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心猿意馬

但因身上多處受傷,體力不支,又越過城牆的尉遲離已是強弩之末,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降落,就疲憊地松開柳羅衣,和她一起滾在草地上。

“公主!”柳羅衣急忙爬起,查看尉遲離的傷勢,猙獰的傷口和遍體的血讓她看着便十分心驚肉跳。

“怎麽這麽多傷……”柳羅衣喃喃道,她擡頭看一眼緩緩打開的城門,急忙将尉遲離拖起來,把她手臂扛在肩上,咬着牙朝綁在角落的馬兒走去。

尉遲離看着柳羅衣費勁的模樣,無力地笑了笑,她伸手拉住缰繩,忍痛飛身上馬,然後拉過柳羅衣的手,用力一拽,将柳羅衣拉上馬背,護在胸前。

身後有尉遲離的溫暖,萦繞着尉遲離的氣息。這種騎馬的動作,就像是被她抱在了懷裏,柳羅衣緩緩将眼睛閉上,感受着尉遲離身體的每一絲觸碰。

“坐穩了。”尉遲離輕聲說,她呼出的熱氣噴灑在柳羅衣耳後,讓她渾身戰栗。

身後已有守衛追上,尉遲離騎馬狂奔,滾滾煙塵從馬蹄下揚起,将官道籠罩得霧蒙蒙,身後數百匹快馬追趕,前方是蜿蜒的沒有盡頭的道路。

有人在背後放箭,箭矢呼嘯而來,尉遲離按着柳羅衣趴在馬背上躲過,她的傷口又一次被扯開,那種疼痛感讓她幾乎在直接暈死在馬上。

不行,現在還不安全,她不能只留小柳兒一個人。

“公主,你的傷……”柳羅衣突然轉過頭來,她聽見了尉遲離壓低了的喘息聲,心中擔心不已。

“都是皮外傷,沒什麽大礙,你別往後看,抓緊缰繩。”尉遲離在她耳邊說,她熟練地操控馬兒在平坦的道路上狂奔。

但是追兵越來越近,尉遲離心知這樣不行,她索性大着膽子,突然拐了個彎,朝着不遠處的山林而去,漸漸的,路不再平坦,而是多有亂石阻隔,枝杈攔路。

在這樣崎岖的山路中,這才逐漸同後面的追兵拉開了差距。

柳羅衣擔心尉遲離的傷,又怕出聲讓尉遲離分心,便一句話都不敢說,只全心全意相信着尉遲離。

“松手。”尉遲離突然說。

柳羅衣下意識便将手松開,身後的尉遲離突然一把攬住她的腰,二人一起向路邊倒去,山中雜草茂密,樹木繁多,尉遲離将她緊緊抱着,二人一路順着半人高的草滾到了坡底,獨留馬兒依舊撒歡兒似的往前跑。

短短的一段時間像是過了很久,她們終于停了下來,柳羅衣吓得心砰砰直跳,她剛動了動,身子就被人緊緊壓住,尉遲離趴在她身上,一手攬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她一只手,緊緊按着。

如此近的距離,能夠面對面感受到尉遲離呼出的氣,和她身上的血腥味,柳羅衣一時間說不出自己極快的心跳,是因為跳馬,還是因為尉遲離。

紛亂的馬蹄聲從頭頂傳來,追兵已經趕上,略過了這片長滿高草的山坡,追着馬兒而去。

尉遲離明顯地緊張了,她攬着柳羅衣的手越來越緊,幾乎讓柳羅衣感到了窒息,這種窒息感順着被尉遲離觸碰的腰一路向上蔓延,柳羅衣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尉遲離便又将她手也握緊,她似乎沒有意識到她們如今是十指相扣,二人幾乎緊緊貼在一起,柳羅衣感受着她的柔軟,阖上眼,又睜開。

今日天空一片碧藍,清透明媚。

不知過了多久,山坡上紛亂的馬蹄聲已經消失,柳羅衣這才放松了些,她想開口叫尉遲離,卻突然驚恐地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尉遲離已經一動不動了。

