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六 瘋子

尉遲離連忙轉頭,驚得差點絆了一跤,她踉跄幾步停下來,皺眉道:“姐姐?你怎麽來了,上次的扭傷還未好透,此去又危險,你……”

“你如今怎麽整天碎碎叨叨的,簡直像個老太婆。”尉遲蝶不耐煩地打斷她,“別磨蹭,我叫辛然回去守着了。”

尉遲離被她一句話堵回來,只得無奈地跟上。

“姐姐莫不是擔心我?這才不畏艱險地跟來?”尉遲離跟在尉遲蝶旁邊,美滋滋道。

“閉嘴。”尉遲蝶哼哼了一聲,“誰會擔心你,我不過是怕你和辛然都太笨,到時候惹出什麽大亂子,我還得給你們善後。”

尉遲離不說話了,卻暗中偷笑,心裏頓時像剛被正午的陽光烘過一般,暖洋洋的。

刀子嘴豆腐心這句話,在尉遲蝶身上簡直體現了個淋漓盡致。

她也沒再說什麽去招惹她,二人加快了步伐,架起輕功一路向北,尉遲蝶雖然腳上還不太利落,但是有輕功加持,也沒什麽影響。足足一個時辰後,她們這才抵達了過龍山。

過龍山山勢險惡,多為懸崖峭壁,附近人煙稀少,但整體并不算高,靠北之處有一條縫,像是神仙一斧頭将山脈劈成兩半,若想走近路,沿着這路穿過山脈,再一路向北,便能到達北域的地界。

尉遲離的眼神看向了那條路,深思着什麽。

“怎麽了?”尉遲蝶看了尉遲離一眼,又看了看遠處漆黑一片的山,“那雖然也算是條路,可基本沒人走,據說十分危險,你可不要嘗試。父王打算同晏國通商的商道修在那邊,要繞過這座山,兩邊多村舍,好走不知多少倍。”

尉遲離哦了一聲,環顧四周,指着遠處的一片黑影問:“那是不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應當是了,這附近定有派來守着的守衛。我們當心些。”尉遲蝶說着,低下了身子,快速往那邊而去。

尉遲離跟在了後面,她又回頭望了一眼那條道路,兩邊都是峭壁,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像是豎着的兩把斧子,斧刃直朝向天,在夜色中更顯恐怖。

走近那團黑影後,它便顯示出了本來的面目,牆壁是用石磚壘成,想必受風吹雨打幾年了,看上去十分斑駁,上面附着着一些植物,讓人心生不适。

二人隐匿了氣息,繞到了大門附近,擡頭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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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兩人,上面一人。”尉遲蝶用氣聲道。

尉遲離擡頭看了看,四肢并用,三兩下手便夠到了牆頭,将自己送了上去,露出一雙眼睛往裏看。

只見裏面正好走過一隊守衛,領頭的手裏還拿着火把,尉遲離急忙悄無聲息地落回了原地,俯下身子道:“裏面也全是人。”

“那只好先對付外面的,混進去。”尉遲蝶小聲說,然後就要往前走,卻被尉遲離拉了回來。

“我先去,以防有埋伏。”尉遲離輕聲說,然後不由分說地走在了前面,後背貼着牆壁,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緊閉的大門。

上面站着觀望的守衛此時正在打瞌睡,而且以他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尉遲離。

尉遲蝶怔怔地看着尉遲離的背影,什麽也沒說,乖乖地跟着。

只見尉遲離走到合适的距離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去,準确地一掌砍向左邊守衛的後腦勺,那守衛一聲都沒吭,便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還沒等另一守衛張開嘴,尉遲離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腦袋重重磕在了身後的牆上,他便也不動了。

