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五 撒嬌
尉遲離攥起拳頭,繃緊了身體。
柳羅衣不動聲色地偏了偏頭,定神道:“禀皇上,當年家父是受楊铮的誣陷,這才被衆人誤會。皇上請看。”
她将懷裏的一個包裹拿出,遞給沈颢身邊的李內侍,李內侍拿過包裹,打開細查了一番,發現沒什麽蹊跷,這才交給沈颢。
沈颢将眼神從柳羅衣臉上移開,皺眉去看那包裹裏面的東西,只見裏面是一沓書信和字畫,能夠很明顯地看出是不同人的筆跡,還有幾幅甚至是出自名家之手。
“你拿這些來是何意?”李內侍尖着嗓子問。
“皇上請仔細看,雖然這些字跡都不同,但在角落處均刻有屬于楊铮的私印,這些都是出自于楊铮之手。他極愛書法,最愛模仿各種名人字跡,且功夫之深,惟妙惟肖。故而之前從他那裏搜出的家父的筆跡,其實都是出自于楊铮之手,有意陷害。”柳羅衣說。
聞言,大殿內又是一陣騷亂,沈颢将那些紙張翻看了一番,表情沒有什麽變化,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那從柳府中搜出的書信,又怎麽解釋?”沈颢說。
柳羅衣能夠感受到沈颢站在她面前,那種高高在上的屬于上位者的威壓,她忍住想要回頭去看尉遲離的沖動,繼續道:“那書信只是陸雲奎,陸大人一人所說,并沒有人親眼見到信是在柳府發現的。”
沈颢突然冷笑一聲,他将那些信都塞進李內侍手中:“這般說來,你也只是推測,當日朕同幾位大臣親眼所見,柳相國同敵國細作楊铮暗中交往,你就憑這些推測,便想來替柳相國開罪?”
尉遲離看着沈颢說話時的神情,眼神逐漸淩厲,這時有侍衛想要上前,尉遲離猛地伸出一只手,用極低的聲音道:“我看誰敢動。”
那侍衛把腳縮回去了。
場上的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衆人皆大氣都不敢出。
柳羅衣反而覺得沒那麽怕了,之前她同尉遲離商量的時候,就說過先将最重要的證據,也就是楊铮的認罪書留到最後,以便能夠觀看一下,是否有人會露出馬腳,還有皇帝對于此事的态度。
“皇上,奴婢還有。”柳羅衣說着,正要從袖中取出楊铮的認罪書,就突然聽得外面一陣騷亂。
“何事擾亂國宴!”李內侍扭着腰走出去,過了一會兒,又慌慌張張跑進來,身後跟了個看上去風塵仆仆的人,尉遲離眼尖地看出來,那人是那關押楊铮的監牢的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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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內侍為難地站在原地,對沈颢道:“皇上,此人說是有要事禀告,我們是另尋他處還是……”
沈颢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弄得心生煩躁,他頗為不耐地擺擺手:“有話快說,出了何事?”
那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撲通跪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是,是小的看守不力,城北牢獄,起了火,犯人逃了一些,小的已經命人全城追捕,定能将他們捉拿歸案!”
“什麽?”沈颢總算是有了表情,他大步走到那人面前,厲聲道,“牢獄起火,什麽原因?”
“回禀皇上,是,是那犯人楊铮,他掙脫了鎖鏈,逃出牢房放火,并放走了好些人,他是在裝瘋。”
此話一出,大殿內更是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把自己的身子縮了些,國宴上出了如此大的事,皇帝定會暴怒,誰都不想成為暴怒的□□。
“大膽,大膽!”沈颢用力一揮袖子,原地走了幾步,看樣子氣得不輕,“給朕将他捉住,朕要親自審問!”
“他已經死了。”
那人說着身子一軟,磕了個頭,然後從袖籠裏拿出一張紙:“小的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在了自己的牢房裏,額頭上有個血窟窿,牆上還有血跡。在他身旁,發現了這個。”
李內侍忙俯身去拿他手裏的紙,尉遲離正站在他們旁邊,眯眼看清了紙上的字,她心裏突然一沉,像是被扔進去一塊巨石一般,有些難受。
尉遲離對着正好轉過身來的柳羅衣使了個眼色,并用手指了指那張紙,柳羅衣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突然大聲道:“皇上,那楊铮便是陷害家父的罪魁禍首,奴婢鬥膽問一句,紙上所寫,是否與我爹爹有關?”
