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八 抱了

“主子可是警告過你,這只是一次交易,交易罷了便再也不許提起此事,如今你該得的也得了,卻還想貪得無厭,就別管主子不客氣。”

那人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麽,方才說話那人便抽出刀來,一刀下去,血濺三尺。

那人似乎是被捂住了嘴,一聲都沒吭,便栽在了地上,抽搐着。

尉遲離身子猛地顫了一下,她畢竟不是原來的尉遲離,這種殺人的場面,第一次見了,難免覺得受刺激。

尉遲蝶更加沒見過,她吓得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發出動靜。

那群黑衣人擡頭張望了一下,幸好尉遲離隐匿了氣息,并未被他們發現,随後,癱倒在地上那人便被拖着手腳,拖進了屋中。

那情形十分恐怖,随着人的身體與地面的摩擦,留下了長長的一串痕跡,血腥味更加濃重了些。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尉遲離确認裏面沒有了動靜,這才慢慢站起身來,身後尉遲蝶一把拉住了她,聲如細絲道:“當心。”

“別怕,他們已經走了,你且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尉遲離寬慰她,然後悄然鑽進了院子。

尉遲蝶蹲在原地,扭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周圍,更覺得毛骨悚然,她搓了搓手臂上豎起來的汗毛,索性認了慫,跟着尉遲離跑了進去。

在尉遲離身邊,總比外面安全些。

她跑得快了些,一腳踩上了一個軟綿綿的物體,虧得有武功底子,這才堪堪站穩。

她暗罵了一聲,低頭一看,吓得頭發差點豎了起來。

那是一具屍體,被人一刀割喉,雙目還圓睜着,映出天上的月光。

尉遲蝶忍住沒叫出聲,她擡頭再看的時候,尉遲離已經不見了,她吓得都快哭了,急忙離那屍體遠了些,蹑手蹑腳走進屋中,貼近了尉遲離。

尉遲離的狀況就比她好很多,雖然也不曾見過死人,但好歹向來膽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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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正站在床前,深深地蹙起眉頭。

陸雲奎,死了。

果不其然,方才那人正是陸雲奎,他如今正雙目圓睜,筆直地躺在床榻上,血跡從門口蔓延到床下,整個房間彌漫着一種令人想要嘔吐的氣息。

他死得并不輕松,出去方才被手起刀落的那一處傷口外,身上還有不少刀傷和蹭傷,想必之前經過了不少掙紮。

眼神中還殘留着一絲瘋狂,還有驚恐。

“他,他怎麽死了?”尉遲蝶的聲音有些發抖。

尉遲離沒回話,她控制住自己也想顫抖的腳踝,盡量沉穩地走了過去,翻看他的掌心,和身上一切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可惜幹幹淨淨,恐怕就算是有,也被方才那些人銷毀了。

尉遲離不死心,将屋子環視了一番,他屋中東西很少,無非是些瓶瓶罐罐,也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尉遲離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朝着一個方向而去,她腳程快,沒一會兒便來到了書房,穿過那片竹林,闖了進去。

書房的窗子外有個專門放置園林小景的獨院,翻過院子便出了陸府,此時那扇窗子開着,那些人取完東西,大抵是從這裏溜走了。

房間看起來很雜亂,桌案上擺放着無數寫過的紙張,應當是陸雲奎的公務。

每個地方都被人搜刮過,畫軸紙卷灑落一地,尉遲離嘆了口氣,心知也找不到什麽,便想直接翻過窗子去追那些人,說不定還能暗中打探到他們的落腳點。

誰知道尉遲蝶跟過來的時候,随手從地上撿了一幅字畫,擦掉方才蹭到了腿上的血跡,然後将字畫團成一團,扔進了角落的字紙簍裏。

從落進去的聲音來聽,裏面很是空蕩。

尉遲離的腳步猛然間頓住,她大步走向字紙簍,将那團字畫取了出來,又伸手摩挲了一番,這才從竹編簍子的縫隙裏扯出來一小張紙條。

上面的字似乎是從信上撕下來的,只有寥寥數字,依稀能辨認出來,是“周大人親啓”。

從切口來看,撕紙的人當時十分慌張,只扯了一個角。

尉遲離将這紙片兒小心地放好,然後低聲對尉遲蝶道:“你別跟着了,先自己回去,路上當心。”

