個爆栗,“你若再這樣,當心我揍你。”

“可是公主……”

“出去!”尉遲離重複道。

辛然氣得夠嗆,她鼓着腮幫子,像個脹肚子的青蛙,然後轉身大步沖出了門。

“公主你總向着她,你是不是早就嫌我伺候得不好了,辛然這就離府出走!”她一邊走一邊嚷嚷,聲音漸行漸遠。

“我的親娘啊。”尉遲離一拍腦門,又仰面倒下,她這是造了什麽孽。

柳羅衣在一旁低着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沉默地重新整理藥箱,然後輕聲說:“公主,我替你包紮。”

“你別在意,你也知道辛然這個人沒什麽惡意,就是心直口快的……”

“公主不必擔心,我明白。”她淡淡地說。

尉遲離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又是長嘆了一口氣,然後伸手将腿上纏好的麻布解開,小心翼翼地将亵褲卷到了了上面。

露出一條雪白的大長腿。

柳羅衣的心情還沒從方才的郁結中跳脫出來,便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這般畫面,急忙捂住了眼睛,心砰砰地跳個不停。

尉遲離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沒什麽不得體的地方啊?在現代的時候,她穿條短褲都比這露得多。

“你若是再不包紮,我這傷口又要開始流血了。”尉遲離無奈道。

柳羅衣這才急忙将手放下來,然後拿出藥瓶,往尉遲離的傷口上撒去,沒有衣物的遮擋,離近了看,傷口更是猙獰,她看着看着,只覺得自己的心也疼了起來。

“對不起,若不是我……”

“說什麽呢,又不是你自己綁架的自己,我們好歹也一起經歷了這麽多,我若不救你那才過不去。”尉遲離懶洋洋地說。

柳羅衣動作無比輕柔,所以并不疼,偶爾被她冷冷的手碰到,還有些舒服。

“還有,你別聽辛然瞎說,我尉遲離樂意,你就算不讓我幫忙,我也會去,所以此事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尉遲離躺在床上,打了個哈欠。

柳羅衣眼神黯然,她沒說話,心裏卻像被刀絞一般難受。

她本就自尊心極強,方才聽到辛然那番毫不留情的話,幾乎是當頭一棒。如今細想來,自己确實給尉遲離帶來了太多的麻煩。

她若是懂事一點,便早該自己走掉,尉遲離是屬于曠野裏的公主,是天上翺翔的鷹,若是因為她困于一隅,她便是有了天大的罪過。

想着想着,傷口便已經包紮好了,而尉遲離卻因為方才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已經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嚕。

柳羅衣幾乎是貪戀地多看了她一眼,便想要站起身,趁着這個時候回去收拾包袱。

就在這時,尉遲離突然翻了個身,将沒受傷的那條腿搭在了她身上,然後伸手一撈,便摟住了她的腰。

還往上摸了一把。

柳羅衣頓時便滿臉通紅,心中羞憤極了,她奮力推開尉遲離,逃一般站起身來。

該死的家夥,睡着了還這般不老實!

她抓身想走,卻猝然停住腳步,愣在了原地。

她方才,似乎看見了尉遲離小腿上一道淺淺的疤痕。

柳羅衣伸手按住自己跳得飛快的心髒,轉過身來,定睛看去,果不其然,尉遲離傷疤所在的地方,同之前那蒙面人受傷的地方,一模一樣。

原來從那麽早,她便已經開始保護她了。

柳羅衣慢慢走回去,想伸手去觸碰,卻最終停在了半空中。

她突然放棄了離開的想法,哪怕所有人都要她走,哪怕所有人都罵她是個災星,她都想任性一次。

哪怕只能在她身邊多留一小段日子,她也心滿意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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