速度極快,全程都沒被旁人發現。

尉遲蝶心中驚嘆,表面卻沒顯露,她快步走上前,和尉遲離一起,又沿着牆根将二人拖回了無人的拐角,伸手扒下他們的衣服。

“啧啧,這衣服臭死了,多久沒洗過澡。”尉遲蝶十分不滿,但見尉遲離面不改色地迅速穿好了衣服,便委屈地撇撇嘴,捏着鼻子套上。

“噓。他們要換崗了。”尉遲離跳上牆頭,又從牆頭跳了下來,然後迅速貼着牆根跑回原來的位置。

大門從裏面被人拉開,兩名同樣穿着棕色麻衣的守衛打着哈欠,眯着眼睛走出,剛想同尉遲離和尉遲蝶說些什麽,她們兩個便扭頭閃進了門裏,迅速回手将門關上。

那兩名守衛這才清醒過來,對視了一眼,道:“看給這倆王八困的,明日老子定要将這事告訴班頭,讓他們多守個幾夜。”

另一名守衛嘿嘿一笑,表示同意。

尉遲離和尉遲蝶二人低着頭,繞過幾座房屋,中途經過的守衛也只當他們是守夜回來,未曾注意。

幾排屋子後面便是看守犯人之處,門前有一大塊空地,放着一些雜物,借着月色,還能看見地上殘留的未清理幹淨的血跡。

尉遲蝶不禁往尉遲離身邊靠了靠。

尉遲離如今看這些已經看習慣了,她沒再多注意,而是快步往牢房大門走去,可能因為外面戒備較嚴,也可能關押在此處的人大多都已經茍延殘喘,所以并沒有人在此看守。

尉遲離先一步走了進去,一進門穿過甬道,便是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嗆得人頭痛。

這種血腥味同新鮮的不同,中間還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臭味,導致尉遲蝶沒走幾步,就一個抽搐差點吐出來。

誰知卻被尉遲離伸手捂住嘴,她瞪大眼睛,忍不住喉嚨一動……

“噓。”尉遲離轉身,表情十分嚴肅,面前拐過一道彎,就看見地上躺着個人,正在呼呼大睡。

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尉遲離心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一把将那人拎了起來,朝他後面來了個手刀,再原封不動地擺放回去。

可憐那人,還沒睡醒就暈了。

尉遲蝶則在一旁的桌子上搜尋着,找到了一份厚厚的,沾滿了污穢的名冊,她借着一點燭光打開名冊,按照時間往下翻,迅速找到了那名為楊铮的細作。

名字上沒有打叉,證明人還活着,尉遲蝶松了口氣,待看清關在哪個牢房後,又将名冊放了回去。

另一邊,尉遲離也拿着一串鑰匙,立起身來,二人配合十分默契,像是早已合作過很多次一般。

越往裏走,牢中的犯人就越少,起初還有人樂意擡頭看她們一眼,到了後來,所經過的那些人都像是死了一樣,躺在裏面一動不動。

偶爾有幾個人會發出幾聲呻吟,聽得人心中沉重。

尉遲離此生還未來過這種地方,沒有生的希望,也沒有活的氣息,像地獄,卻比地獄還要壓抑。

突然,身後的尉遲蝶拉住了她,低聲道:“你聽,有人唱歌。”

尉遲離堪堪停住腳步,細細聽着,果然從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但是聲音極悶。

“怎麽像是從地下傳來的。”尉遲蝶臉色驟變。

尉遲離當即便一個激靈,轉身躲在了尉遲蝶身後,探出個腦袋,聲音有些顫抖:“這該不會有什麽,說不得的東西吧?”

尉遲蝶鄙夷地翻了個白眼。她怎麽記得這妹妹從小便膽子極大,如今這麽還怕起這些來了。

尉遲蝶伸手将尉遲離拽出來,往前一推:“還不快點!”