沈颢将那封信攥在手中,手指用力,幾乎要将薄薄的紙攥破了去。
大殿中幾百雙眼睛都盯着沈颢,待沈颢一轉身,又都低下頭,沒人敢和皇帝對視,唯有柳羅衣,目不斜視地看着沈颢,等待他的回答。
沈颢突然勾起嘴角,但是眼中卻沒有笑意,他點了點頭,繞過柳羅衣,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
楊铮在信中,肆意地嘲笑了他大晏皇帝之無能,被他耍得團團轉,還錯判了他的忠心良将。
沈颢将信一點一點折好,然後突然站起身,将桌上物件全部揮袖掃到地上,只聽得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響,衆人紛紛低頭憋着氣,連呼吸都不敢。
幾片瓷片就碎裂在柳羅衣面前,柳羅衣微微偏過頭,咬緊牙關。反倒是尉遲離心驚肉跳差點沖上前去,虧得尉遲蝶将她死死拉住。
“這個老東西若是敢碰我小柳兒一下,我就剁了他的手。”尉遲離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只有尉遲蝶能聽見。
“成敗在此一舉,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他賴不掉。”尉遲蝶也小聲道。
“将楊铮的屍體拖到城門口鞭打,示衆。”沈颢突然開口,不知是否是太過生氣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卻讓人徹骨生寒,“另外,你。”
沈颢看向柳羅衣,那樣的目光,讓尉遲離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愧是她的女兒。傳朕命令,即日起,免了柳儒所有罪名,官複原職,獎一年俸祿。”
沈颢說完,站起身來,走到柳羅衣身邊的時候,又側頭看了她一眼,這才大步離去,李內侍見狀,急急忙忙跟在後面,大聲喊着:“國宴結束,天佑大晏!”
等沈颢和那些個侍衛的影子都不見之後,大殿這才熱鬧起來,亂哄哄地如同菜市場,人人都在議論方才之事,疑惑那張信紙上到底都寫了什麽。
有些個因柳儒洗清罪名而受牽連的官員,更是氣得火冒三丈,互相争論着往外走。
許多人擠到柳羅衣面前,不知想要說些什麽,柳羅衣本就跪久了站不穩,如今更是難以應付,她腿一軟,正好旁邊伸出來一雙手臂,輕輕攬住了她的腰。
柳羅衣這才放下心來,只覺得哪只手一直環着她,替她推開周圍亂糟糟的人。柳羅衣放心地靠在那人懷中,一路被護着走出去,直到身邊沒有了人,那只手才松開。
“你怎麽樣,吓壞了吧。”尉遲離看她一臉汗水,搖搖欲墜的模樣,心中有個地方疼得不行。
柳羅衣搖搖頭,她擡眼,眼中閃着興奮的光:“我沒事,我做到了,我們做到了。”
她眼中逐漸模糊,她日日夜夜想着将爹爹救出來,本以為不會有結果的事情,如今竟然真的實現了。
她激動地原地蹦了幾下,笑得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尉遲離低頭看着她,也露出微笑。
柳羅衣的笑真好看啊,她真想日日看着。
尉遲離突然很想低頭吻她,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她嘆了口氣,突然彎腰将柳羅衣抱住,柔軟的身體在她懷裏,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什麽,還在微微顫抖。
柳羅衣被她這個擁抱吓了一跳,她感覺到尉遲離有些不對勁,急忙伸手想要推開她看看,誰知手卻被她抓住,動彈不得。
柳羅衣掙紮了幾下,沒掙脫,她放棄了,站在原地輕喘着,柔聲問:“公主,你,你怎麽了?”
尉遲離幾乎從來不在她面前表現出脆弱,尉遲離好像總是很強,能夠解決一切事情,溫柔,且強大。但是這個時候,柳羅衣能夠感覺到,她并非如此。
“別動,別拒絕。”尉遲離用氣聲說,“讓我抱抱。”
柳羅衣心頭一陣輕顫,這樣的尉遲離,似乎暴露了少有的脆弱。
她們二人靜靜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楊铮死了,是因為我,那日我離去的時候,他向我要了筆和紙,就是為了今日,他算準了我們會在國宴的時候将事情捅出來。”
“原本我們雖然有認罪書,但若是皇帝執意不肯,事情也可能不會太順利。可是楊铮一死,寫下那樣一封信,逼得皇帝再不想放了柳相國,都必須放了他。”
“小柳兒……”尉遲離說着,聲音有些顫抖,她将柳羅衣又抱緊了些,“我還,我還擔心,那個皇上看你的眼神,你答應我,以後離他遠遠的,好不好。”
柳羅衣吸了吸鼻子,輕聲道:“公主,不是因為你,若不是幫我救爹爹,他也不會如此。”
“不,确實是他陷害的柳相國,你沒錯。”尉遲離語氣中帶了一絲哽咽。
畢竟,立場不同。
“你答應我,等你回了柳府,絕對不能再進宮見這個老男人。”尉遲離說,她的聲音有些悶,聽起來軟了些許,像是在撒嬌。
柳羅衣覺得這樣的感覺很新奇,尉遲離,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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