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四十 我在

尉遲離撩袍便追,臨了兒被尉遲蝶一掌按了回去,咣當一聲摔上門,隔着門板嘲諷:“尉遲離,我有時真搞不懂你這腦子,難不成真是自小待在軍營,練武練傻了?可看你當初對着那孫子的癡情樣,白癡是白癡了些,但起碼某些方面算是開了竅,怎麽如今這竅又堵死了呢?”

尉遲離被她堵得啞口無言,雖說原主的鍋她不想背,但如今對于柳羅衣,她是真的束手無策。

“我問你,這姑娘同你無親無故,你為何要屢次幫她?”

尉遲離沉默,這個問題她不止一次思忖過。

一開始,她在潛意識中只将柳羅衣當做劇情中的一份子,角色如棋子,全憑執棋之人調動行事。但是慢慢的,她發現柳羅衣并非書中所寫那般如同臉譜,而是活生生地獨立出來,真誠,大膽。并不單純,卻毫無顧忌地相信于她。

她早已不再将她當做角色,這個地方也逐漸顯現了真實的一面,甚至有時候,她都忘記了跨越時空和星河的另一個世界。

可能正是那份令人心疼的無條件的信任,讓她難以對她不好。

況且有些事是說不清的,她尉遲離向來理性,卻在面對柳羅衣時,全憑感覺行事。

尉遲蝶也沒想得到她的回應,她嗤笑一聲,食指彎曲,輕敲木門:“這種事我可不想插手,你自己想想。”

門外沒有了聲音,尉遲離長嘆一口氣,重又坐回石凳上,雙手托腮。

“辛然,你對此事有何看法?”她滿懷希望地看向辛然。

“我就是覺得,柳姑娘對您的依賴似乎,有些奇怪。還有方才那神情,明顯是因為您說要替她尋一門婚事,這才有的。”

尉遲離點了點頭,她雖然也沒有過什麽感情經歷,但畢竟不是傻子。

不得行不得行,她突然拼命搖頭,控制住自己亂飄的思緒,柳羅衣之前受過的苦不計其數,敏感一些也是正常的。

“這樣吧,過兩日花城節,我多哄哄她,再道個歉。你幫我想想,順便同柳玟裳打探一下,該怎麽哄她開心。”尉遲離就這麽拍了板。

與此同時,尉遲蝶一面吃着一盤細巧茶食,一邊溜達着往自己房中走,剛繞過假山,便看見了一塊惹眼的白色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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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步靠近柳羅衣,遞給她一顆果仁,開口道:“還在生氣?”

柳羅衣沒有接,而是疏離地後退了一步,恭敬行禮:“奴婢見過公主。”

“別,尉遲離都不将你當做奴婢,我便更不敢。說吧,你是不是對我那妹妹……”

柳羅衣瞬間變了臉色,語氣急促:“大公主說笑了,奴婢方才本就不該随意置氣,是奴婢……”

“恃寵而驕?”尉遲蝶挑眉接上。

柳羅衣只覺得十分慌張,萬張口也說不清,她又行一禮,轉身離去。

尉遲蝶腳尖點地,縱身飛過假山,再次将柳羅衣堵在了裏面,她将手中果仁兒扔進口中,笑道:“你慌什麽,難道你不喜歡尉遲離?既然這般,我也認識不少适婚男子,雖說你這奴籍身份卑微,但勝在容貌上乘,找個小有本領的才俊還算夠格。”

柳羅衣聞言擡起頭來,眼神冷冽,看得尉遲蝶都有些不自在。

尉遲蝶移開眼神,又道:“你願不願意?”

“奴婢不願。奴婢此生都會跟在公主身邊。”她努力讓自己沉靜下來,低頭道。

尉遲蝶一副了解了的樣子,點了點頭:“那還是喜歡。”

柳羅衣被她這一句話噎住了,她咬着唇,卻什麽都沒說出來,只是攥緊了拳頭。她隐藏在深處的,自己都不敢去觸碰的東西,被尉遲蝶這一句話便講了個通通透透。

她曾想過這只是依賴,如同一将死之人,在荒蕪一片的、充滿邪祟的地方,所見的驟然出現的一束光。

且她們身份相差甚遠,還同為女子,她不敢想。

“大公主,柳羅衣求您,不要說。”柳羅衣突然道,她擡眼看着尉遲蝶,像是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滿臉是淚。

“奴婢求求您,不要讓她知道,奴婢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她擡手擦了一把眼淚,突然朝着尉遲蝶鞠了個躬,轉身而去。

尉遲蝶喊她喊不住,只得無奈地看着柳羅衣的背影,伸手挑了個點心扔進口中,神情十分惋惜。

這兩個人,一個自卑,一個不懂感情,可有的折騰了。

罷了罷了,她管這麽多作甚,她倒是樂意看着尉遲離焦頭爛額,痛失所愛。她笑得十分開心,然後表情驟變,扶着假山幹嘔起來。

“誰做的鬼東西,桂花糕怎麽是鹹的?”