尉遲離哭喪着臉,硬着頭皮往前走。

裏面極大,二人拐了好多道彎,那歌聲也漸漸清晰起來,但仍然是從地下傳出,附近的牢房中偶爾有人跟着唱,不過都是一兩句,便沒氣力了。

反觀那唱歌之人,連着唱了這許久,都還在繼續。

尉遲離心中更加疑惑了些,實在是想會會這位牢房裏的歌手。

“方才名冊上寫着,楊铮的牢房是第六十九個。”尉遲蝶說,但是話音剛落,她便停住了腳步,因為面前已經是一條死路了,“可我數到這裏,也只有六十八。”

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神中看到了迷茫,她們開始四處搜尋,拿着畫像同牢房中的人一一比對。

尉遲離心中一時焦躁起來,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們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回去,才能保證不會被發現。

那歌聲停了一會兒,便又響起,尉遲離總覺得這歌有些許熟悉,但想不起來何時聽過,這時,尉遲蝶突然站在她身邊,疑惑地自言自語:“這歌,好像是北域的民歌。”

尉遲離這才恍然大悟,她似乎在所擁有的零星記憶片段中,聽過。

“難不成這裏還有北域的人?”尉遲離蹙眉道,她細細分辨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近了一間空牢房。

“在底下。”尉遲離忍着一身的雞皮疙瘩說,她找到鑰匙打開門,然後撥開了滿地的幹草,果不其然,地上有個小小的暗門。

尉遲離打開暗門,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順着樓梯爬下去,裏面似乎是間獨立的牢房,下了臺階後是一片空地,牆上鑲嵌着加固的欄杆,圈出來一個牢籠,門上足足鎖着三把鎖子。

尉遲蝶也走了下來,看到眼前的情景愣了愣,只見“籠子”裏囚着個人,那人四肢都被鎖鏈束縛着,雙腿叉開席地而坐,頭發散亂,前額長得遮住了眼睛,看上去髒兮兮的,滿身是穢物。

與這番遭遇相反,他正歡快地唱着歌,一邊唱一邊笑,這情景怎麽看怎麽詭異。

尉遲離知道了這是個人,便也不再緊張,她剛想往前走兩步,便有幾道勁風沖過來,道道襲她命脈,尉遲離急忙原地閃躲,發絲被風吹起。

“沒死,沒死,哈哈哈哈!”那人停止了歌唱,開始仰天大笑起來。

尉遲蝶下意識地快跑幾步,擋到了尉遲離身前,壓低聲音道:“難不成這人是個瘋子?而且,他竟然有這麽高的武功。”

尉遲離繃緊了身體,盯着那人的動作,點了點頭,此人武功高深莫測,能空手用內力殺人,這是何等功力。

“請問,您是否就是楊铮大人。”尉遲離試探性地問。

“饅頭,饅頭,饅頭!”那人突然瘋狂扭動起來,帶着粗重的鎖鏈嘩啦嘩啦響,“楊铮給我端饅頭!”

尉遲蝶嫌棄地別過頭去,躲開被他掀起來的滿屋子灰塵。

尉遲離心中一陣沮喪,若這人真的瘋了,那即便找到他也沒有什麽用。但為了以防萬一,她突然靈機一動,扭頭對尉遲蝶道:“周大人怎會讓我們找個瘋子?”

尉遲蝶愣了一下,然後又十分自然地接茬:“是啊,他這樣,能聽懂什麽?”

歌聲戛然而止。

突然,一陣巨大的嘩啦嘩啦的聲音響起,吵得人頭痛,楊铮掙紮着站了起來,用力往前一撲,一張臉便擠在了兩條欄杆之間。

他的臉看起來十分恐怖,橫着一道猙獰的傷疤,但是眼神十分瘋狂,嘴唇顫抖着,欲言又止,将尉遲蝶吓了個激靈。

“哈哈哈,騙人,騙人!沒有饅頭!”楊铮臉上的表情再一次詭異起來,他一邊大笑,一邊掙紮。

尉遲離擔憂地看了看門口,生怕将守衛引來,于是掏出那串鑰匙,插入了鎖孔。

尉遲蝶急忙按住她:“你幹什麽,當心危險。”

“我們得控制住他,不然這般沒辦法交流。”尉遲離說着,突然用極低的聲音在尉遲蝶耳邊道。

“他在裝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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