柳羅衣急忙輕輕翻過尉遲離,跪坐起身去探她鼻息。

那氣息很微弱,而且似乎越來越微弱,柳羅衣頓時慌了手腳,她顧不得擦一擦臉上的髒污,伸手便要将尉遲離扛在肩上,想要将她帶出去,可是剛走出一步,她就不敢再往前走,若是再次遇到追兵可如何是好。

一時間她進退不得,又擔心尉遲離,于是掙紮着轉過身去,将尉遲離慢慢放在草叢裏。

“我該怎麽辦,公主。”她哽咽道,伸手去觸碰尉遲離的臉,她覺得自己的思緒随着尉遲離的昏迷而成了一團亂麻,巨大的恐慌和無力将她包圍。

尉遲離原本慣常帶着笑的臉上一片平靜,她緊閉着雙目,窩在柳羅衣的懷裏,鬓發散亂,嘴唇蒼白,看着十分脆弱。

柳羅衣用力地将眼淚擦幹,她扯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做成布條,挨個兒将尉遲離身上的傷口纏了起來,做完這一切後,她又站起身,拉過尉遲離的手臂,将她架在了自己肩上,朝着更深的林間走去。

若是随便一個人在這裏,都能将尉遲離安穩抱起,只有她不行,她無能為力,柳羅衣第一次這般自責,甚至痛恨自己。

柳羅衣挺直腰背拖了一會兒,又幹脆直接蹲下,将尉遲離弄到了自己背上,再站起來,這個過程十分漫長,柳羅衣咬着牙一聲不吭。

她背着尉遲離,彎着腰,在山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她不知道前面有什麽,或者還有多遠,只想離那些追兵遠一點。

她也不敢刻記號,因為生怕被皇上的人找來。

路越來越難走,柳羅衣幾次摔倒在地,但她都努力在摔倒的時候調整身體,讓尉遲離能夠拿她當做墊板,沒讓尉遲離再受一點傷。

“公主再忍一忍,我們就快到了。”

“公主,你許諾好的,不能食言。”她碎碎叨叨地說,雖然不知目的地是何處,雖然尉遲離聽不見。

濃翠蔽日的山林中,瘦弱的女子身上背着人,一腳一腳走着,她走過的地方,偶爾會留下一些血跡。

尖利的樹枝劃破了她的肌膚,讓刺目的鮮血從她腿腳淌下,而她那麽怕疼的一個人,卻仿佛沒有知覺。

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雨便猝不及防的來了,剛才還看似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已被烏雲遮蓋,不出半個時辰,豆大的雨點便灑下,柳羅衣身子一涼,急忙躲到附近的山洞中,生怕尉遲離淋了雨,傷口惡化。