————————

兩日的時間過得飛快,尉遲蝶竟然不負所托,陸續查到了所有周姓官員的生平所歷,均扔給了尉遲離。

不過裏面可不止官職人品之類簡單的東西,簡直可以說是包含甚廣,就連哪個官員哪年養了幾個外室都寫得明明白白。

尉遲離常常看着看着,便被裏面的八卦帶偏了去,然後和辛然大肆批判其中一個官員,那人由于妻子不讓納妾,便每當妻子身懷六甲之時,便在外養一外室。

妻子懷了六個娃,他丫養了八個外室。

“渣男。”尉遲離道。

“負心漢!”辛然忿忿不平。

不過這也耽誤了進度,尉遲離排查掉五個個太窩囊的,五個官太小的,五個太蠢的,還有一些當年被貶谪的,反正最後剩下來的,只有三位。

此事按下不表,花城節很快就到了,在這兩日中,柳羅衣一句話都不曾同她講。

甚至還躲着她,想見都見不着,這可是将尉遲離急得抓耳撓腮。

不過好在,柳羅衣沒有忘記花城節當天的約定,一大早便獨自站在門外,等着尉遲離。

尉遲離今日穿得十分低調,不再同之前那般張揚,一身湖藍色衣裙,為了翻牆上瓦方便,仍然束着衣袖。

只是她這樣貌,無論穿什麽,都異常惹眼,此話是柳羅衣說在心中的,她靜靜站在門口,看着尉遲離背朝着朝陽,清清爽爽朝她走來。

她用力閉了閉眼,再擡眸時,已是一臉平靜。

“公主,花城節女子皆穿戴花色,你這般,太素了。”她淡淡道。

尉遲離走到她身邊,笑道:“本公主貌美如花,再說了,你不也還是一身白。你同我來,今日保證讓你開心。”

柳羅衣受不住她的笑,忙扭過頭,先一步往街上走去,尉遲離急忙跟上,辛然則跟在最後面,承擔拎東西的任務。

不過剛拐了個彎,尉遲離就知道,自己終究是低估了古人節日的熱鬧,人海人海都不足以形容,因為一半的路都被花所占領了。街道兩旁擺滿了各色花卉,琳琅滿目,妖嬈豔态者,素雅高潔者,均擠在一起,争奇鬥豔,各有韻味。

尉遲離正一臉驚嘆地看着,便打老遠逆着人流擠來一男子,手中拿着一大捧不知名的花,往柳羅衣手裏遞。

柳羅衣剛剛伸手想接,尉遲離就突然反手将那人手捏住,然後繞過他的肩膀,猛地一用力,那人便嗷嗷叫了起來。

“你們,你們這是做何!”那人苦着臉道。

“你這是做何?”尉遲離眼神兇悍,那人頓時便不敢言語了。

柳羅衣急忙伸手去拉尉遲離,無奈道:“你放開人家,這是花城節的傳統,見到心儀的女子便送一束花,女子若不返送,便是無情,若同樣送花,便是喜結連理。”

尉遲離愣了一下,連忙松手。

那人看着尉遲離也不敢說些什麽,只是抱着花束,氣呼呼地走了。

“你們還有這種傳統,這不就是古代的相親大會?”尉遲離覺得十分好笑,怪不得這街上男男女女皆簪一朵絹花,手裏還抱着一束,原來是等着一見鐘情。

“你約我出來,卻連花城節是什麽都不知道。何況那日不是着急幫我尋靠譜男子麽,怎麽方才不讓我自己選?”柳羅衣語氣頗為不善。

尉遲離知道她心中還氣着,般也不再招惹她,而是突然牽過她手,笑道:“今日便給你賠不是,你只管聽我的,保準哄你開心。”

柳羅衣想掙脫她的手,卻又留戀那樣的溫暖,便動了動,任她而去了。

尉遲離一路牽着柳羅衣進了一家成衣鋪,裏面那看店的男子一見她便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拿出一個箱子,道:“公主,這是您準備好的衣裙,都是我們店中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樣式。”

“公主,我不需要……”柳羅衣急忙拒絕,一邊說着,一邊向後退。

誰料尉遲離橫跨一步攔在門口,用身體将她擋住,然後低頭道:“你別擔心,随意一些,我給你的好處不是緣于其他什麽,而是單純想讓你笑。”

“你只要像往常那般信任我,大膽地去做任何事,去跑去笑,去任性妄為,刁蠻也可以,驕縱也可以,只要我在,什麽都依着你。”

“你往常所缺失的一切,我都會一點一點補給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尉遲離将她和辛然研究了兩個晚上的道歉詞兒,無比流暢地說了出來。

只不過前一句是事先設計,而後一句,是脫口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遲來的端午快樂,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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