說罷,她沒等尉遲蝶回應,便縱身一躍飛出了窗外。

她還沒跑兩步,便見尉遲蝶已經跟了上來,她白了她一眼,說了句:“我說了要盯着你。”

尉遲離心中無奈,不過想着好歹多了個幫手,也挺安分的,跟着便跟着吧,就由她去了。

尉遲離調動內力尋找那些人的氣息,然後順着一路追上去,本以為他們會往城裏走,卻未曾想到,越追越往郊外而去。

且還是南面的郊外,直接越過城牆,一頭鑽進了周圍茂密的山林。

尉遲離心道一聲不好,周圍全是樹木翛翛聲,還有被驚起的鳥在鳴叫,一時間便失去了方向。

徹底跟丢了。

尉遲離挫敗地朝着樹林深處望去,裏面一片黑暗,而天邊又開始泛起了淡淡的白色,整個世界逐漸變得朦胧起來。

“我們回去吧,這種山林若是遭了埋伏,很難逃脫。”尉遲蝶突然開口道。

尉遲離點點頭,幸好今日還不算毫無收獲,起碼知道了這座山裏藏着人,還有那張紙條。

姓都知道了,名還會遠嗎?

待她們二人回到京城時,天已經大亮了,尉遲離随便找了個地方換下夜行衣,便同尉遲蝶一起,走着回了府。

這一路上,她連着看見了好幾撥官府的人,皆十分嚴肅,行色匆匆。

一進門,便迎面撲過來一個身影,猛然撞在了尉遲離身上,尉遲離沒反應過來,差點倒着跌出門去,還好她最後關頭一把拉住了門框,将自己穩住。

“你這是怎麽了?”尉遲離驚訝地看着撲到她身上的柳羅衣。

她眼睛通紅一片,一看便知剛才哭過,柳羅衣不言語,一把扯過尉遲離的袖子,将她往長廊拽去。

尉遲離一臉懵懂地跟上她的腳步,回頭沖同樣一臉懵的辛然做了一通表情。

辛然見狀,着急地要跟上去,尉遲蝶卻嗤笑了一聲,伸手拽住她的衣領。

“她一弱女子,能怎麽着尉遲離,你就別操那個閑心了,還不快給本公主拿些吃的來,餓死了。”

辛然點了點頭,往廚房走,但心裏面卻總是很擔心,雖然柳羅衣看上去弱沒錯,但她總覺得她和自家公主在一起時,好像公主才總是受欺負的那一個。

尉遲蝶打發走了辛然後,朝着尉遲離她們離開的方向咂吧咂吧嘴,笑容很是意味深長。

再說尉遲離,她被柳羅衣扯着走了好遠的路,直到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了,這才被她猛地推開,後背撞在了柱子上。

她皺着臉揉了揉,十分不解:“怎麽了?是不是辛然趁我不在,欺負你?”

“你去哪了?”柳羅衣語氣很沖,她睜着兩只杏眼盯着尉遲離,尉遲離脖子縮了縮。

“我,沒去哪,許久沒見姐姐了,就出去逛了逛,喝了個酒……”

“她和你關系并不好。”柳羅衣淡淡地說,眼神十分冷冽。

尉遲離自知瞞不住,便放棄了掙紮:“我就,自打我們在皇宮遇見陸雲奎,便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便趁着夜色去了趟陸府,想着能不知不覺找些線索來,查明你爹爹的事。”

“我不是有意瞞你,不過就是一晚上……”

“整整一晚上,我去你房中找你,發現你人不在,我便在門口等你回來,誰知人沒等到,三更之時還聽到外面亂成一片,說整個陸府被人殺光了,無一人幸存。”