她将尉遲離小心翼翼地放下,讓她靠着岩壁,這其實也算不得一個山洞,只是石壁上凹下去的一塊,并不深,但剛好夠擋雨。

她沒有火折子,不能生火,只能用自己的身體緊緊抱住尉遲離,她害怕,害怕尉遲離會冷下去。

這雨下了很久很久,似乎京城一直沒有的雨水,都趁着這一天宣洩個幹淨,柳羅衣仰頭看着水嘩啦啦滴落,天地似乎都陷入了一種不真實中。

尉遲離的身體沒有越來越涼,反而越來越燙,她開始發抖,嘴唇青紫。

“公主,公主!”柳羅衣呼喚了兩聲,她心中焦急,便想都不想,将自己單薄的衣衫脫下,全部裹在了尉遲離身上。

尉遲離還在發抖。

柳羅衣索性心一橫,将中衣也解了下來,同樣裹在尉遲離身上,光潔的藕臂和背脊接觸了因為下雨而變涼的空氣,頓時汗毛豎起。

她什麽都不在乎了,只要尉遲離能醒來。

柳羅衣跪坐在尉遲離面前,她的目光缱绻神情,停留在尉遲離的嘴唇上。

太幹了啊,她一定很需要水。

柳羅衣站起身,走到山洞邊上,伸手出去接水,只是雨水随風,吹進山洞裏,将她澆了個透心涼,但柳羅衣沒有動,而是站在那裏,待手心積滿了水,這才滿心歡喜地捧給尉遲離。

水流過尉遲離的嘴唇,潤濕她的喉嚨,尉遲離微微動了動。

柳羅衣看着尉遲離的眉眼,她伸手去描繪,順着她的額頭滑落到鼻梁,又停頓在唇邊,她的唇上有雨水的涼意。

她慢慢蹭過去,将自己的身體貼近尉遲離,然後靠在她肩頭,夢裏一片平和,沒有追兵,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争鬥。

夢突然破碎了,柳羅衣的臉朝下栽去,她倏地驚醒,一只手卻在此時捧住了她的臉。

“小柳兒。”沙啞卻誘人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柳羅衣驚愕地擡起頭來,正對上了尉遲離含笑的眼眸,尉遲離仍然很虛弱,但是眼中卻一片清明。

“公主。”柳羅衣也想笑,卻不知為何哭了出來,淚水像是決了堤,她索性不再掩飾了,往地上一坐,便用手背捂着眼哭了起來。

尉遲離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哭泣吓了一跳,她無奈地坐起身,伸手摸了摸柳羅衣的頭:“傻丫頭,你哭什麽,我沒死啊。”

柳羅衣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抽泣着,突然蹭進了尉遲離懷裏,雙臂環住她的腰,繼續哭。

“你怎麽只穿了這麽點,這麽冷的天,當心感染風寒。”尉遲離一看清她這副模樣就急了,她想給柳羅衣披上衣衫,但是柳羅衣就是死死抱着她不放手。

折騰了半天,尉遲離身上的傷口還很疼,她終于放棄了,後仰着靠在岩壁上,哭笑不得道:“我将衣衫披在外面,你再抱,可以嗎?”

柳羅衣終于點了點頭,她紅着臉挪開,像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頓時不敢擡頭,用手臂護住自己。

尉遲離将身上柳羅衣的衣衫抖開,然後上下看了柳羅衣一眼,她此時只裹着一件白色的抹胸,兩條手臂露在外面,肌膚若冰雪,在這灰撲撲的山洞裏,更顯瑩白柔嫩。腰背筆挺,線條纖長柔美,長發不知何時已經散落,垂瀉在肩上和腰間,身體若隐若現,朦胧綽約。

尉遲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尤其是在柳羅衣垂眸那一刻,正好一滴淚落,滴在她蔥白一般的指尖,晶瑩剔透,讓尉遲離想起清晨挂着露水的,纖弱柔媚的花。

“公主,我不冷。”柳羅衣紅着臉,她原本還沒發覺,但是在尉遲離的眼神下,她這才覺得不自在起來。

“可是我好冷。”尉遲離一本正經地說。

柳羅衣這才猶豫了一下,又蹭到了尉遲離身邊。

“這衣服太小,蓋不住我們二人。”尉遲離又說。

柳羅衣還沒有止住抽泣,她在喉嚨裏呢喃了一聲,然後順從地靠過去,張開雙臂抱住了尉遲離,尉遲離雖然表面上神色如常,但實則卻心跳得和擂鼓一般。

美人柔軟溫熱的身體不着一物,就窩在她的身上,這種感覺,讓她甚至都忘了疼痛。

柳羅衣的身子軟到她幾乎不敢用力去摟,只能将手放在她腰間,輕輕攬着,凡是挨着她身子的地方都好像沒了知覺。

尉遲離一時間心猿意馬,她忍不住稍稍用了些力,柳羅衣便靠她更近了,可能因為尉遲離穿得很厚的原因,柳羅衣似乎并沒有意識到更多,她只是努力地抱住尉遲離,用身體溫暖她。

順便抽泣着哼哼了一聲,聽在尉遲離耳朵裏,卻有種別樣的味道。

“公主,我怕。”柳羅衣突然說。

正在想入非非的尉遲離低頭問:“哦,怕什麽?”

“怕失去你。”柳羅衣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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