柳羅衣說不下去了,她頓住話頭,眼眶逐漸濕潤,大滴的眼淚順着臉留下來,滴在地上。

尉遲離撓撓頭,一時不知慌了手腳,忙伸手想替她擦眼淚,又覺得不合适,于是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遞給她。

柳羅衣不接。

尉遲離無奈,只能自己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眼淚。

“不是,你別哭啊,我沒事,我也不知道消息會傳得這麽快,我沒想到……”

你會這麽擔心我,她沒說出來,只在心裏嘆息。

“你回北域吧。”柳羅衣突然說,她轉過身去,背對着尉遲離,伸手擦掉眼淚。

“不是,你相信我,我已經有線索了,很快就能知道那人是誰,一旦弄清楚他的身份,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尉遲離急忙說。

“我害怕,我不知道他們是你動的手,還是那些人,但不管是什麽情況,我都怕得要瘋了。”柳羅衣說,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尉遲離聞言心中一疼,拉住她手臂,将她扯着轉了過來。

“他們那麽厲害,若是他們盯上你,我該怎麽辦?”

尉遲離彎腰看了看她的表情,然後用手帕輕輕碰了她眼睛,柔聲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況且就算怎麽樣,辛然也會給你安排去處的,你不必擔心。”

她是真的就想對她好,所以才這般言語,想要安慰她。

誰知柳羅衣卻又生起氣來,她掙紮着要甩開尉遲離的手,尉遲離不知道她又怎麽了,心中也逐漸煩躁,索性反手換了個方向将她兩只手腕都握住,強迫她背在身後,動彈不得。

“別鬧了好不好?”尉遲離十分頭疼,下手也不敢太重,還挺累。

柳羅衣自然是掙紮不開,二人就這麽糾纏了一陣,最後柳羅衣喘息着停了下來,身子突然一軟。

尉遲離下意識以為她摔倒了,便松開手想去接,卻沒想到腰間被兩只柔軟的手臂圍住。

柳羅衣突然環着她的腰,将腦袋埋進了她的肩窩。

突如其然的柔軟讓尉遲離愣住了,一動不敢動,她突然覺得世界都靜止下來,只有她們二人的心跳,在瘋狂應和。

許是跳得太劇烈了,她甚至有了一種眩暈感。

“你是不是說過我是你的,嗯,朋友。”柳羅衣低聲說,她呼出的氣息灑在尉遲離肩膀上,十分溫熱。

“對啊。”尉遲離老老實實回答。

“那你以後做什麽,就算覺得我累贅不帶我,也要同我說。”她又說,可能是哭多了,聲音不再是冷冷的,而是又像之前那樣,軟糯了起來。

“好啊。”尉遲離結結巴巴,她手也張着,腳也像是釘在了原地。

敢動嗎?不敢動。

她從前一直覺得柳羅衣就是那種無法接近的清冷谪仙,無法觸碰的長空孤雁。

所以每次柳羅衣服軟的時候,她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她說什麽都可以,就像現在。

這個軟很快就沒了,柳羅衣紅着臉蹦了出去,然後轉身跑了,雪白的裙擺和衣袂在她身後飄揚,莫名讓人記起初次見海,浪與浪擊打時開出的花。

尉遲離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搖頭嘆氣,果真是自己從前太過孤僻,不常和人接觸,就抱了抱便會臉紅。

往後還是要多練練,不然這還了得,多丢人啊。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身往房間走,左腳絆了右腳,右腳又絆了左腳,就這麽踉跄而去。

————

她先沒有去管那座山上有什麽,而是打算先從那張字條入手。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字條是陸雲奎發現有人闖入府中時,早有預感自己要死于非命,情急之下才撕下的字條,藏了起來。

也幸好沒有被那些人搜去,多少算是個線索。

老實講,尉遲離沒想過要真的去殺掉陸雲奎,畢竟她沒殺過人,暫時。

但如今看見他死了,也并不覺得可惜,只能說,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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